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卅六話 金中

對於一個孤獨的人來說,沒有煙,就像失去了靈魂。

現在,我獨自坐在路邊,豈非就是一個沒有靈魂的人。

沒有靈魂的人,還是“人”嗎?

是鬼。

隻不過,我還不想做鬼。

——段匈在酒桌上說的話,永遠都是真實的,毫無保留的。

他好像,就是那樣的一個人。

在他的調查之下,我才慢慢發現,在這偌大的世界上,冥冥之中,卻存在著不可琢磨的巧合。

也許,這些本就不是巧合。

首先,據段匈講,他在著手調查燕北科技服務有限公司的時候,就發現了一個大問題。

這家燕北公司,隸屬於一家浙江的集團公司。

集團公司的名字,叫做金中集團。

一開始,段匈並沒有注意到這家叫做金中集團的公司,但是當他整理李宏的資料時,卻無意中發現了另一件事情。

那就是,李宏所在的那間小學,竟然也同金中集團,有著非常緊密的關係。

那間小學,是希望工程小學,正是金中集團全資讚助修建的希望小學。

這件事情,一下就引起了段匈的注意。

他覺得,這樣的巧合,概率幾乎應該為零。

短短的時間內,兩起重大案件的破獲,對段匈來說是一件好事情。

但是他卻也因此,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他跟我說,他非常想不通,這兩起案件,竟然都和金中集團或多或少的有些聯係。

雖然這樣的聯係,並沒有對案件本身起到任何作用,但是,用他的話來說,“這也太巧了吧?”

不過,更巧的事情還在後頭。

在段匈對金中集團的調查中,他忽然發現,金中集團的董事長,竟然叫“鍾義”。

鍾義這個名字,一下就引起了段匈的注意。

因為此前,他已經在暗地裏,對我進行過調查。

所以,當他看到“鍾義”兩個字的時候,他這個一直都很厲害的警長,突然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為什麽,為什麽兩件案子都和我有關係?”

“那又為什麽,鍾義,我的父親,和這樣兩件案子,也有關係?”

在段匈看來,這些事情如果都是巧合的話,那就算買彩票中獎這樣的事情,也算不得什麽了。

段匈說的沒錯,這樣的巧合,誰也不會信。

我自己,當然也不會信。

鍾義,我的父親,卻已經不在了。

他已經入土為安,卻是我親眼所見的。

不管這兩起案件,到底和他的公司又怎樣的聯係,現在,一切都已經隨他而去了。

此刻,我不要再去想這樣的事情了。

我需要的,也隻不過是一支香煙。

——夜,冰冷,黑暗,卻在這樣的夜裏,哪裏來的香煙。

我仍然獨自坐在冰冷的路邊,酒精的作用,卻在此時,慢慢的湧了上來。

酒,可以讓一個人忘記很多東西。

但有時候,酒,也可以讓人想起很多東西。

段匈說過的話,就在此刻,被我想了起來。

——孫國峰,關於他,段匈已經查的非常明白了。

他已經在燕北公司裏,工作了十幾年的時間。

在公司的領導和同事眼中,他一直都是一位不錯的員工。

十幾年的時間裏,他一直負責夜班的保安工作。

而在同事看來,他是一位認真負責的保安,而且,也同時是一位熱愛鍛煉身體的保安。

十年時間,沒有人看得出來,他老了十歲。

相反,大家都覺得,他,竟然越來越年輕了。

現在,我們知道了,他年輕的秘訣,竟然是,吃人肉。

想到這裏,我的胃,就有一點不舒服。

但是,那也許隻是酒精的作用。

孫國峰,他會人不知鬼不覺的,將年輕女孩子的屍體掉包,然後放進他自己的太平間裏。

那個十年前就已經被廢棄的太平間,竟然一直在為他自己所用。

燕北公司的解釋是,孫國峰自己修好了那裏的冰箱製冷係統。

但是,段匈卻認為,那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別說他隻是一個保安而已,就算是一個專業的維修團隊,要想修理好那套複雜的係統,也要花費很大的功夫。

所以,燕北公司的解釋,也隻不過是一種搪塞。

看來,雖然孫國峰已經畏罪而死,但是他所留下的很多東西,卻依然是個解不開的謎。

不過,關於李宏那起案子的一些疑問,卻因為這起案子,而得到了一些看似合理的解釋。

那座李宏家裏的黑色沙發,現在,就已經可以確定,那裏麵的女人頭發,都是來自於孫國峰。

但是,段匈卻並沒有找到直接的證據可以證明,李宏和孫國峰兩個人,是互相認識的。

也就是說,李宏家裏的那些頭發,並不一定是孫國峰直接供給的。

所以段匈一直懷疑,在他們兩人之間,

還有第三個人。

而這個人,有可能充當的角色,卻是一個聯絡人。

這樣大膽的假設,恐怕,也隻有段匈才能想的出來。

今天,他的酒,的確喝得不少。

他竟然在酒吧裏,也笑著告訴我,他甚至一直在懷疑我,懷疑我就是那第三個人。

因為,他們好像都認識我。

而我卻知道,我根本不認識他們。

這就是最為奇怪的地方。

兩個人都了解我是鍾義的兒子,他們之間卻並沒有互相聯係,而我卻並不認識他們,但是他們卻在不經意間遇到了我。

難道在這個世界上,冥冥之中,竟然真的好像有著某種特殊的安排。

這樣的安排,隻是一種巧合,還是一種宿命呢?

——冰冷的藍色,已經漸漸彌漫在我身旁的黑暗之中,天,就快亮了。

當我回到酒吧裏的時候,角落裏,也隻剩下一隻空空的杯子。

段匈,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離開了。

酒保從吧台裏慢慢醒來,看到了我,他才告訴我,段匈已經結過賬,並且多付了他1000元的小費。

雖然這一晚,酒吧因我們而沒有打烊,但是酒保,卻很高興。

——我忽然發現,段匈,其實也沒有那麽討厭了。

——雷聲響起的時候,已經又到了下班的時間。

一天的慵懶,隻是在消化昨晚的那些酒精。

痛苦的記憶,仿佛已經暫時鎖入我心底的黑暗之中,此時此刻,我隻想找個地方好好吃點東西。

很奇怪,最近隻要想幹點什麽,就會想起段匈來。

我拿出電話,撥通了他的號碼。

“喂?三郎?”

“嗯,晚上有事嗎?”

“怎麽了?”

“我想請你吃點東西。”

昨晚的酒賬,可是段匈買的。

“呦嗬,鍾三郎請我吃飯,那我說什麽也得……對了,我差點給忘了……”

電話那邊忽然變得有些掃興,他接著說道:“兄弟,我差點給忘了,今晚我說什麽也去不了的。”

“哦,那我們改天吧。”

掛下電話,我才發現,其實在這座孤獨的城市裏,我能找的人,真的是太少了。

其實,關穎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隻不過,我現在對她,卻有了一些抵觸的情緒。

畢竟,那個經常會失憶的關穎,總會給我留下些並不美好的回憶。

其實我知道,她,也一直很孤獨。

正當我帶上頭盔,準備啟動摩托離開的時候,我的電話,卻又響了。

怎麽?難道是段匈又改變了注意?

拿出電話,接通。

“喂?三郎嗎?”

“對,是我。”

電話另一邊,卻是一個熟悉的聲音,隻不過,我的記憶力卻沒有那麽好。

“好樣的,你在哪裏呢?晚上到機場來接我!”

“你是……”

“怎麽?你已經聽不出我的聲音了?我是趙旭!”

“趙旭?你在哪?”

我這才把他的聲音和他的人,重新結合起來,沒錯,電話的另一邊,正是趙旭。

掛掉電話,我的心裏竟然有些暖暖的。

趙旭,多麽親切的名字。

要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我的朋友並不多。

但是趙旭,卻是其中最好的一個。

我現在的工作,我現在的住所,全都是因為他才有的。

我欠他很多,但是他卻不圖我的回報,隻因為,他也把我當做一個真正的朋友。

他應該在英國的,因為他全家都已經移民到了英國。

但是剛剛他卻告訴我,他是在飛機上給我打的電話,他回來了。

今晚11點30分,他的飛機會降落在3號航站樓,他要我去接他,我當然要去。

——摩托車像是一把利劍,當夜降臨的時候,他的身體閃爍著黑色的光芒,劃過這座孤獨的城市。

城市是孤獨的,我也是孤獨的。

此刻,我便孤獨的坐在3號航站樓的咖啡廳裏。

一個人,享受著咖啡,還有香煙。

我雖然並不喜歡等待,但是我卻早早的來到這裏,隻因為無事可做,豈非比等待更加難以忍受。

一支煙點燃,深深的吸入一口,我呆呆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機場裏,斷斷續續的人流,冷漠,匆忙,無奈。

他們的目的地不同,正如他們的靈魂也不同。

他們的靈魂,是否還存在於他們的軀殼之中,他們是否,還擁有自己的靈魂。

我忽然發覺,人,也可以是鬼。

——看了看手表,趙旭距離這座機場,還有不短的一段航程。

但是此刻,機場裏的人,卻已經慢慢的減少了。

夜,總是冰冷的,黑暗的,所以當冰冷和黑暗來臨的時候,人,往往也就不在了。

——此刻,機場的衛生間裏,好像就隻有我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