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丹姝被蘭華的話怔在當場。
在這一瞬間, 千言萬語流過她的四肢百骸,化成一句發自內心的話——
“你是真的有病。”
蘭華對黎丹姝這句評價不置可否。
她瞧著兩人,抬手一揮, 便又是兩隻毒火獸現身。
蘭華抬眸直視對黎丹姝道:
“你的確是我最大的麻煩。我知道始無和醫聖難對付, 所以往往在他們進入之時, 就會將他們驅逐出去。但我竟沒能第一時發現你——紅珠師妹,你確實很擅長偽裝, 在晅曜沒有出現前, 我還真以為你是李萱因為後悔, 又擬出的新‘蘭華’。”
黎丹姝給晅曜使了個眼神,晅曜已然雙手結印,做好了同時框住這兩隻毒火獸的準備。
為了給晅曜爭取更多控製蘭華的時間, 黎丹姝說:“你怎麽知道我不是蘭華呢?”
蘭華愣住。
黎丹姝見狀連忙更進一步, 她看起來十分篤定,又露出微妙地笑意,同蘭華繼續說:“李萱師姐, 你當日未明真相, 重罰了我, 以致我被剔除靈脈, 趕下山去,在這紅塵之中, 無依無靠, 隻能煢煢老去。你為何覺得, 受你如此苛待的我,不會真的回來找你呢?”
“畢竟這事在當初又不是什麽秘密, 始無為了救你,把事出源頭的我再找回來入你的夢, 這也並不奇怪吧?”
蘭華唇齒微張,她看起來有些動搖了,她說:“你是蘭華?”
黎丹姝不置可否。
蘭華喃喃道:“你是要來親自來殺我報複嗎?”
在以為黎丹姝是蘭華的那一刻,李萱分裂出的“蘭華”重重鬆了口氣,她麵上竟然露出了輕快的表情,甚至向黎丹姝走進了兩步,雙臂張開:“我竟能得到這樣的結局嗎?”
黎丹姝見狀:“……”
她是真很難理解因為一件錯事就上趕著找死的行為。
無論是她還是“她”,她們都是熱愛生命的人。當初若不是走投無路,“她”不會以神魂靈脈為引刺碎本命劍,而她為了能夠在絕境中活下去,也能偽裝向石無月示好,為他獻丹為仆。
為了活下去,“她”還好,她做的錯事可太多了。
活在魔域,為了求存,坑蒙拐騙狡詐奸惡,什麽壞事她沒做過。若是如李萱一般,做了一件錯事便動搖道心,黎丹姝早八百年就化為魔域的“朝霞”了。
不過難歸難,她也還是能懂一些李萱的痛苦。
始無說過,李萱的道是“公義”,她尋天下公義,願平天下一切不平之事。當她發現自己其實做不到時,那違背了自己道心道義的痛苦,便成了足以動搖一切的根本。
然而修者畢竟不是聖人,即便李萱已足夠律己守心,仍是肉體凡胎的她也並不能如同聖人般,真正以萬物為芻狗,以全然超脫之心對待這世界,既做得到一視同仁的不忍,也做得到一視同仁的舍得(*)。
說到底,誰又真的能做到呢?
便是千年之前,神祇林立,他們也做不到同舍同不忍,每個人都為了自己的道義,掀起了長達數百年的神魔之戰,直打的世界四分五裂,打到母神隕落、戰神骸骨,打到滿天幾乎剩不下幾個神仙,才終於停下。
神仙況且如此,修者又怎麽才能做到呢?
李萱這道心,比蒼竹涵的還要難走。
晅曜不管這些。
他控製著毒火獸,歪頭小聲問黎丹姝:“咱們現在該怎麽辦啊,如果不能殺她,那李萱的病到底要怎麽治?”
說實話,黎丹姝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李萱何止是生了心魔,她是幹脆質疑起了自己的道心,一個修者,自己都不再認可自己的道,這要旁人如何來幫?難怪洞悉事事如始無都無法醫治她,黎丹姝也一時無措。
蘭華還在等她說話。
晅曜也在等她拿個主意。
黎丹姝的腦海裏再次浮現出了茶館裏,那執劍認真與茶博士爭辯的少女,她心下一橫,兩步衝上前去,在晅曜驚愕的眼神中,一把抱住了蘭華。
她緊緊抱住了蘭華,說:“我不是來殺你的,我是來原諒你的。你沒有資格原諒你自己的話,那我來原諒你。”
“蘭華來原諒你。”
蘭華站在原地,她的表情從驚愕漸演變為痛苦。
就在黎丹姝以為自己說的話奏效時,蘭華一把推開了她。她抬起了手,李萱的靈府內驟然色變,瓊山頂上聚起烏雲,黎丹姝能瞧見山門在一點點的隱去——蘭華在抽取李萱所有的力量。
蘭華說:“你不是師妹,師妹不可能原諒我。你隻是始無派來的人。”
“既然你們都不願殺我,你們都想要保住李萱,那即便是罪,也由我來吧。”
黎丹姝聞言:“……”
她真的要罵人了。
蘭華驟然發難,晅曜連忙將黎丹姝拉在身後。他對黎丹姝說:“這家夥要自殺了,你到底說了什麽話,她之前還沒有自己殺自己的意思呢,現在都肯對自己動手啦!”
黎丹姝也急,她覺得她說的話沒問題啊,鬼知道李萱壞掉的腦子到底在想些什麽。
晅曜見天地混沌,眼見災厄將生,本能便想要帶黎丹姝走。
可黎丹姝不願意。
她來一趟,絕不要人沒治好,還害得李萱徹底沒救!
黎丹姝心想,若是這個李萱是壞掉腦子沒法溝通的那部分,那就去和能溝通的李萱來談!
黎丹姝提起裙子,在晅曜的叫聲中拚了命地向瓊山跑去!
蘭華不明白她要做什麽,可她已經決定要毀掉一切,便對黎丹姝要去哪兒不感興趣。
她目視黎丹姝捏訣衝向正法閣,晅曜回過神後便緊隨其後。
晅曜抱住黎丹姝的腰,惱怒道:“你的靈力才多少,能不能別亂用。我在這兒,你要幹嘛不能和我說嗎?”
黎丹姝著急,也顧不得許多,她反手抱住晅曜的脖子便道:“去找李萱,去正法閣,快!”
晅曜被她抱住,愣了一瞬,不過時不等人,他很快便捏訣瞬身到了正法閣。
黎丹姝一見到因風雲變化而出現在所有弟子身前,正支著結界保護眾人的李萱,便一把推開了晅曜,向李萱奔去。
黎丹姝:“萱師姐!”
李萱見了她,原本緊張的表情也鬆開了些,她看著她與晅曜,喝道:“快到我身後來,這異變不同尋常,很是危險!”
黎丹姝瞧見了李萱結界後護著的那些瓊山弟子。
因為蘭華抽取了大量的力量,那些弟子都開始麵目模糊,可李萱還在守著他們,執拗地、不惜用進一步耗盡自己的方式,也要保護他們。
黎丹姝直到不能再拖了,她直接和李萱說:“李萱,你醒一醒,不要再夢這五十年前了!”
李萱聞言微訝,她困惑道:“紅珠師妹,你說什麽?”
黎丹姝焦急道:“李萱,我理解你質疑公義,可你要明白,這世上本就沒有絕對的公平正義!所謂正義、所謂公平,都不過是善惡之間的平衡!你是人,不是冰冷無情的天道!人的道本是從心中尋的,便注定了與天道不同,求得是心中所好!即是心中所好,便無絕對公允!”
“犯錯本就是常事,便是你修了公道,也再所難免。說到底,人生在世,本就是負罪前行。畏錯不行,懼罪惶惶,這哪裏是修道者,連凡人都不如!”
“你沉迷錯誤,不願彌補,這才是真正的道心動搖所在,而非犯錯本身!李萱,你明鏡一般的道心,便是一時陷入迷障,如今我到這裏,你應當便該醒悟了!她曾經和我說過,你出劍最是浩然不已,你為人更是坦**無塵。你既然是個浩然無塵客,又怎麽能躲在自己的陰暗麵下混沌度日!”
眼見李萱仍是麵露不解,眼含困惑,黎丹姝也急了,竟說出了像是紅珠才會說的話。
她說:“李萱,你是瓊山正法,你是瓊山劍啊!你醒醒,再不醒,就真全完了!”
晅曜聽了,本能想說“瓊山劍現在不是我嗎”,可李萱靈府崩毀的征兆太過明顯。
即便是他也不認為在這會兒還留在這裏是個好辦法。
晅曜抓住黎丹姝的胳膊說:“這裏太危險了,我先送你走!”
黎丹姝卻說:“送我走,你不走?你還有辦法嗎?”
晅曜猶豫一下,說:“沒有。”
黎丹姝氣得打了他一下:“那你說什麽走不走!”
晅曜張口,他是想說,李萱怎麽著也是他的同門,他進來,就沒道理看著同門去死,總是要想點辦法的。可黎丹姝不同啊,她本來就是來幫忙的,如今堪破了李萱的病因,也確定了她卻是治無可治,她已然盡了本分全力,送她安全離開才是晅曜的道理。
可他看見黎丹姝的樣子,又知道她是不會聽這樣的道理的。
晅曜想了想,說:“我可以像控製毒火獸那樣先控製住蘭華。”
黎丹姝雙眸亮起,她說:“好主意,至少這樣,能夠先保住李萱的靈府!”
晅曜看了看黎丹姝,又想說什麽,可最終他看著黎丹姝的眼睛還是沒說,他說:“行,我們先去把蘭華製住!”
說罷,晅曜又抱起了黎丹姝回到山門前。
蘭華見他們來來回回,也沒甚興趣。大量力量被消磨,她看起來也不是很好。
晅曜見了她也不磨蹭,當下結出多重瓊天雷咒向她控去!
蘭華見狀,倒也不急,她隨手一抬,竟散了晅曜的咒!
晅曜聞言睜大了眼,蘭華卻說:“我說了,這是懲罰。這世界存在的唯一意義便是懲罰,你不能和世界的意義對抗。”
黎丹姝聽得人都傻了,什麽人才會將自己靈府的意義定成“自我懲罰”啊,受虐狂都不會這麽做吧!?
晅曜見狀卻在最初的驚訝後歸於平靜。
他說:“李萱的靈府算個什麽世界,她意誌連你對付不了,還談我?”
說罷,他手下光芒燦爛,又一個瓊天雷咒,隨著他指尖翻印而下!
黎丹姝從未見過這般範圍的瓊天雷咒,這咒廣如天,寬如地,根本不給蘭華反抗的機會,竟是連這一整個世界都困住了!
天崩地裂停了。
這回睜大了眼的,換成了蘭華。
不過片刻後,她又恢複了寧靜,說:“看來始無這次的確派了高手來,隻是你就算用強力停下了這一切又如何?你不能殺我,李萱不得懲罰也無法清醒,不過仍是個僵局。與其白白浪費力氣,倒不如直接殺了我,一了百了。”
黎丹姝:“……”
黎丹姝真是無語,她破口大罵:“不是要死就是要瘋,你就不能好好活著,好好贖罪!?”
“嘴裏念著有罪受罰,你發瘋算什麽受罰?瓊山每天照顧著你,你還能四處走動,成了傻子不用再下山除妖,你甚至比晅曜都活的舒坦了!”
晅曜:“?”他不滿道:“我怎麽沒有李萱活得好了?”
黎丹姝頭也不回:“你閉嘴!”
她接著衝蘭華道:“當年你們齊名,我一直以為你和她一樣,是臨到絕路都不會放棄、真正人如其劍的劍修!她是至死不退不懼,你呢?你不過隻是少許走錯了一步,就怕的連人都不敢見了,你這樣持什麽公正之心,你持懦弱之心去吧!”
她痛罵:“紅珠說我廢物,可我再廢物也沒有逃避過自己!比起我,我看你才是真的廢物!”
事入僵局。
黎丹姝氣血上湧,失了理智。
她罵罵咧咧,口不擇言。
晅曜聽傻了。
他從沒見過這樣的黎丹姝!
一方麵,他覺得這樣的黎丹姝也很可愛,鮮活又明亮。另一方麵,他又覺得這樣的黎丹姝真是可怕,她在罵什麽啊,聽都不敢去聽清。
黎丹姝罵的蘭華臉色都變了。
晅曜默不作聲地後退了兩步。
正因他後退了兩步,他瞧見了來人。
黎丹姝痛罵:“李萱,你廢物!”
李萱答:“我的確是。”
黎丹姝聞聲噎住。
她忍不住回過頭,執劍的李萱正向他們而來。
黎丹姝張口又閉上,半晌說出一句:“你醒了?”
李萱說:“說實話,我並不明白醒不醒的,也不太明白什麽五十年前五十年後的夢。我隻是聽你說,如果我再沒有動作就完了。”
她看向了被晅曜控製住的蘭華,問黎丹姝:“蘭華師妹犯錯了?”
黎丹姝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李萱卻說:“看這陣仗,再瞧你們的樣子,應該是她犯錯了。”
“我其實總是隱隱有著這種感覺,蘭華師妹會犯錯,而我也會因此責罰她。因為總是害怕會有這樣一天的到來,所以我才總是將她放在身邊,不敢輕易允她出去。”
黎丹姝說不出話,晅曜卻說:“對,她犯錯了,你罰了,罰完發現罰過頭了,後悔的要死,把自己靈府給瘋了,瘋瘋癲癲五十來年。”
黎丹姝:“……”這是能對現在的李萱說的話嗎!
她倒是想罵晅曜,可回頭想想她自己罵自己的話,又覺得沒有立場批評晅曜。
李萱聽了晅曜的話,慢聲道:“晅曜師弟,雖說我們應當沒有深交,可我見你第一麵就不大喜歡你。我總覺得我和你之間,應當也發生過過節。”
晅曜說:“這倒沒有,你欠我比較多。你瘋瘋癲癲,老頭子們就隻能事事指望我,我替你平了不少事,你欠我,看我愧疚是應當的。”
晅曜答非所問,李萱倒也不生氣。
她說:“我修為有限,並不能分辨你們說的是對是錯,不過有一點我需得做了。我是正法弟子,有義務執瓊山尺,平天下事。若是蘭華引起這場騷亂,那便得由我來處置。”
眼見她要拔出劍來,黎丹姝慌了。
李萱是怎麽傻的,就是罰了蘭華。
眼見這名李萱還在把她的半魂當蘭華要處置,黎丹姝連忙攔住說:“不能,你會後悔的!”
李萱反問:“我為什麽會後悔?我確實疼愛蘭華,卻也不會因此對她包庇。”
黎丹姝隻好將李萱與蘭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說出來,李萱聽了安靜了一會兒,慢聲道:“原來如此,若是這樣,我確實會質疑起自己的判斷,繼而質疑‘公義’本身。”
黎丹姝見李萱這麽坦然便承認了這一點,試探說:“所以,你要不要幹脆放了蘭華?”
李萱搖了頭。
她說:“這裏的蘭華是罪魁禍首嗎?亂瓊山、殺同門、迫生靈,她做了這些吧?”
黎丹姝點了頭。
李萱便執劍,她說:“那我便需得‘正法’。”
黎丹姝忍不住問她:“你殺了蘭華,你不會痛苦嗎?”
李萱說:“自然痛苦。”
黎丹姝又道:“那你痛苦了,又封閉自己,這‘正法’正的意義在哪兒?”
李萱忽而道:“你罵我廢物。”
黎丹姝呃了聲。
李萱笑著說:“縱容事情演變至今,直至不堪收場,我確實是。”
黎丹姝不知如何答。
她最終說:“你不是。那些混賬話,不過是我一時激憤,胡言亂語罷了。”
李萱聞言微訝。
黎丹姝說得很認真:“李萱,你在我心裏,從不是廢物,你在我心裏,一直都是浩然正氣的瓊山劍。”
“瓊山劍不應該會懼怕過世困於苦痛,你從來都是一往直前、不忌高山的,不是嗎?”
——你曾是連蒼竹涵都敢挑戰的修者,你怎麽會懼於過錯?
——你當是阻無可擋的瓊山劍。
李萱驚訝過後,柔和了眉目。
她握緊了自己的劍,她說:
“黎姑娘,謝謝你。給你添了這些麻煩,真是抱歉。”
黎丹姝聽到這話,一時間猜不出李萱是醒了還是沒醒。
黎丹姝凝視著她,李萱好像還是那個固執的李萱,又好像不是了。
瓊山劍麵向了蘭華。
她的痛苦冷冷地注視著她,說:“李萱,你犯了錯,卻還妄圖逃脫懲罰,你知道你有多卑劣嗎?”
李萱卻說:“我知道。但我即是正法弟子,沒道理累得師弟師妹為我搏命。我需得先盡職,再盡幾心。蘭華,若我今日做仍錯了,我不會再躲了。我等真正的你來向我索命。”
李萱欲殺蘭華。
黎丹姝反應了過來,她連聲道:“那也是你自己,你不能殺——”
李萱道:“沒關係,我本就負罪,既已決定負罪前行,也不差這一條了。”
李萱斬下了蘭華。
烏雲散了。
瓊山搖搖欲碎。
烏雲後,有光透了出來。
李萱站在原地,她握著劍,抬頭看向了天。
劍修的身影淡了起來。
黎丹姝心駭,她伸手去抓李萱的衣擺,卻在下一秒,見到了傾滿了世界的日光!
烈日灼灼,燦爛四方,無邊無盡。
李萱的靈府,原是如此光輝燦爛之所。
黎丹姝在刺目的陽光中,好似又見到了消散的李萱。
她指著劍,站在瞧不見邊際的大海上,像是一輪映在海麵上的太陽。
她似乎察覺了黎丹姝,回了頭,向黎丹姝微微笑了起來。
黎丹姝失去了意識。
等她再醒來後,蒼竹涵都回來了。
黎丹姝一醒,便緊張李萱的事,蒼竹涵坐在她的床邊,瞧著已經照顧了她幾日,見她神色張惶,連忙安慰道:“李萱沒事,不如說她現在好的不行。”
蒼竹涵含著笑意,按著黎丹姝的肩膀,讓她再躺下休息,說:“雖然李萱不記得靈府裏發生的事情了,但是她牢記著你的名字,知道是你幫了她。”
黎丹姝聞言立刻鬆了口氣,太好了,李萱不記得,她不記得她罵了什麽。
不過——
黎丹姝有不太明白,她原本是以為自己辦砸了,李萱自己把自己殺了,都快哭出來了,結果李萱竟然沒事,還好了?
難道她推測錯了,蘭華不是李萱的一部分,其實隻要殺了蘭華李萱就能好?
黎丹姝把靈府裏的事情和蒼竹涵說了,隻是掠過了她罵人的那段。
她問:“師兄,所以其實我沒幫上什麽忙,倒不如說,我差點害了李萱姑娘。”
蒼竹涵聽完搖了搖頭,他說:“你確實救了李萱。按照你的說法,那蘭華大約是李萱的惡念,她修公正之道,本就容易受這些所擾。李萱最後也不是斬殺了自己的惡念,她應當是接受了自己的惡念。是她接受了‘不公正’的公正,認可了‘罪惡’本身,所以才清醒了。斬蘭華不過是幻相,她接納了負罪的自己,才是根本。”
黎丹姝聽得發愣。
她呆呆道:“那我不是等於沒幫上忙?李萱姑娘最後還是靠自己想通出來的。”
蒼竹涵含笑。
他把掌中端著泉水溫的差不多了,遞給黎丹姝,說:“傻姑娘,李萱是因為你先接納了她,才接納的自己。”
“是你先認她仍是瓊山劍,還是在晅曜的麵前。”
黎丹姝有些尷尬,她喝了口水掩飾,小聲說:“師兄不用哄我,哪有人真會因為旁人說兩句話,就能變化這麽大的呀。”
“有啊。”蒼竹涵說,“我知道的就已經有兩個。”
黎丹姝聞言:“?”
她想了想,如果說李萱算一個,還有一個是誰啊?她不記得“她”誇過誰然後還改變了別人人生啊?
黎丹姝想不出來,便幹脆當做這是蒼竹涵對她的偏心。
她畢竟身份尷尬,活在瓊山,總要有點依仗才能安穩。如今蒼竹涵認定她救了李萱,甚至連李萱、始無也這麽認為,有這份功勞在,她在瓊山的日子算是定了。
黎丹姝喝完了茶,蒼竹涵順手便接了過去。
便在這會兒,黎丹姝的門被敲響了。
黎丹姝本能覺得該是晅曜,知道少爺不能被攔,張口便說了“請進”。
然而進來的人卻不是晅曜。
來人甚至不是瓊山弟子。
黎丹姝瞧著她身上的醫穀服飾,視線漸漸移去來人清甜明朗的麵容。
來拜訪的是個醫穀的姑娘。
她看著黎丹姝和蒼竹涵還有些局促,麵頰微紅地看了看蒼竹涵,見對方沒有生氣,方才和黎丹姝介紹自己說:“你好,我是醫穀弟子雲裳,我師父是支玉恒,是來照顧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