大戰之前, 黎丹姝認清了自己的心意,決意要接受晅曜,與他同生共死。另一方麵, 蒼竹涵在與支玉恒商談後, 也做好了下一步的安排。
上清天數得上名頭的上清天三大山門、十二幽穀、十宗八宮裏, 不乏像醫穀這樣不善戰鬥、難以自保的門派。除此之外,上清天還有近百實力更弱的小門派, 這些小門派或許連個像樣的護山大陣也沒有, 在魔潮中也無一搏之力。
石無月了解上清天, 他非常清楚上清天的薄弱點在哪兒,若是下次,他針對這些弱小的門派同時發難, 瓊山未必趕得及每一處。
考慮到眾多因素, 蒼竹涵在與隨他而來的一眾各派翹楚商量後,決意分而化之,撥出他們這幫人裏最強的那部分, 先駐進這些沒有自保之力的小門派中, 以防石無月率先發難。
這當然極大削弱了他們對抗魔域主力的力量, 然而在這些年輕的、充滿朝氣的上清天弟子看來, 對抗魔域的目的,原本就是護佑蒼生。既要護佑蒼生, 便沒得去做本末倒置的事。
縱然這可能是石無月的奸計, 但隻要有萬一的可能, 他們就需得以弱者性命為先。
“五十年前,上清天之所以會敗, 便是因為私心甚重。若是當年我有追隨蒼師兄你一同滅魔,或許便再沒有今日之禍了。”
鍾山首座弟子道, “好在今日尚有機會,蒼師兄,我等敬佩你,願唯你馬首是瞻。”
蒼竹涵微怔,他提出先護佑微小山門,以免黎門、觀天宗、月穀的禍事再現時,是做好了長久說服的準備的。畢竟引風真人在說服這些人師長們是可廢了不少力氣。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老一輩們雖仍固執,他們的新生代卻似被蒼竹涵影響甚多。他們年輕的心裏尚且裝不下過於龐大的門派得失,隻承得住一腔救世熱血。
“無論你想怎麽做,我們都願意幫你。我們信任你。”
蒼竹涵微微張開了口,他其實有話想說,卻最終都沒有說下去。
摘星真人曾說過,蒼生道是孤獨道,雖然蒼竹涵已選了大道,但她仍舍不得他孤零零的走去。
可摘星真人錯了。
蒼竹涵尋蒼生道,不是因為他無欲無求,而正是他求太平的欲望過甚,方才踏上了這條路。他的路上,永遠有當年令他想要護佑蒼生太平的師妹相引,而他的身後,也有著受其感召,源源而來的協助者。
作為瓊山仙首,他從不孤獨。
麵對這些願意隨他拋灑熱血的年輕修士,蒼竹涵覺得說什麽都是對他們心意的不敬,所以他承了所有人的情,隻說了聲:“謝謝。”
在醫穀重歸安寧,安排好守護醫穀及其他上清天較為薄弱門派的人員後,蒼竹涵帶著各派代表,再次重回瓊山。
不過這一次,他們帶上了紅珠。
蒼竹涵說:“眾山門雖暫時達成了同盟,實則對戰神重臨一事,仍是將信將疑。我們之中,唯有紅珠姑娘你與戰神遺骨正麵交戰過,你身上的傷口或許能成為指證他存在的直接證據,就是不知你是否願意幫我們佐證,隨我回一趟瓊山?”
蒼竹涵本以為要說服紅珠也很難,畢竟她是魔修。魔修對瓊山總是有著天然的恐懼,要他們主動上山,實則難事。
然而紅珠也一口答應了。
她說:“你是黎丹姝的師兄,她信任你,那我也信任你。”
不僅如此,她還提起了結盟。
“你們上清天說到底也不是全民皆兵,而且我看你帶回來的人少了不少,怕是還分出去挺多保護其他人了吧?”
魔域曾經的主事人相當聰明狡黠,天生擅長抓住一切機會。
她暗示蒼竹涵:“要對付石無月,你們人手不夠的,要不要結盟?”
蒼竹涵不由感慨,黎丹姝的朋友真是厲害。也難怪能從戰神遺骨的手中逃出生天。
他允諾了紅珠,說:“好,我可以代表瓊山,先與你結盟。”
紅珠便滿意了。
在她眼裏,上清天雖有許多門派,但落在魔域還能矚目的、也就一個瓊山。隻要瓊山同意,紅珠便覺得足夠了。上清天剩下的那些門派,紅珠還覺得都是累贅。
她見蒼竹涵好說話,即刻又道:“我在魔域其實有一支軍隊,隻是被石無月扣住了。在我幫你證明淵骨的存在後,我還希望瓊山能幫我從魔域帶出我的軍隊。”
紅珠生怕蒼竹涵反悔:“你們不虧的,軍隊帶出來,我也是幫你們打石無月。”
蒼竹涵沉思片刻,說:“瓊山中能幫你無聲無息帶出軍隊的,可能隻有我的師叔始無真人。他是瓊山長老,我左右不了他的行為,屆時或許需要你自己去說服他。”
——真有人能幫就行。
紅珠原本也隻是想試探下瓊山有多厲害,見真有希望救出她的軍隊,她自然不會過多苛求。
她滿口答應了蒼竹涵所有的要求,心裏想的都是帶回軍隊後,要怎麽打回她的疆土。
隻是要去證明淵骨現身,她的傷口便不能及時醫治。
雲裳一直記著紅珠的傷,一聽說能出穀幫忙了,早已央著支玉恒替紅珠查看。
支玉恒見了紅珠的傷口,嗬了一聲,轉頭就對蒼竹涵意味深長地說:“保住這麽個人不容易吧,用了清露丹?”
蒼竹涵沒有反駁,隻是向支玉恒行了一禮,不卑不亢道:“暫時不治好她的傷口,但是穩住她的身體狀況,前輩能做到嗎?”
支玉恒冷哼一聲:“這有什麽難的,我連瓊山玉都割——”
意識到自己失言,他飛快咽下,轉移話題道:“我替她穩定穩定神魂,撐到你們取完證據問題不大。”
蒼竹涵聞言微微挑了挑眉。
他道了謝,目光在晅曜身上停了一瞬。
黎丹姝身體不適,這幾天都和雲裳一起坐在飛舟中修養。蒼竹涵起先沒多想,然而聽到支玉恒的話,再聯想到這幾日晅曜有些好過頭的心情,一些猜測不得不出現在他的腦海裏。
蒼竹涵覺得作為兩方的師兄,多少該問上一句。隻是在對上晅曜明亮又快樂的眼睛時,蒼竹涵又覺得自己問得沒有必要。
孩子們都長大了,已經會為自己的決定背負責任。能下定這樣的決心已經很不容易,他何必去做這破窗人。
“晅曜。”他最終隻是溫聲囑咐了一句,“好好照顧她。”
晅曜竟也明白蒼竹涵在說什麽,他雙眸熠熠,揚起唇角,允諾說:“嗯,我會的!”
眾人回到瓊山,已是一日後。
黎丹姝還未能完全同化晅曜的內丹,走在雲裳的身邊看起來還有些虛弱。
晅曜想要上前來扶她,卻被她拒絕了。
黎丹姝說:“師兄和紅珠今日有重要的事做吧?我與雲裳在一旁等你們就好。”
晅曜依依不舍地走去前方,他叮囑雲裳:“她這幾天需要休息,你別讓她累著。”
雲裳點頭如蒜:“我明白的,放心吧晅曜君,我會照顧好黎姑娘。”
瓊山的山前殿中,眾山門的掌門長老還未散,他們神色凝重地觀察著自醫穀歸來的眾人,心中各有各的想法。
秦嶺一戰,讓絕大多數的門派都相信了瓊山的說法。石無月對上清天有恨,並且他手下極可能擁有戰神骸骨。
在蒼竹涵的引薦下,紅珠站出來提供了新的證據。
在同盟會議中,她坦然為瓊山的說法站台,在一層紗幕後直接亮出了自己背後、差點奪去了她生命的傷口——
“這是淵骨一刀留下的,我避開了大半,隻是被末端的刀風擦到,便有如此傷害。”
她半褪下衣裳,微微回頭的眼中光點閃爍。
“你們大可派熟悉古戰場的人來檢驗一下,看著傷口,是否與古戰場的氣息相近。”
瀛山早有此意。
作為三大山門之一,他們對戰神骸骨也頗為了解。雖然不及瓊山,被母神精髓選中,作為抵抗戰神重臨的最後一道防線,他們瀛山承自搖光神君一脈,對戰神帝淵之事也知之甚多,紅珠身上的傷口是真是假,他們一眼就能辨出。
為此而來的瀛山女長老即刻起身,她向紅珠微微頷首:“既然如此,那且容我失禮了。”
說罷,她邁入紗幕後,從發間取下一枚細釵。這釵乍看一眼是普通碧玉,再細看,又發現這碧玉上覆著星星點點、如螢火一般的淡藍微光。
瀛山長老直接道:“這是我瀛山聖物奉晨簪,與上古神器晨樞尺出自同一塊瑤池玉,最能分辨濁息魔氣。”
她說這話,是在先提醒紅珠不要撒謊,所有的謊言在這枚真正見過戰神帝淵的寶物前毫無意義。
然而紅珠要的就是絕對的證據,她隻是朝這位女長老抬了抬下顎,徑直道:“你隻管刺吧。”
瀛山長老見狀,即便兩人身處不同陣營,也忍不住為紅珠的泰然灑脫讚上一句。
她凝視了這魔修一眼,右手撚簪,左食指抵在唇前念出相應文咒,隻見奉晨簪上淡藍色的光輝越來越清透,直至變成了如天空一般的透藍,瀛山長老直將這簪刺進了紅珠背後的傷口。
紅珠本就重傷未愈,又被上清天的聖物一次,頓時一聲悶哼。
黎丹姝在一旁看得有些緊張,雲裳低聲說:“沒事,我師父的療愈陣種的很好,這點程度,傷不到紅珠姑娘的。”
黎丹姝心下微安,緊接著,紅珠的傷口中竟有一縷淡金色的光慢慢攀上了奉晨簪,奉晨簪上原本透藍色的光被這淡金色的光直接衝散,簪身微顫,幾現裂紋——
瀛山長老當機立斷拔出了簪子,她觀察著簪上紋路,麵色難看。
“是帝淵的魔刀塵霧。”她沉聲道,“淡金色的神光、濁息刻痕,做不得假。”
“——戰神重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