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卌話 醫院
——摩托車在每一個黑夜中奔馳,仿佛他也早已成為了黑夜的一部分。
市芬居醫院,是一家私營的醫院。
從麵上看,就很氣派,這樣的醫院,當然是高消費的醫院,同時也是服務非常好的醫院。
當我背著相機走進醫院的時候,醫院的大廳裏,已經站著幾位警官。
“您好,我是法醫攝影師……”
“哦,都在等你呢,住院處三樓的衛生間裏。”
“衛生間裏?請問,衛生間裏是什麽情況?”
我現在已經多少有點經驗了,事前把現場的狀況了解一下,當我看到那些死屍的時候,就會稍微有些心理準備。
“哦,也沒什麽,就是一個女孩自殺了。”
“自殺了?”
“對啊,看上去就是自殺的,本來不用你們來的,這樣的事情很多的,不過……”
這位警官忽然左右瞧了瞧,才接著說道:“不過段警長在這裏,他看到了死者,所以……你懂的。”
——我背著相機已經來到了住院處的三樓。
這裏已經擠滿了人。
當然,看熱鬧的人居多。
我發現,中國人就是喜歡看熱鬧,這絕對是一個非常討厭的傳統。
“請讓一讓,謝謝,請讓一讓。”
我不得不一邊這樣說著,一邊朝前擠去。
卻突然有一個人,正冷冷的看著我。
這個人個子很高,他穿著一身的白大褂,消瘦,蒼白,臉上帶著一副眼鏡,滿臉的漠然。
我隻是掃了他一眼,便覺得渾身不舒服。
但是我卻沒太在意他,越過他,朝前麵走去。
“三郎?你來了?沒想到張主任還真的安排你過來了。”
“嗯。”
段匈看到了我,臉上露出了輕鬆的笑容。
“三郎,想不到吧,其實是我把你叫過來的。”
“怎麽?你又點名讓我過來?”
段匈這樣器重我,我真的是有點……心煩。
“對啊,這樣的案子,當然要首席攝影師來拍。”
我沒理他,隻是沉默著,朝三樓的衛生間裏看去。
好像每一家醫院的衛生間裏,總是隻有那麽一盞燈。
而且那盞燈,一定是非常昏暗的。
此刻,三樓衛生間裏的燈,正是昏暗的。
昏暗的燈光,照在衛生間裏,讓衛生間裏看起來,並不那麽衛生。
並不那麽衛生的,還有衛生間的牆。
牆上一塊一塊的黑色黴斑,讓人看起來就有種想嘔吐的欲望。
可就在這樣的牆壁上,卻緊緊的靠著一個人。
一個女人。
正確的說,她已經是一具女屍。
女屍很年輕,烏黑的長發,卻是慘白的臉。
臉上麵無表情,嘴巴半張,眼睛微微睜開。
她的身上穿著醫院的病號服,很幹淨,也很合體。
隻不過此刻,她的脖子上卻吊著一根線,一根白色的,細細的手機充電線。
看來,這樣最常見的線,不單單可以給手機充電,必要的時候,它還有其他的用途。
我正在拍照,段匈卻也來到我的身旁。
“三郎,你有沒有看出些問題?”
我沉默著,沒有去回答他,隻因為我正在工作,還有我知道,就算是我不回答他,他也一定會說下去的。
“你看,這個女孩的麵部特征,她的臉很白,嘴巴的顏色也是淡淡的,還有眼睛,眼睛的位置和形態都還和活著的人差不多……”
“所以你認為,她不是自殺的,至少,不是吊死的。”
我已經完成了拍攝,一邊收拾相機,一邊對旁邊的段匈說道。
“行啊,三郎,你現在有長進啊。”
我沉默著,衝他故意的笑了笑。
段匈卻接著說道:“吊死的人特征是非常明顯的,一般紫色的臉,紅色的眼球,還有就是嘴巴咧開,舌頭外流,而且也是紫色的,所以你看,誰見過這麽漂亮的?”
他說著話,竟然用手去指了指那位死者的臉。
我趕緊按下他的手。
“我說段警長……”
我冷冷的說道:“就算是死人,也是需要被尊重的。”
段匈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道:“那是應該的,不過……”
他又有些驕傲的說道:“不過我是一定會為她伸冤的!”
——打印機一直在發出有節奏的噪音,這種噪音並不難聽,而且我覺得,它還有些親切。
打印機在辦公室的角落裏,此刻,它正在打印著昨晚那個女孩的照片。
段匈說的沒錯,盡管她已經死掉了,但是作為上吊的人來說,她確實還很漂亮。
這個女孩叫做舞影,舞蹈的舞,身影的影。
她的名字很美,也像她的人一樣的美。
她出生在一個舞蹈世家,父親和母親都是舞蹈演員,所以她當然繼承了最好的基因。
她甚至從3歲開始,便已經登台跳舞了。
跳舞的人,都很美,那種氣質,是常人無法達到的。
但是現在,她卻不那麽美了,隻因為她美麗的靈魂,已經離開了肉體。
我相信,她一定去了天堂,在天堂裏,她還會繼續舞動著她那優美的身影。
這些信息,當然是一個人主動告訴我的。
而這個人,現在正在我的身旁。
“我說三郎,你能不能停下一會兒,我有正事要跟你說。”
我正忙著打印照片,可是他卻一直在央求我和他好好談談。
我沉默著,他還在嘮叨著。
“三郎,這可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如果我現在不說出來的話,說不定一會兒我就給忘了。”
“那你還是忘了吧。”
我冷冷的回了一句。
“好,這可是你說的,那我就去把這件關於金中集團的事情,徹底的忘了!”
他說著話就往外走,可我卻一下拽住了他。
“你說什麽?金中集團?”
——報告我已經交到張主任的辦公桌上,而我此刻,卻坐在段匈的辦公桌前。
兩個人,兩支煙,辦公室裏開著窗子,卻還是滿屋子的煙。
“三郎,首先,我謹代表我的老婆孩子,向你表示最崇高的感謝和敬意!”
他忽然站在自己的辦公桌後,向我鞠了一個躬。
我敢肯定,此刻,他完全是一個真誠的人。
不過,他也確實應該感謝我的,因為如果不是我,他可能再也不能見到自己的老婆和孩子了。
“好了,我接受你的敬意,現在我們還是談點正經的吧。”
段匈這才又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然後神秘的說道。
“好吧,我這裏有很猛的料,你要不要聽?”
我隻是白了段匈一眼,沒應聲。
他說話,總是要端端架子,賣賣關子的。
“好吧好吧,那我說給你聽……”
他故意神秘兮兮的接著說道:“你知道這次幸免於難的旅客名單中,主要都是些什麽人嗎?”
“我不知道。”
我冷冷看著他。
“好好好,你先別著急嘛。”
他又點了一支煙,才接著說道:“經過我對他們的排查,讓我發現了一個特別奇怪,而且是特別值得注意的問題……”
——離開分局的時候,已經又是深夜了。
身後的分局辦公樓裏,隻有段匈的辦公室還亮著燈。
他的思路總是非常寬廣,麵對這樣錯綜複雜的案情,他竟可以保持住如此的工作**。
這當真讓我佩服。
他的確是一位很厲害的警長。
摩托車在路上行駛得並不快,隻因為我的腦子裏,還在想著剛才段匈給我的信息。
那些信息,雖然並不能直接說明什麽問題,但是卻足以讓我感到莫名的憂慮。
據段匈調查發現,那班出事的航班上,本來已經坐滿了乘客。
航班是飛往海南的,去海南的人裏,當然絕大多數都是去旅遊的。
但是,問題就出在這裏。
這些去旅遊的人裏麵,有一個旅行團,而這個旅行團卻是一家大公司組織集體出遊的。
本來,這也很正常,但是讓我們看起來有些不正常的,卻是這家大公司。
隻因為這家大公司的名字是——金中集團。
當段匈再次對我提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我真的有種眩暈的感覺。
“金中集團”這四個字,最近出現的頻率真的是太高了。
我不明白為什麽,為什麽最近發生的所有事情,都要和金中集團有某種聯係。
無論是李宏的連環謀殺案,還有孫國峰的烹屍案,都與它有聯係。
現在,就連這樣一起意外事故,也和金中集團有關係。
經過段匈細致的調查發現,金中集團是在一個月前,就已經預定了這次航班的機票。
準備前往海南去旅遊的這些人,也都是金中集團在京分公司的骨幹職工。
所以,如果不是我當時發神經一樣的去打碎了機長的下巴的話,他們這些人恐怕再也不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陽了。
但是話又說回來,金中集團的這次安排,看似非常普通平常,但是如果把近期所發生的所有案件結合起來看的話,他們的這次安排,卻又顯得非常可疑。
不但段警長覺得可疑,現在連我,也覺得可疑。
不過,這還並不是段匈給我的全部信息。
段匈的信息裏還包括一件更加詭異的事情。
那就是這班客機所屬的航空公司。
誰也不會想到,段匈調查案件,已經細致到了如此的程度。
他竟然連航空公司也調查了一番。
結果,還真的讓他發現了一些可疑的地方。
其實,與其說是可疑,不如說是很有趣。
因為他在調查中發現,這家名叫聯和航空的航空公司,擁有很多股東。
而其中一家非控股股東,卻正是金中集團。
好吧,現在,我已經完全不會覺得,這還是一個巧合。
我雖然不知道金中集團到底涉及了全國的多少業務,也不知道這個集團到底是做什麽的。
但是,最近所發生的一切事情,卻都和金中集團有關係。
難道,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我忽然覺得有些後悔。
後悔自己在古廟村的時候,沒有和吳德好好聊聊。
他當時,可是非常想把金中集團的業務,向我作個詳細報告的。
不過,現在好像也並不遲。
——摩托車已經停在路邊,我斜靠在摩托車旁,已經是晚上九點了。
九點,吳德這樣的年紀,應該還沒有睡覺。
我拿出手機,撥通了他的電話……
ps:感謝讀者“舞影”無私的支持,所以特在本章之中設置“舞影”一角色,盡管她隻是一閃而過,卻為本書平添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