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白鷗命懸人手,哪敢不依?連聲道:“我答應,我答應,俠士救命……”

要知他原本也是骨頭頗硬、響當當的一條好漢,否則如何能做到丐幫長老的位置?

不過近年來半被逼迫,半是自願地做下不少惡事,天性中卑鄙懦弱的一麵盡行顯露出來,當年的豪氣英風,不複再存。

那人見他這副濃包現世模樣,不由暗暗歎了口氣,道:“張口。”

秦白鷗哪裏還等他說第二句,早將一張嘴張得血盆相仿,那人中指又彈,一顆丸藥送入他口中,片刻之間,便覺肚中清涼,疼痛大減。

那人低聲道:“我這‘斷腸腐骨丸’每日發作一次,七七四十九天之後內爛見骨而死,這一顆解藥隻管一天。

你若不要性命,盡可大聲吵嚷。”

秦白鷗正自盤算自己身上藥性已解,還該不該聽他的話,聽了這幾句話,不禁為之一顫,連聲道:“在下不敢,在下不敢。”

這時他才看清麵前這人,隻見他一身夜行衣,麵罩黑紗,顯是不欲自己識得他真實麵目。

那人見他端詳自己,目中精光一閃,重重哼了一聲,秦白鷗嚇得連忙低下頭去。

那人見他猶自**裸地跪在地上,狼狽之極,嘴角微帶笑意,道:

“穿起了衣服好說話。”

秦白鷗道:“是是,是是。”手忙腳亂地將衣服套上,也隻粗具規模,顧不上精雕細刻了。

那人隨手拽過一把椅子,緩緩坐下,開聲道:“我問你第一件事,你與胡六奇莫劍雄三個狗賊是如何害了鄧九公幫主與楊虯長老的?”

他這話聲音甚低,但在秦白鷗聽來卻是耳邊縱然炸起五十個旱天雷也沒有這麽響,他心頭劇震,雙腿發軟,急道:

“不……不不不……不是我……”

兩手亂搖,心驚意亂之下,隻想抵賴,已顧不得其他。

那人怒哼一聲冷冷道:“不是你?明明是你和莫劍雄在外頭將鄧幫主騙回山上,之後他便消失無蹤,之後胡六奇就作了幫主。

“你還敢說你沒有份兒,好罷,鄧幫主既不是你害的,你肚中的‘斷腸腐骨丸’也不是我放的,剛才的話隻當我沒說。告辭!”欠身便欲離座而去

秦白鷗大急,雙手拽住那人衣襟,顫聲道:“俠士慢走!俠士慢走!這些都是胡六奇那狗賊幹的,他逼我們這樣做的!您坐下。容我想想,容我想想……”

那人低喝道:“想甚麽?快說!”

他聲音雖低,內中卻含著一股無堅不摧的威勢。秦白鷗胸口一沉,伸袖子抹了抹頭上汗水,戰戰兢兢地道:

“丐幫中原有四位長老,胡六奇是首席東路長老,謙領刑堂,楊虯居次席,領西路,莫劍雄領南路,我領北路。

“本來在我們四人之中,鄧幫主對胡六奇最為倚重,但前幾年他連著做了幾件錯事,諸如交結官府啦。

“聯絡邪派人物啦,鄧幫主查知之後大發雷霆,當即便要革去他的長老職務,我們幾個苦苦求情,幫主才饒了他,命他麵壁思過,痛改前非,手下弟子和刑堂卻不用他管了,而是歸轉了楊虯。

“胡六奇因為此事懷恨在心,趁著鄧幫主下山的工夫,就在山上策劃謀叛。

“他知道楊虯對幫主忠心耿耿,怎樣也難勸動,索性下手暗算了他,然後便設計對付我和莫劍雄。

“他先偽造了一封幫主的書信給莫劍雄看,上麵說幫主聽了楊虯告狀,要治他罪。

“莫劍雄與楊虯本來不睦,當下氣極大罵,說幫主不分是非,任用奸佞,胡六奇趁機痛下說辭勸他一道反叛幫主,至於我嘛……”

他麵有愧色,說不下去了。

“你怎樣?”那人低聲喝道。

秦白鷗尷尬一笑,道:“嘿嘿……這個……嘿嘿……說出來不大好意思……這個……”

那人雙目中精光暴射,右足一頓,怒道:“甚麽這個那個的?快說?”

秦白鷗吃他一嚇,忙道:“是是。小老兒平生沒有別的嗜好,隻在這個……嘿嘿……這個女色上有點興趣。

“胡六奇照準了我這一點下手,偷偷派人將兩廣道上,‘玉麵飛俠’韋三立的女兒盜了來,暗中放在我**。

“那韋姑娘花容月貌,可惜三貞九烈,抵死不從,我沒得手,反被被她將臉麵抓傷,一怒之下,便將她活活扼死了……”

那人大怒,從倚上倏地站起。

秦白鷗嚇得後退幾步,麵有懼色,那人想起還要聽他招供,強抑憤怒,“哼”了一聲,重又坐下。

秦白鷗等了半天見沒有動靜,心頭略寬,才又哆哆嗦嗦地道:

“我一時衝動,闖下這等大禍,自知錯不在小。

“那玉麵飛俠在兩廣道上勢力極大,武功既高,人望又好,若被他知道此事,我勢必身敗名裂,老命也必不保。

“胡六奇將一切看在眼中,藉此把柄脅迫於我,我不得不從,便答允他去害鄧幫主,然後扶助他坐上這第一的位置。

就這樣,我和莫劍雄受胡六奇之命,到金華府尋到鄧幫主,借口幫中淨衣、汙衣兩派爭鬥,將他騙回君山。

“胡六奇早自黔西毒龍洞重價買得一種無色無味的迷藥,下在酒菜之中。

“假意設宴相請,席間還深自悔過,說了不少鄧幫主平素愛聽的言語。

“鄧幫主不虞有他,歡然吃喝。過了半個多時辰,藥力發作,鄧幫主大怒,質問我等為何害他。

“胡六奇卻突然出手,拿住鄧幫主的穴道。

“若在平時,五個胡六奇也不是鄧幫主的對手,可是鄧幫主中毒之後,手足酸軟,就這麽被他製住。

“鄧幫主並不憤怒,隻是傷心欲絕,說自己怎麽也沒想到,追隨了自己十數年的老部下居然能下此毒手,我和莫劍雄聽了,心中都是慚愧之極。

“胡六奇道:‘左右是下手暗算了幫主,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將他老人家做掉算了。’

“我和莫劍雄雖然一時糊塗,做下這等錯事,但這些年老幫主待我們恩義如山,終究不忍再下手加害,於是便勸胡六奇說,老幫主有一身通天徹地的神功,這般殺掉太過可惜。

“不如留著他慢慢誘逼,隻消學得幾手,那便終生受用不盡。

“胡六奇深以為然,但鄧幫主式功太高,神通廣大,他終究放心不下,於是趁幫主昏迷之際,挑斷了他的手筋腳筋,又用尖刀刺穿了他的琵琶骨……”

那人聽到此處,目眥欲裂,“啊”了一聲叫了出來,也不見他抬腿作勢,連人帶椅已似鬼影般滑到秦白鷗身前,雙子扣住他的雙肩,恨聲道:

“你們這班狗賊,下手如此狠辣!”

秦白鷗隻覺肩骨格格作響,劇痛之極,直

似要斷掉的光景,直嚇得魂不附體,磕頭如搗蒜,口中連叫大俠,“饒命……饒命……這可都是胡六奇那廝下的手,不關我事……不關我事啊……”

那人怒道:“鄧九公現在何處?”

秦白鷗見他雙眼中如欲噴出火來一般,心下駭極,雖然胡六奇知道自己將他供出,決計不會輕饒,那也隻有“火燒眉毛,且顧眼下”了。

當下顫聲道:“胡六奇害了幫主,為掩眾人耳目,佯說他中了風癱,本在後山軟禁。

“幾個月前鄧幫主的徒兒叫做段拂的上得山來,胡六奇屢從幫主那裏誘逼武功不獲。

“便要從這年輕人身上打主意,趁著他記憶全失,假造了一番淵源,騙他將降龍十八掌和打狗棒法傳給了他。

“為了免他疑心,對他假說鄧九公已死,其實是轉在邢堂的地下水牢之中去了……”

那人聽到這裏,怒氣勃發,再也忍耐不住,伸手揭去臉上麵紗,沉聲道:

“秦白鷗,你看看我是誰?”

秦白鷗閃目著去。本來跪在地下,這一驚嚇不由得向後跤坐倒,顫聲道:

“你……你……段拂!”

段拂道:“胡六奇這番陰謀本來算得上天衣無縫,可惜天不從人願,現下已全被我知悉了。

“你們幾個狗賊如此背恩忘義,害我鄧爺爺,現下還想活命麽?”

秦白鷗一見是他,心下最後一分希望也沒有了。

這年輕人武功之高,有目共睹,縱集自己與胡六奇莫劍雄三人之力也絕不是他對手。

他與鄧九公情誼至親,自己親眼目賭。

正所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今日若還有自己的好果子吃,那可真是老天爺不生眼睛了。

他手足酸軟,坐在地下撐不起身,口中隻道:

“少……少……少爺……求你……莫要殺我……我……我可沒敢對幫主有任何不敬啊……”

段拂道:“依你所作所為。便殺一百次也不為過,不過意在你招供得老實,便饒了你這條狗命也沒甚麽,隻需再幫我作一件事……”

秦白鷗聽他口氣活絡。大喜之下將頭磕得“砰砰”直響,連聲道:

“謝過少爺不殺之恩,無論少爺有何驅遣,我無不從命,無不從命……”

段拂沉聲道:“那好你現下便帶我去刑堂水牢……”

秦白鷗“啊也”一聲,張開了大口,心中隻是叫苦。

他原想倘若段拂饒他性命,今夜便即收拾細軟,逃下山去,料想胡六奇自身難保,也究治不了自己的泄密之罪,可丐幫刑堂水牢乃是武林中人人說起都頭皮發麻的禁地。

連普通獄卒都是幫中的頭挑高手,自己若帶他混進去,他一個不善,救人失敗,自己這輩子就與鄧九公為伴,不用再想出來了。

他是一百二十個不願意去,可在段拂雙神目凜然有威的注視之下,這一個“不”字如何說得出?

段拂見他目光閃爍,知道此人靠不住,雖被自己所逼,不得不幹,那也別要被他覷見機會,壞了自己大事,索性要嚇他一嚇。

一念及此,探手捏住他的下巴。喝道:“張口!”

這一下出手又奇又快,正抓中秦白鷗兩頰穴道。

莫說他心神怔忡之際不及反應就是全神戒備,也一樣要受製,他隻覺頰上酸痛,隻好將大口張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