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將晚。
落雁閣中,那人一襲白色的衣裙,側臉絕美,神色冷冽,正是風九歌。
她盯著靈芸,眉峰微蹙:“太子的事,王爺知道了嗎?”
語氣關切,卻隱約疏離。
這讓靈芸琢磨不透,王妃對王爺關心,這是有目共睹的,不然也不會那麽關心王爺的病。
但這口氣,又實不像一個王妃該有的,波瀾不驚,亦或中有微瀾?
來不及想,便又聽到風九歌道:“去起雲殿吧。”
夜幕籠罩著深宮院牆,高大陰森的鳳鸞殿宛如一道不可翻越的山嶺,夜風在屋簷下嘶鳴。
可鳳鸞殿內,卻是一片燈火通明,這裏麵住著的正是當今皇後,太子之生母。
皇後寢殿之內,宮女太監們排成兩排,各個都斂聲屏氣,恭肅嚴整,頷首低頭。
宮女和太監正當中正好留出一條路來,盡頭處端坐著一位女子,正是當今皇後,不過是三十幾歲的年紀,沉穩大氣,一身彩繡輝煌,鳳眼如彎月,肌膚如凝脂,眼神高傲不可一世。
“回皇後娘娘,剛剛太子宮那邊的人傳來消息說,風敬深夜密會了太子,剛剛才進入太子宮不久。”
皇後腳下,一個小太監匍匐在地前來稟報。
“風敬?你可曾看清楚了?”皇後擰眉,兩條柳葉眉擰成八字,聽到那個名字時居然不由自主心尖一顫。
那小太監抬起頭來,正是把守在太子寢殿之外的小太監。
“回皇後娘娘,奴才看的真真兒的,丞相大人還命奴才們離開,說有需要會叫我們。”
原來這小太監是皇後娘娘安插在太子身邊的眼線,幽深宮闈就是如此,哪怕是血親也不能全然的信任,沒有親情,沒有愛情,更加不會有什麽友情。
有的全都是算計,你算計我,我算計你,算來算去就全都是敵人。
皇後舒展了眉頭,剛剛那一抹情緒被掩藏的毫無痕跡,就好似從未有過。
“這件事千萬不要聲張,尤其不能讓皇上知道,明白了嗎?”
如今,皇帝剛剛將兵權交於了楚意暘,若是現在就傳出太子跟丞相結黨營私的話來,那便是滅頂之災!
皇帝此人雖說早已被皇後捏在手心,卻也不得不小心防範,現在正是皇帝疑心最重的時候。
那小太監正要離去,卻被皇後叫住,吩咐道:“若是丞相大人離開了,你便通知太子到本宮這裏來。”
“是,奴才知道了,可是若是太子殿下知道了……”小太監這是怕暴露身份。
皇後聞言冷笑,拖著長長的裙擺盛氣淩人的來到小太監的跟前,俯視著他道:“你以為現在你的身份就沒有暴露嗎?恐怕太子早就知道了你的身份,隻是礙於我的麵子不曾將你拔出,否則的話風敬怎麽會將你支走?”
太子楚意暘聞訊來到了皇後的鳳鸞殿,鳳鸞殿乃是皇宮之中最為奢華的宮殿之一,除了皇帝的寢宮龍嘯殿之外,也就是這裏是最宏大的了。
相比較太子宮這樣的單獨院落而言,鳳鸞殿的格局卻是跟其他的宮殿差不多,但是規模更大,裝潢更是奢侈,就連太監宮女們的吃穿用度也都比旁的宮殿好上不知道多少倍。
剛進殿門就是羊絨地毯,踩在腳下軟綿綿,偌大的宮殿居然一眼望不到盡頭。
左側就是皇後的鳳榻,鳳榻之前便是層層疊疊的紗帳,一群宮女太監侍奉在其左右,雍容華貴可見一斑。
太子見到了紗帳之內的人影,拱手作揖道:“兒臣給母後問安了,不知母後寅夜召見兒臣所為何事。”
紗帳之內的人影挪動著腳步朝著外麵走來,宮女們一層層的將紗帳撩起,皇後婀娜端莊的身影呈現其中。
“本宮聽說剛剛丞相大人深夜前來與太子會麵,可曾有此事?”皇後眼神清冷,似有些不悅。
上下細細的打量了太子一回,那雙眼睛似乎是在判斷太子是否在對她有所隱瞞。
“是,確有此事。”楚意暘知道,如果自己隱瞞了跟風敬見麵的事情,那麽他將會漸漸失去皇後的支持,哪怕自己是她的親生兒子,卻也不敢保證她始終站在自己這邊。
為了權利,為了生存,深宮中的人會不惜一切的來得到,哪怕是血清也不過是如此。
見到太子對自己說了實話,皇後似乎是鬆了一口氣,身體也漸漸地疲軟了下來。
喚來了身邊的宮女給自己揉肩,皇後娥眉微蹙的道:“太子可曾想過,今日之事若是傳到了你父皇的耳朵裏會是怎樣一番結果?真是膽大妄為,兵權才剛剛交給你,難道就得意忘形了嗎?”
“兒臣不敢,剛才的事情是兒臣大意了,請母後原諒,兒臣保證這是最後一次。”楚意暘表麵上說著軟話,可是心裏卻並為這麽想,就算是皇帝發現了,又能耐他何?
皇後輕歎了一聲道:“罷了罷了,以後小心便是,此事千萬不可傳到你父皇耳朵裏。”
“是,兒臣明白了。”楚意暘頷首,卻無法看清他的表情,那雙幽深的雙眼似無底洞一般難以捉摸。
遲疑了一會兒,皇後又道:“太子最近可有看中的女人?本宮聽說太子最近經常寵幸一位女子,欲將她擢升為太子妃,可有此事?”
實際上,太子楚意暘和皇後誰都是心知肚明,他們彼此在各自的宮中都有眼線的存在。
聽聞此言,楚意暘微微一怔,歎道:“回稟母後,確有此事,她叫蕭以柔,不管是相貌還是性格都合兒臣的意,所以……”
說的冠冕堂皇,可是實際上那蕭以柔不過是生的一副好皮囊,被太子看中罷了。
“是嗎?太子可知道她是何出身?”皇後目光複雜的看著楚意暘,似話裏有話。
這句話卻把楚意暘給問住了,這蕭以柔不過是朋友送給他的一個玩物,到底是何出身連楚意暘都不曾知道。
“兒臣不知。”
聞聽此言的皇後立即臉色大變,擰眉道:“真是胡來!那蕭以柔不過是個小小五品官吏的女兒,居然還想通過太子朋友的引薦一躍成為太子妃?豈不是可笑之極!”
這後宮中的手段,皇後是最清楚不過的了,那些女人上位的方式和手段也更是逃不過她的眼睛。
“兒臣知錯,若是母後不滿意,兒臣換人便是。”楚意暘從來不會為了女人而壞了大事。
這次的蕭以柔他也全然沒放在眼裏,隻不過她哄得自己開心,才想著擢升為妃,卻不曾想引起皇後不滿。
皇後自知剛才的話過於嚴厲了,略微緩和了一下語氣說道:“母後不是不準你找女人,你也是成年人,當然是有自己選擇權利,隻是你別忘了你是太子,你的太子妃不是單單你喜歡就可以的,還要有用。”
楚意暘咬緊了牙,麵容嚴肅的道:“是,兒臣明白。”
“你明白就好,如果你真的喜歡那個蕭以柔的話,就封個側妃吧,但是太子妃的位置是一定要留給風家的。”皇後說這話的時候一臉的淡然,可是語氣卻是堅定的很。
見到楚意暘不說話,皇後繼續說道:“你現在才剛剛得到兵權,不是你使氣任性的時候,反而應該更加壯大實力才對,拉攏丞相大人對你來說並無壞處,正巧風家之女向來都是要嫁給太子的,如此一來你不僅僅是拉攏了丞相大人,而且還是名正言順,無人敢說你閑話,你父皇那裏也不會有半點差錯的。”
“是,兒臣知道了。”楚意暘隻負責乖乖的答話,卻不曾表達自己一丁點的看法,對於皇後的教訓似乎是完全服從的。
這倒是一點都不像是楚意暘的性格,不過可見其城府之深,位居其下便委身於人。
“可是母後,上次風扶搖一事已經鬧的滿城風雨……”
“風扶搖?哼,這個女人真是該死,將風家的臉麵都丟盡了。”雖說名義上風扶搖是皇後的血親,可是在這種親情寡淡的社會之中,隻要是對自己造成不利影響的人就都是該死的。
“是,所以兒臣覺得太子妃一事是不是要盡量擱置一下,等到事情平複之後再做決定?”
楚意暘如此提議道。皇後點點頭,也讚成楚意暘的話,道:“太子說的不錯,現在我們需要暫時避開風頭,如今風家的大女兒風九歌是個無顏之女,又嫁給了離王,隻剩下了三小姐風暮雪了。”
楚意暘聞言輕笑,是誰做太子妃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將來天下是他的,那才是最主要的。
從鳳鸞殿出來,侍衛緊緊地跟在楚意暘的身後,忽然之間楚意暘停住了腳步,剛才的那一頓數落到現在都還縈繞耳際。
詢問身後的侍衛道:“把守太子宮寢殿的小太監呢?現在就把他給扔進井裏,如果皇後娘娘問起來,就說是十足掉下去的。”
身後的侍衛聽到太子楚意暘這話,頓時一怔點頭道:“是,卑職明白。”
到起雲殿時,星輝已起,月色深濃於天瀾間遲遲不肯露頭。
蠟燭將室內照亮,床榻上,楚淩桀臉色蒼白,雖有風九歌力挽狂瀾,但他的身體,已經不能再拖。
目光直視楚淩桀,風九歌皺皺眉頭,同時,楚淩桀警覺,已經睜開了眼睛,四目相對,忽而沉寂。
“王妃來,有何事?”楚淩桀勾唇一笑,眼睛仿佛揉碎了的星光,寒中帶暖。
“看看你傷勢如何。”風九歌拉了椅子坐下,麵不改色,沉靜非常。
看樣子,楚淩桀還不知道,他才剛剛醒來,還是不要太憂心為好,否則不等找到解藥,就已經無力回天了。
翌日。
鳳鸞殿裏,氣氛冷凝。
前往鳳鸞殿給皇後娘娘通風報信的小太監就死在了皇宮的一個水井裏麵,屍體被打撈上來的那一刻,皇後立即就得到了消息,吃驚不已,沒想到太子楚意暘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太子真是翅膀越來越硬了,皇後已經感覺到這個孩子是越來越不好控製了,可是既然如此,皇後娘娘卻是還要盡力的輔佐他。
畢竟子憑母貴,隻要太子順利的坐上皇帝的寶座,那麽一切也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