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哥哥!”關關撕心裂肺地喊了一聲,綠衫一晃,有如暗夜中綻開的一朵綠花,隨後跳了出去!
可是人在半空,忽覺手腕上一緊,竟硬生生被司徒水照拉了回來。
關關悲憤狂怒之下,雙足踢出,已全無章法,司徒水照駢起食中二指,自“命府”、“梁門”、“天樞”一溜煙地點將下去,一直點到“梁丘”、“犢鼻”、“足三裏”、“下巨闕”諸巨般穴道,這是督脈各個要穴,關關當即全身軟麻,動彈不得。
司徒水照緩緩道:“你道我為甚麽教你?”
關關督脈要穴被點,卻不礙說話。她是大家閨秀出身,涵養好到極點,雖然情郎被逼跳崖,仍不願惡口相向,當下隻是恨恨盯著司徒水照的臉,雙眼如要噴出火來一般。
司徒水照見她這等神色,心中不禁一寒,旋即洋洋笑道:
“我忽然改了主意,不願你二人同死,因為那老鬼教你們的這套功夫無論攻守,都極是佳妙。
“你若肯告知我其中奧妙,我便饒了你的小命兒,還放你回去,苦練武功,讓你回來找我為情郎報仇。你看怎樣?”
他知道關關雖是萍柳弱質,卻秉承了父親的俠烈之性,不畏強暴,不計生死,從適才她協助段拂,堅執不退便可看出,自己想得到鄧九公的武功秘奧,用強威逼迫怕是難能奏效,但若給她機會讓她為情郎報仇,假以時日,她卻多半會肯。
此刻關關的心中柔腸寸斷,但她性情剛烈,臨事決疑,非徒溫婉的可人而已。
先前她腦中全是段拂的影子,根本不知司徒水照在說甚麽,這時聽到了後幾句話,神智霍地清明,淡淡地道:
“我是不會將九公的‘七事神功’,傳給你的,有本事你就帶著我,我有手有腳,說不定何時就會逃走,還說不定何時趁你不備,就偷偷殺了你為段郎報仇。
“你武功天下無敵,我隻是個弱女子,但你也終有一天會死在我的手上!”
說到此處,終於忍下住眼淚,兩顆珠圓玉潤的淚水順著麵頰留下,目光中卻滿是堅毅之色,死死盯在司徒水照的臉上。
司徒水照終於聽到“七事神功”的名目,心頭一熱。
他既有吞並武林,一統江湖的野心,早將鄧九公當作最大的強敵,第一個要踢開的絆腳石。
他雖知關關說的句句是實,但一想到若是鄧九公的武功秘奧自己全然知曉,而自己的武功他全然不知,日後行事必然事半功倍。看來此事縱然艱難,也是勢在必行的了。
想到此處。他得幹笑兩聲道:“那咱們走著瞧罷!”伸手提起關關,展開輕身功夫,揚長而去。
此人功力通玄,雖然適才已近脫力,片刻之間又是真氣充沛,雖然手中提了一人,身形一晃,也已在十餘丈開外。
段拂耳旁風聲大作,身子如秤砣般疾墜直下。
這道懸崖足有一百數十丈高,一時卻不得到底。
人在生死邊緣,頭腦異樣清明。此際的段拂心中滿是憤激酸楚,不由想道,我生長人間二十餘
年。
才知道仇人是誰,才遇到心上人,卻馬上要命喪絕地,屍骨不全。
上天待我,一何不公!
他驀地裏睜開雙眼,身下是無邊無際的黑暗,似乎有一萬頭洪荒怪獸等在黑暗之中要吞噬自己。
死,已不再是書本上寫著的或是別人口中說著的東西了,它離自己越起來越近,越來越清楚,幾乎已可以看清楚死神額頭上的皺紋和嘴角邊的微笑……
便在此際,天空中一顆碩大的流星劃過。
這顆星足有碗口大小,身後拖著一條長長的尾巴,光耀四野,隻在此眨眼的工夫裏麵,段拂已經看到崖邊橫生著一上一下兩顆鬆樹,較近的那顆離自己隻有二十餘丈!
這時哪裏還有餘裕多想!
段拂將身子陡地打橫,雙手箕張,直向那棵樹幹撲去。
人在空中,雖不能稍止下落之勢,但因空氣浮力,短時內尚可橫豎挪動。
後世的花樣跳傘運動運用的亦是此一原理。
說時遲,那時快,段拂已撲在那棵鬆樹之上。
雙手甫落,頓覺疼痛刺骨。他一百數十斤重的身軀,又下落了將近百丈,力道之大,驚人之極。
饒是他武功高強,內力深湛,雙手也承受不住這等大力,一雙臂骨先已折斷。
那棵鬆樹年深日久,方圓總也有尺把光景,但它是鬆果落入石罅後生出,根係並不堅固,受了這等大力,竟然連根拔起,載著段拂身體向下直墜!
段拂強忍手臂劇痛,抱住鬆樹。約摸又落下二三十丈,“砰”地一聲巨響,兩棵鬆樹撞在一起,底下那棵樹更加抵受下住,也是連根飛出,下墜之勢較先前更為猛烈。
兩樹相撞,段拂再也抱不住樹幹,身體被向上彈出。
他隻覺自己有如被瀑布衝下的一塊石子,全然身不由己,劇痛使他的眼前開始模糊,唯一知道的事就是自己在下降,下降,更快地下降……
“嗵”的一聲,在觸到實地的一刹,他的腦袋撞上了一個堅硬的東西。
天落到了地下,大地飛到了天上……然後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距桃花山二十裏外有座莊子,莊子甚是貧瘠,但因山得名,取了個漂亮名字叫做桃花莊。
桃花莊的五十多戶人家中,倒有二十多個姑娘叫做桃花。
可是誰都知道,沒人比安家的桃花更像桃花了。
她的臉兒比桃花還要嬌豔,她的身姿比風吹的桃樹還要動人心魄,要不是住在深山邊上,要不是上有七十多歲的爺爺,下有十二歲的弟弟。
家中窮得精打光,隻怕求親的人早踏破了十七八條門檻。
現下這個最像桃花的桃花姑娘正在洗衣服,陽光射在她的臉上,額頭上現出細細的汗珠,襯得一張俏臉紅撲撲的,當真是桃花也沒這般風情。
“當”的一聲,木門被撞了開來。
一個少年直衝入來,反手將門推上,靠在門板上大口喘氣,好似一頭受了驚的小鹿一般。
桃花一怔,停下
手中的活計,嗔道:“又上哪兒瘋去啦?和人家打架了是不是?瞧瞧你,跑得這一頭汗?”
語氣雖是嗔怪,臉上卻掛著愛憐橫溢的微笑。
那少年喘了幾口大氣,“呼哧呼哧”地道:“姐姐,可嚇死我啦……我和根伢子,虎伢子他們到通元穀去玩,見到一個人……一個人躺在兩顆鬆樹上……滿身都是血,腦袋還撞了個洞,正流著血呢……嚇死我了……”
桃花瞪起眼睛道:“那他死了沒有?”
那少年喘著氣道:“我嚇去了半條命,哪敢……哪敢過去細看?不過……看那架勢,好像還有一口氣……也就一口氣……”
桃花一驚,道:“快帶我去看看!”擦了把手,帶上房門,和那少年奔了出去。
二十裏山路甚是難行,那通元穀又是在深山之中。
姊弟二人趕到穀裏的時候,日頭正毒得很,罩在頭上,好似射下一把把火箭,燒得人難受之極。
那少年忽然停步不前,用手一指,道:“喏!在那兒!我可不敢過去!”
桃花嚇得一顆心怦怦亂跳,大了膽子走上前去,果見地上躺著一個藍衫少年,滿身滿臉都是鮮血。
她從未見過傷得這般重的人,伸手上去搭一搭他的手腕,覺得脈搏似乎微微跳動,再放到鼻下一試,也還有呼吸,她心頭一喜,暫時忘了害怕,轉頭叫道:
“伢子,這人還沒死,搭一把手,抬他回去,爺爺或許還能救他!”
伢子聽說他沒死,膽子登時壯了不少,走上前來,忽地低呼一聲,道:
“姐姐,你看他的頭!”
桃花定睛望去果然這人的頭上有個拇指粗細的洞,甚是怕人。
她心頭突突亂跳,環顧四周,忽地眼前一亮,道:“伢子,你去把那邊的車輪菜采一把來,用石頭搗碎,我見過爺爺用它止血,或許有用。”
伢子答應一聲,如法炮製。這車輪菜生得漫山遍野都是,止血卻深具靈效,塗上汁液之後,片刻之間,傷口的血已止住。
伢子喜道:“姐姐,這法兒使得!”
桃花心中也是喜悅不勝,點了點頭,道:“抬他回去罷!”
這話說來輕鬆,做起來談何容易。一個妙齡少女,一個髫齡雅童,雖然自幼兒打熬氣力,要抬一個百數十斤重的七尺之軀也是天大的難事。
好在走了七八裏路之後,遇見了一位推著獨輪車的行腳商,好說歹說將這人拉回了家。
桃花累得渾身骨節欲散,手足再也沒一絲兒氣力,但爺爺還未回來,這人隨時都可能死掉。
她打發伢子去尋爺爺回來,自己出盡了最後一點兒氣力將這人安置躺好,用軟布細心地擦去他臉上的血跡。
出現在桃花眼前的是一張蒼白得驚人的臉龐,但卻劍眉入鬢,鼻直口方,雖在昏迷之際,仍掩不住一般雋逸英武之氣。
桃花麵上一紅。心頭鹿撞,暗道:想不到這人生得這般俊!
便在此時,屋門“吱呀”一響,一個老人大步流星走了進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