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卌一話 聊天

?車窗外,依然是濃濃的雨霧。

在雨霧之中,卻好似隱藏了太多的黑暗。

但是在黑暗裏不管存在著什麽,那好似都是合理的。

所以,就在我的心裏,此刻仿佛也生出了一片莫名的黑暗。

——“你覺得我像誰?”

我依然注視著後視鏡裏的那位司機。

他也通過後視鏡又看了看我,然後他才又笑著說道:“像我服務過的另外一位乘客。”

“另外一位乘客?”

“沒錯,他經常會坐我的車,所以我和他也算是比較熟悉的。”

他說的話,卻讓我越來越糊塗。

“司機師傅,你的意思是說,我和你的另一位乘客隻是長得很像,所以你就認為我是古廟村的?可是這兩者之間又有什麽聯係呢?”

我的問話,卻又讓他笑了。

他一邊小心的駕駛著出租車,一邊對我說道:“難道您就不會想到,他其實也是古廟村的人?”

“什麽?他也是古廟村的?”

司機師傅衝我笑笑,點了點頭。

“先生,他曾經對我說過,他是古廟村土生土長的人,隻不過他現在卻在杭州生活而已。”

“哦?那我和他長得真的很像嗎?”

我沒想到,還會有這樣的事情。

“先生,請相信我,你和他長得真的很像,其實,當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甚至還以為你就是他呢。”

說著話,他又笑了。

我發現,他真的是一位非常愛笑的司機師傅。

隻不過,他一直不停的笑,卻讓我有些不舒服。

“那他叫什麽?”

雖然我知道這樣問可能有些不妥,但是我卻必須要問。

那司機師傅聽我這樣問,就在後視鏡裏看了看我,他的目光中,卻好像莫名其妙的閃過一絲喜悅。

然後,他竟然很痛快的對我說道:“他姓鍾,叫鍾義,我要叫他鍾先生。”

什麽?

鍾義?

當我再次聽到“鍾義”兩個字的時候,我的眼前立刻一陣眩暈。

這個名字,仿佛已經深深的烙印在了我的心裏。

我突然覺得,這一切好像在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當我正要掙紮著去忘掉他的時候,卻又神奇般的,就在我的身邊,被人提起。

人生中,好像這樣的事情比比皆是,你若是想要真的去忘記一個人的時候,卻無論如何,都會在無心的經過一處熟悉的地方的時候,再次想起他。

而此時此刻,我已再次想起了他。

他到底是誰?

我曾經一直試圖去找到他,這次來杭州的目的,其實也是要找到他。

我甚至從來不知道他的長相,但是現在,我卻從一位出租車司機那裏,得知他長得其實和我很相像。

這也算是一種諷刺嗎?

我已經垂下頭,我的身體,甚至也在微微的顫抖。

“先生?”

那位司機師傅卻在這時對我說道:“先生,您也認識他嗎?如果你們真的都是一個村子裏的,那您應該也認識他吧?”

我依然沉默著,隻是我不知道該去怎樣回答他的問題。

我算是認識他嗎?

他是我的親生父親,這世界上,又有哪個孩子不認識自己的父親呢?

可我卻不認識他。

我甚至才剛剛知道他的長相,但是我卻從未見過他。

這時,那位司機又接著說道:“先生,如果您不認識他,那真的是太遺憾了。”

聽他又這樣說,我才忍不住問道:“為什麽?”

“因為他絕對是一位君子,他為人和善,對我從來都非常客氣,他總是會對每一個人微笑,對每一個人都那樣包容,我可以毫不誇張的說,他簡直就是我這輩子裏,最為尊敬的人。”

我麵前的這位司機師傅,當他說出這些話的時候,他的語氣,竟然也帶著一種驕傲。

就好像他僅僅隻是認識鍾義這個人,就已經讓他感到莫大的榮幸了。

難道我的父親,鍾義,他真的有那麽高尚嗎?

但是現在,他又在哪裏呢?

我忽然再次想起了那棟已經被烈火吞噬的大樓。

他在火災來臨的時候,是不是也在那棟大樓裏?

如果他在,是不是也遇難了?

如果他不在,那他又在躲避什麽?

還有那棟大樓裏,為什麽會發生那麽多可怕的事情?

那好似無窮無盡的樓層裏,為什麽會有那麽多麵鏡子?

那些鏡子又是從哪裏來的?

它們到底又通向哪裏?

每一次當我陷入沉思的時候,就會有無數的問題糾纏在我的大腦裏。

可是問題那麽多,卻好像沒有一個是我可以解答的。

不過,也許現在正好就是一個機會,沒準我可以從這位出租車司機那裏,得到些有用的線索。

“司機師傅,我也姓鍾……”

我想,也許我應該從這裏說起。

他聽到我的話,就稍稍有些驚訝的從後視鏡裏看了看我。

然後笑著說道:“如果您也姓鍾的話,那您和鍾先生之間,是什麽關係呢?”

“我們是……同鄉。”

我知道,如果我說實話的話,是誰也不會相信的。

“隻是同鄉嗎?”

“是的,隻是同鄉,不過我卻也聽人說起過我的這位同鄉,他好像的確是一位值得別人去尊敬的人,而且他還很成功,好像是一位知名的企業家。”

“是的,先生,他的確是一位非常知名的企業家。”

那位司機師傅肯定了我的說法,而我卻知道,我已經打開了他的話匣子。

“司機師傅,你好像比我還要了解他。”

想要別人多說幾句話,最好的辦法,就是恭維。

此刻,那位司機師傅,便已經心情大好,然後他一邊開著車,一邊說道:“說來話長,我和鍾先生認識,也完全是一次偶然。”

“哦?有多偶然?”

“偶然到……就像今晚。”

“今晚?”

“對,今晚,他也和您一樣,像是鬼魂一般坐在了您現在的位置上。”

我一愣,竟不由自主的看了看自己的座位,心裏卻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不過那位司機師傅,卻接著說道:“說起來真的有些慚愧,當時他也是在我的身後坐了有一陣子,我才發現他的,不過當時,他好像心情很糟糕的樣子,所以我就沒有去打擾他……”

真是一位奇怪而又熱心的司機師傅,車裏無緣無故的多了一個人,他好像一點都不擔心,反而還去為別人著想。

他又接著說道:“後來經過那一次以後,他就總是坐我的車,不過說來也奇怪,他好像總是能招手打到我的車,就像是上天安排的一樣。”

說著話,那位司機師傅又笑了。

“還有這樣的事情?”

我多少有些驚訝,不過他卻說道:“是啊,還真就有這樣的事情,甚至有一次,我在乘火車回老家的途中,就在火車上也遇到了鍾先生。”

“哦?那他是去哪裏的?”

“他說他也是回老家的,所以我們就聊了起來,這樣,我才知道了他的老家是永嘉古廟村。”

“哦,是這樣啊,那他有沒有提到,他回老家去幹什麽?”

“讓我想想……”

那位司機師傅沉默了一會兒,才又接著說道:“我記得他好像是說,他是回老家去見一個人的。”

“見什麽人?”

“那他倒是沒說,不過給我感覺,那個人應該對他來說非常的重要才對。”

“哦?那你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感覺?”

“因為他在提起要見的那個人的時候,他看起來好像有些悲傷,而且,他的手裏還一直撫摸著一樣東西。”

“什麽東西?”

“是一塊玉墜,鮮紅色的,雕的好像是一個鬼頭……”

什麽?

鬼頭?

我突然一愣,卻好像已經對上了一些事情。

難道他那次回去老家的目的,就是為了去見我的?

可是,我第一次回去古廟村的時候,卻根本沒有見到他。

而且,我是因為聽說他已經去世了,才回去的。

難道,他一直都躲在暗處?

難道,他一直都有在注視著我?

忽然,就在我的心裏,竟然也生出了一絲的溫暖。

他,畢竟是我的父親。

“司機師傅,那他……那他的身體還好嗎?”

聽到我的問話,那位司機師傅卻好像突然一愣。

然後他從後視鏡裏看了看我,才說道:“您是在問我,他的身體還好嗎?”

我不知所措的點點頭。

他卻突然笑了。

“先生,對於他的身體狀況,我想您是大可不必擔心的。”

“哦?為什麽?”

“因為他看起來,要比您可強多了。”

什麽?

他應該已經是一位年近花甲的老人,他的身體又怎麽可能比我的還好?

這絕對是不可能的。

“司機師傅,就算我看起來有些消瘦,但他畢竟已是一位老人了,他又怎麽可能……”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那位司機師傅卻突然驚訝的說道:“您說什麽?先生,難道我們說的不是同一個人嗎?”

“怎麽了?”

我也被他說的突然一愣。

看我這幅表情,那位司機師傅才又解釋道:“我是說,我們所說的鍾義,難道隻是同名同姓,卻不是同一個人嗎?”

“為什麽?”

“因為我認識的鍾先生,他的年紀應該和您差不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