晅曜抱著黎丹姝沉寂了一會兒, 直到黎丹姝緊繃的神經慢慢舒緩下來,忍不住打了哈欠,他方如夢初醒, 又急急放開了她。
晅曜看著黎丹姝, 張口就說:“我是一時情急, 你出事了我沒法向師兄交代。”
黎丹姝好脾氣地點點頭:“我知道。”
晅曜看著她微彎的眉眼,耳根發紅, 他喉嚨發緊, 賭誓道:“我、我沒有冒犯你的意思!”
黎丹姝耐心地點點頭:“我知道。”
她抬眸看向晅曜已經紅透的臉, 溫笑著說:“我也沒有生氣呀。”她安撫著晅曜:“我知道你是擔心我才來的,我承情的,謝謝你。”
“何況當時你提醒的也對, 這段時日我太過恣意了, 若是再不警醒,或許確實會害了旁人。”
“我也有錯。”
想到突然出現的淵骨和骨頭人,黎丹姝心思也有些重。幸虧和晅曜吵了一架, 瓊山的日子實在是太安逸, 安逸地她險些忘了她是活在怎樣的險境裏。
晅曜瞧著黎丹姝欲言又止, 最終他低下頭去, 嘀咕了一句:“沒關係,我會護著你的。”
隻是他的聲音太小, 黎丹姝沒有聽清。
她問晅曜:“你說什麽?”
晅曜偏過頭去, 他琉璃一般的眼睛裏滿是窘意。月亮已經升起來了, 他不敢去看月色下的黎丹姝。
她穿著杏色刺金的百蝶裙,頭上的簪著的寶石發釵盈盈若星, 不需要燭火,整個人便燦爛又明亮, 簡直像黑夜裏的太陽。
晅曜有些懊惱,他想要回頭去看,又怕黎丹姝瞧出他藏不住的喜歡。
他怎麽能喜歡黎丹姝這樣累贅又費時的裝扮呢,大道至簡,他道心堅定,絕不會被俗物迷了眼!
晅曜梗著脖子,背著聲說:“你這衣服——”
黎丹姝以為晅曜是要誇她眼光好,心情不錯的介紹:“涵師兄買給我的。”
晅曜聽到這話,眉毛即刻凝起,他感受到原本已趨於平靜的心髒又揪了起來。而這感覺讓他不舒服。
晅曜心想,這或許是因為他還是不能接受師兄下山還得為人繞路去買裙子的辛苦,忽又聽見黎丹姝指了指自己頭上戴著的那套、在她的笑靨裏如星芒般的寶石簪,說:“這些是你送的。”
晅曜其實已經記不得他那次給黎丹姝到底買了些什麽首飾了,他隻知道他的心髒忽然鬆快了下來。
他回過頭去,語調輕快道:“那當然了,我挑的自然好。”
晅曜看了看她的衣服,還要嘴硬補一句:“下次這種事不要麻煩師兄,我一起買算了。”
黎丹姝忍著笑點頭。
晅曜心情徹底好了起來,他原本想帶著黎丹姝回去,剛邁一步,又有些擔心。
他想要將手伸過去抓住黎丹姝——畢竟找她可不容易,誰知道她怎麽回事,先前身上的氣息淡得一閉上眼睛就好像不存在,晅曜差點真以為她出事了。
但大晚上的,她又沒犯錯,也沒有理由要抓住對方。
晅曜瞧著她糾結了很久,最終還是用上了自己的曜靈劍。
晅曜將劍柄處遞給她,黎丹姝不明所以,剛伸手接過,就見晅曜握住了劍尾。兩人握著同一把劍,晅曜時刻都能察覺到她的動向,他感到很滿意。
黎丹姝眨了一下眼,她當然明白晅曜這麽做的意思,隻是——
“為什麽給我劍柄,如果擔心我走丟,直接將劍尾遞給我就好了吧?”
晅曜冷笑了一聲,說得理所當然:“這城裏怪事頻發,又沒能找出源頭,真有事情發生,你哪裏來得及躲。握著劍柄——”晅曜頓了一瞬說:“我對付怪物的時候,你至少能拔劍自保吧?”
黎丹姝聞言微訝。
晅曜見狀驚愕:“你不會連拔劍都不會吧?”
黎丹姝凝視著晅曜,月色中的少年一如她初見時恍若天人,然而正如她對淵骨說的那樣,她已經不再害怕晅曜了,甚至都敢握上這柄曜靈劍了。先前黎丹姝與晅曜爭吵,她對他恣意隨性,因為她覺得他們是朋友。
他們確實已經是朋友了,足以交付後背的朋友。
黎丹姝握緊了劍柄,她挑眉說:“我自然會拔劍。晅曜君難道不知道,金丹碎裂前,我也曾和李萱齊名過嗎?”
晅曜嗬了一聲。
黎丹姝知道他的意思,他看不上李萱的修為。
雖然少爺有這麽評價的本錢,但這樣傲慢的態度可不太好。
黎丹姝歎了口氣,夜色已深,少爺到底沒有把難聽的話說出來,已然是進步收斂很多了,批評的話還是留到下次再說吧。
黎丹姝握著劍柄,率先往前走去。晅曜握著劍就站在她身前一臂處。
兩人就這樣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慢慢走在夜色裏。
晅曜也明白,今夜黎丹姝已經足夠照顧他了。她既沒有問他失態的擁抱,也沒有問他遞出劍的原因。
畢竟,如果她問自己“大名鼎鼎的晅曜君難道沒有自信護住我,非要讓我陪你握著劍嗎?”——晅曜還真不知道要如何答。
幸好。
晅曜慶幸地想,她沒問。
李萱在客棧已經等了他們許久。
一見晅曜安全地將黎丹姝帶回來了,她也鬆了口氣。
李萱上來就先解釋道:“黎姑娘,還希望你不要怪我請晅曜去尋你,實在是通訊斷的突然,我不放心。”
黎丹姝想想通訊斷的時間,再想想那會讓晅曜已經在的位置,便知道晅曜找她絕不是李萱授意。
八成是兩人在街上碰見了,晅曜沒見到應該在李萱身邊的自己,又聽李萱說傳音符毀了,當場就急了——李萱應該是沒攔住。
但李萱這麽說,顯然是為了不讓她再和晅曜起衝突。黎丹姝體諒李萱的苦心,便也認下了這個理由,完全沒有質疑。
偏偏被保護了的晅曜要多嘴:“是啊,這城裏女人失蹤那麽多,你最好別再離開我們的視線了。”
黎丹姝和李萱聞言都齊齊向晅曜投去了視線。
雖然她們都猜到了這城裏的女人應當出事了,可沒人能確定她們到底出了什麽事。晅曜如今張口就是“失蹤”,顯然是掌握了她們都沒能問出來的信息。
在外跑了大半天的李萱和黎丹姝難免心情複雜。兩人或多或少都自詡在人情世故上強於晅曜,最後竟然在問話上輸給了對方,這實在是令人難以接受。
生來就是天之驕子的晅曜感受不到她們的複雜心情,他不明所以地直接在桌邊坐下,還不忘給自己倒了杯茶:“你們看著我幹嘛?”
最後還是黎丹姝先開了口,她問:“曜君,你是怎麽知道女人失蹤的?”
晅曜聽到的黎丹姝的稱呼,嘴角忍不住翹了一下。他努力克製自己的高興,裝作不在意地模樣朝櫃台瞥了一眼:“這客棧老板告訴我的,不過他們好像受到什麽製約,詳細的不能說太多。”
這倒是和黎丹姝她們查到的一樣。
李萱見晅曜也沒有比她們知道的太多,心情稍許平和了一點。
她拉著黎丹姝一並坐了下來,沾了點茶水寫了“聖海宮”的名字,說道:“如今石無月仍困於魔域,此世根本沒有能越過聖海宮將整個不離城都封口的妖魔,不離城失蹤的女人,聖海宮一定知情,所以上聖海宮是查找真相最快的方式。”
“隻是——”
晅曜問:“隻是什麽?”
李萱顯然是聽進了黎丹姝先前的話:“隻是我們無憑無據,聖海宮想要搪塞我們太容易了。如今我們在暗處,或許還能查到些真相,一旦我們上了聖海宮,成了明處,或許連線索都找不到了。”
不離城的麻煩最令人頭疼的正是這裏。
這裏的人對災難閉口不言,全都裝作無事發生。這讓他們有心解難,都無處施力。
晅曜瞧著對解決麻煩半點興趣都沒有。
他托著下巴懶懶道:“要找線索做什麽,你不是來找蘭華的嗎?既然不離城沒女人了,咱們直接上聖海宮,逼他們交出來就是。不離城是他們的地盤,即便他們要用托詞,也會給我們一個能找到她的方向。”
“不管他們在這城裏做什麽,一定都不希望我們久留,所以隻要我們提出要求,他們一定會達成。”
晅曜覺得自己說得很有道理,卻不想黎丹姝表情微訝的看著他。
晅曜:“……你這是什麽表情,我說了什麽驚世駭俗的話嗎?”
“不。”黎丹姝又瞥了李萱一眼,李萱像是毫不意外他會這麽說,所以她也隻能把自己的驚訝藏進心底,“沒什麽。”
晅曜聞言皺眉,他正要追問,李萱已經開了口。
李萱不讚同道:“如今我們已經瞧見了不離城的怪相,自然沒有不管的道理。蘭華要尋,不離城也要救。晅曜,你是不是忘了大師兄和你說過的話。”
晅曜呼吸一滯,他皺著眉說:“沒忘。要匡扶天下,要正道砥柱,還要救濟蒼生——可我也沒傷人啊,也沒說要打上聖海宮。”
李萱歎著氣搖頭,像是拿晅曜無可奈何。她說:“你既然知道,便要做到。我們同聖海宮要人簡單,可這樣一來,不離城的事就更難插手了。”
晅曜看起來不太能理解李萱的思維,但他接受會同伴的告誡。晅曜不耐問:“那你說怎麽辦?”
李萱被問住了,她顯然也不擅長這些。
黎丹姝看著前後兩任瓊山劍埋頭苦思,隻好開口說:“我覺得還是要上聖海宮。”
晅曜以為黎丹姝說這話是站他這邊,眉飛色舞還未說出一句“看吧”,黎丹姝已飛快道:“但不是要他們交出蘭華。”
黎丹姝解釋說:“不動不錯。如今被封口的不離城就像是一灘死水,要查它著實困難。可若是這水重新流動起來,想要尋到它的源頭倒也不難了。”
“我們不妨將所有的事情據實已告,對蘭華的事情隻說失蹤,請聖海宮容我們詳查。”黎丹姝頓了頓,“如果聖海宮不同意,執意要自己來,隻需我們提供的信息不完全真實,聖海宮自然找不到失蹤的弟子。而這尋人的時間一久,無論是我們、還是他們,多少都會露出點馬腳來。有了線索,事情就好查了。”
晅曜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想給聖海宮施壓,逼他們自亂陣腳?”
黎丹姝點了點頭:“或者你們有更好的辦法嗎?”
自然是沒有。
三人商量了一下,決定就按黎丹姝說得做。隻是既然要編造些蘭華的事情,總要先做好的準備。
黎丹姝想了想說:“編太多假話恐怕會被聖海宮識破,我們隻說一點。”
“蘭華是在鏡海邊失蹤的。”黎丹姝抬眸道,“她的失蹤和水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