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晅曜不過剛高興完, 意識到黎丹姝出現在這裏,等同於是她也墜進了聖湖。他連忙握著黎丹姝的雙肩推至眼前,仔細打量她有無受傷。
確定對方隻是和她一樣陷入幻境後, 當場變了臉, 長眉倒豎, 低聲怒罵:“就知道李萱靠不住!她怎麽能讓你下來!她自己幹什麽去了!”
黎丹姝:“……”
黎丹姝:“……你先等等再罵,讓我稍微整理下情況。”
被晅曜抱了個滿懷的黎丹姝望著兩人身後、眉頭快要皺在一起的神女們, 小聲提醒他現在的情況。
她勉強拉開了自己和晅曜的距離, 顧忌著那兩名神女, 盡量言簡意賅,縮短問題。
黎丹姝問:“你,母神?”
短短三個字, 包含了黎丹姝所有的震驚、難以置信、匪夷所思以及不得不接受後的欲說還休。
晅曜聽到“母神”兩個字, 臉色難看地能比魔域的深夜。
他說:“……你也看到了,他們和瞎了一樣。”
黎丹姝:“……”
黎丹姝瞧著身著羅裙、明眸皓齒的晅曜,倒覺得瑤池沒瞎, 不僅沒瞎, 還眼明心亮得很。瞧瞧這身華裝, 也就穿在晅曜身上相得益彰, 像極了個雍容華貴的神仙。
唯一的問題是……母神應該是位女神吧?
晅曜原本是挺高興黎丹姝望著她發呆的,可這次黎丹姝看得久了些, 還時不時去瞧他平坦的胸口。再意識不到黎丹姝到底在想什麽, 他這些年的閱曆也就白攢了。
晅曜頗為羞惱道:“別看了!我沒變!”
黎丹姝聞言總算歎了口氣。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遺憾沒能真正瞧見晅曜的女相, 還是在慶幸晅曜沒有真的變成“母神”。
晅曜看見黎丹姝的歡心雀躍在這一刻全因她的好奇而成了咬牙切齒,他恨不能直接扯開自己胸膛的衣服, 讓黎丹姝清醒一點,不要再犯昏了, 他隻是被這幻境放進了母神的位置裏,不是真變成了“母神”!
黎丹姝也察覺到了晅曜快到極限的忍耐,她聰明地移開了視線,先提醒道:“我現在是從魔域來做客的,沒辦法待太久。你先想個辦法,讓他們走,我們單獨聊。”
晅曜自然也這麽想。
他當下就要求兩名神女離開。
那兩名神女互相看看,麵露猶疑:“可是君上,慶典還有三個時辰便要開始,您還什麽都未準備——”
晅曜扳著臉說:“這瑤池是我做主還是你們做主?我說了,出去!”
兩名神女聽出了晅曜的不耐,連忙跪下請罪。見晅曜意誌堅決,也不好違拗,隻能結伴退下了。
兩名神女一走,晅曜直接握著了黎丹姝的手腕,帶著她就上了閣樓。
閣樓上軟臥香榻一應俱全,就像黎丹姝最初猜測的一樣,這裏確然是用來賞景的,樓上風景絕佳,秋水長天、落霞飛鴻。
晅曜拉著她在榻邊坐下,上下打量了黎丹姝一圈,頗為嫌棄道:“你的頭冠好醜。”
黎丹姝:“……”和沒有審美的人毫無共同語言!
她不理會晅曜的岔題,從瑤池景色中收回視線,便與晅曜說:“你是什麽時候醒的?”
晅曜明白黎丹姝的意思,他說:“差不多是瞧見鏡子裏的時候。”
晅曜雖然貌美,但氣質在這兒,倒也不會被誤認作女人。看了鏡子發現自己身份不對,倒也合情合理。
黎丹姝便說了自己:“我也差不多,瞧見鏡子裏的自己醒了。”
她複又問:“你醒來多久了?”
晅曜算了算日子說:“按瑤池的算法,差不多有三個月了。”
黎丹姝算著自己的時間,和晅曜說:“我來差不多一月多,但從你下去探路,到我下去之間,大概隻隔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晅曜,你明白這意味著什麽嗎?”
這意味著幻境能扭曲時間,也意味著指望湖上的李萱發現問題來救他們不太科學。
鬼知道他們要在這裏待上幾年,李萱那兒才能察覺不妥。況且就算他們等到了李萱,萬一她下來後還是同樣落入幻境,不是一切又回到了原點?
晅曜怔住,他問的卻是:“若不是因為我消失太久,你和李萱擔心出事,那你是怎麽落入的水中?”
“時間間隔隻在須臾,我下去後發生了什麽,誰害的你?”他神色嚴肅,“是不是月山河!”
黎丹姝:“……”
她聽到這裏,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李萱在岸上會料理他們的。”黎丹姝掠過了小事,“咱們現在的頭等大事,還是先破開這幻境。”
黎丹姝和晅曜說著自己的發現:“我本來以為這幻境隻是蠱惑,隻消我們醒來,幻境自然就會破開。可如今你和我都是醒著的,這幻境卻仍存在著,實在是古怪。”
“晅曜,你出生瓊山,對陣法應該懂得比我多,你能看出破解之道嗎?”
黎丹姝這話剛問出,瞧見晅曜的沉默,便知道自己問錯了。
果然,晅曜緩緩說:“說實話,從前我遇見幻境,都是一劍劈開。像被限於其中、甚至被迫給予身份行動的情況,我也是第一次碰上。”
黎丹姝做了簡單翻譯:晅曜一力破十會習慣了,在瓊山也不怎麽好好看書。這事放李萱身上可能還有查查典籍的希望,晅曜隻會比她知道的還少。
黎丹姝明白過來後,忍不出蹙起眉頭唉聲歎氣。
她本以為找到晅曜就能破境,如今卻是兩人一起被困,這如何不叫人頭疼。
晅曜也自覺不好。
他瞧著黎丹姝煩惱的模樣,忍不住伸手去撫平她的眉心。
黎丹姝微怔,她呆呆地讓晅曜撫平了她的眉梢,直到晅曜含笑收回了手指,方才恍然回神。
她看向晅曜。
明明先前還因為母神的身份很煩躁不耐,在瞧見她煩惱後,晅曜竟反而穩定了自己的情緒。
他安慰她說:“是幻境就有核心,實在不行,我直接去尋核心碎掉它。”
黎丹姝眨眨眼,她也不著急了,笑著說:“碎掉核心?你不怕玄境也跟著崩潰嗎?”
晅曜說:“這不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嘛。”
黎丹姝搖搖頭,她說:“肯定有什麽我們漏掉的線索。幻境幻境,尋出所有的假,自然也就能尋到唯一的真。”
她仔細回憶起自墜入幻境來遇到的所有人事,最終說:“除了你是母神讓我很驚訝外,魔域的戰神其實也很奇怪。他是月山河的樣貌,你說有沒有可能,他其實和我們一樣?”
畢竟她都能意料之外的掉進聖湖了,月山河跟著也掉進來,好像也沒什麽不可能。
晅曜聽到黎丹姝提及月山河就不太高興,聽到月山河是戰神就更不高興了。
他伸手捧住了黎丹姝的臉,眯著眼盯著她:“你在魔域,不會一直和他待在一塊吧?”
黎丹姝:“……”
黎丹姝鎮定道:“哪兒能,我的身份是瑤池精靈。”
晅曜覺得也對。瑤池和魔域勢不兩立,如果黎丹姝真和戰神糾纏不清,八成也來不了瑤池。
他不再糾纏這一點,也清楚自己在破開幻境這事上怕是幫不上什麽忙,見黎丹姝在苦苦思考,便也乖乖地坐在她的身邊,最多伸手幫她整理整理衣袖。
黎丹姝越想越覺得自己猜測靠譜。
她和晅曜說:“你看,你和我都知道自己不是精靈和母神,所以我們隻要見到的自己的樣貌就能醒來。如果月山河——”她模糊掉了淵骨的存在,以及淵骨極可能就是戰神遺骸,本就與戰神同源同貌的事。
黎丹姝說:“如果月山河不如你心誌堅定,他被幻境蠱惑,真以為自己是戰神,我們如今墜入的是他的‘假象’。你和我之所以醒來也離不開這兒,極可能便是因為他這個主人未醒,他不醒,所以我們都出不來。”
晅曜對“月山河心誌不堅”這點很讚同。
不過——
他懷疑道:“月山河有能耐讓璃鏡單獨為他設幻境?”
黎丹姝心裏默默道:如果他就是戰神骸骨,那恐怕真的能。
不過如今確實也沒別的辦法,晅曜想了想,幹脆拉著黎丹姝下樓。
他說:“死馬當活馬醫吧,我們去魔域,問問他是不是月山河。”
黎丹姝對晅曜的行動力表示驚歎,他如此迫不及待,看來也真是當夠了母神。
她拉了拉晅曜的衣角,說:“倒也不必去魔域,實際上,他人就在瑤池。”
晅曜聞言正覺得奇怪,便聽見他這段時日最厭煩的人開口叫他。
“天玄,你在做什麽?”
晅曜聽到這話便條件反射地站直,黎丹姝對這聲音也很耳熟,這聲音正是之前她在戰神的天淵殿裏見過的搖光神君。
搖光神君目瞪口呆地瞧著晅曜不顧禮節地抓著個瑤池精靈——還是戰神從魔域帶來的、給出了朱丹冠的那名精靈——衣衫不整地要往外衝。
他整個人都要不好了。
“把她放開!”不想去考慮戰神瞧見的後果,搖光神君厲聲道。
晅曜從不是你說他就會聽的性格。
他本來就煩這名眼瘸到瞧不出母神換人的家夥,冷笑一聲說:“我不放開又怎麽了?”
搖光神君沒被戰神激怒、差點要被晅曜氣到破功。
他深吸一口氣:“你知道她是誰嗎?”
晅曜正要嗆回去,黎丹姝聽到了更耳熟的聲音。
戰神不知何時也到了雲水閣前,目光在她與晅曜交握的手上停了停。
搖光神君見到來人,臉色都變了。
好在戰神神色如常,他伸手喚她:“丹姝,回來。”
幾乎在瞬間,黎丹姝感覺到晅曜抓住自己的手死死收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