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凰淚
“很好、很好……心狠手辣,果斷決絕。”他想,果然不負自己費盡心血的教導栽培。
祈舜緩緩轉過身,眼神冰冷,寒光如刀,“我原本以為我將你帶大……至少還有幾分情分在。”
原本以為如果不是他單方麵一廂情願……有沒有可能走出那麽一點點好的結局。
直到看到圍在這宮殿四周的千頃湖波,一顆心才如墜冰窖。
恍惚驚覺現世不過一場大夢,他以為自己雖不說陪人走到了終點,好歹也算到了步過了一段旅途。沒想到一回頭,鏡花水月夢一場,一切都還在原點。
“你打算把我關多久?一年、兩年……還是三年、五年?!”
祈舜指著湖泊對麵連綿不絕的宮殿群,冷聲道,“後宮三千不夠嗎?非要多我這麽一個?!”
祈舜想他在氣什麽呢,心狠手辣是他教的,斬草除根是他教的,甚至雨露均沾也是他告誡過他的……那麽他到底在氣什麽?
手心死死的攥緊,玄瀾垂下眼眸……無言辯駁。本就沒有什麽好辯駁的,一切都是他心中所想。三年五年怎麽夠,甚至十年二十年也不夠,他原本就是想把他鎖在這裏鎖一輩子的。楊清的事情是天賜良機,若不下手簡直對不住他自己。隻是到底倉促了些……心狠的時候他也在想,要不要幹脆趁著這一回把這個人的翅膀全都折了,好教他再也飛不起來,再也無法逃脫他掌控……
微涼的湖風吹起人獵獵的衣袍,祈舜隻披了件單薄的外衫,顯得有些形銷骨立,嘴唇也不知是凍的還是氣的青紫,一張臉上毫無血色。
玄瀾無聲的脫下自己的外袍,想要覆在他身上,“皇叔,外麵風大,進屋說吧。”
祈舜冷笑一聲推開他的手,一步步後退,走到三步開外,才看著他嘲諷的說,“陛下厚愛,微臣擔當不起。”
那個眼神讓玄瀾心裏一驚,十數年來自他懂事起,祈舜從來沒有這樣看過他……那一個眼神蘊含的重量簡直讓他承受不起指甲瞬間掐破了血肉,卻感覺不到一點疼痛,血跡流過掌心握著的寶石,傳來些微的暖意。
幾乎是一息之間,記憶裏已經落了灰塵的片段久翻湧而出,他腦中瞬息閃過皇爺爺尚未離世之時,自己曾問過他的一句話。
是的,他必然會有這個疑惑:“皇爺爺……您為何不直接傳位給九皇叔?”那樣不是比傳位給他更好麽?
皇爺爺撫著他的頭一陣哈哈大笑道,“這四方皇宮是關不住你九皇叔的……就算屁/股底下是那把金鑾龍椅,他也能給朕掀翻嘍!”
再看向祈舜冷漠的眼神,玄瀾心中一凜。
他強勢不容拒絕的將外袍罩在他身上,把人箍進自己的懷裏,虔誠的親吻了他的眉心,然後將人轉了一個麵,指向後宮七十二宮殿中最宏偉巍峨的中宮,在他耳邊說,“原本是想將你關在那裏的……隻是朕嫌棄那裏麵住過別人,就又給你造了一個全新的宮殿。”
微熱的呼吸拂過他的耳畔,“皇叔……”玄瀾說,“這世間,唯有你,可與朕比肩。”
心神一愣,玄瀾的手在他眼前一晃,祈舜低頭一看,一塊鴿蛋大小的紅寶石已經靜靜垂掛在了胸前,鮮豔如火,殷/紅如血。
那寶石並不寒涼,貼在肌膚上反而有一絲絲的暖意,傳聞那是鳳凰涅槃時沾染了凰血的一塊奇石,被譽為“鳳凰之淚”,曆來便是皇室隻傳給皇後的珍寶。
“一切隻為你。”玄瀾親吻他的耳/垂說。
那一瞬間的深情自不必言說,祈舜甚至真的產生一種他為他獻上天下珍寶,為他**平諸侯世家的錯覺。
可是,就算那是真的……又怎樣?
祈舜神色複雜,心底的怒火早已化成了一種更為複雜的東西,他伸手取下自己頸上的墜鏈,將那可被稱為稀世珍寶的“鳳凰之淚”重新交還到玄瀾手中,說,“我不是你的皇後。”
旋即錯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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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舜離開後感覺到有些疲累,躺在軟榻上休息,這一睡下去就沒醒過來,待到伺候的人發現,額頭滾燙卻是已經發熱了。
守船的應龍衛接到消息不免大吃一驚,不敢耽擱迅速就劃船到了對岸,然後經由應龍衛內部迅速將消息傳到了拙政殿。
唯一一個知道他倆底細的太醫徐子行被帶上孤島給祈舜診脈,徐太醫一番望聞問切過後,想著自己與王爺還算有幾分交情,這能幫便多幫一些吧,轉頭對玄瀾就說了重話,“陛下,雙陽交/合本就有礙體內陰陽平衡,前後又有一番大驚大怒,縱然王爺底子好,那也是經不起這麽折騰的。”
徐子行行了一個大禮跪下,硬著頭皮說,“陛下若不想有損王爺的壽命……還是節製著些吧。”
玄瀾臉色立時就變了,徐子行抬頭偷偷瞄了一眼,知道自己賭對了。
徐子行自認是一個很高瞻遠矚的大夫,他認為最高超的醫術不在於解決疑難雜症,而在於防範於未然。同理,與其日後被皇帝指著鼻子說“治不好他朕要你們陪葬”,不如在如今就減少病人會有那種病況的可能性。
作為一個大夫,他威脅了皇帝,同時,作為一個禦醫,他覺得必須的抱好自己頂級上司的大/腿,於是轉口道,“王爺這一回發熱……多半還是因為心神俱疲,傷了肝肺,幾幅藥下去,時間到了自然會好。”
“那方麵……”徐子行沉吟道,“微臣給陛下幾個養身的方子……無事的時候讓王爺養著便好。”
玄瀾轉身便去了藏書閣,這是他的藏書樓,滿滿一整麵的書架都擺滿了各類的人物傳記與諸子百家,還有儒學經典大家釋義。當初他初初登基的時候有很多東西要學,三位帝師的教導很是嚴厲,他若是閑著了便會自己來藏書樓看書。
親政後政務繁忙,藏書樓倒是來的少了,直到前段時間他讓伍什找了一批書來,這才來的勤了些。
藏書樓裏添了些新書,卻不是新出的文集與辭賦,反而是一些情史話本,滿滿一排的《玄水經》、《合歡記》、《陰陽術》……種類之繁多,收藏之豐盛,比外麵的任何一家書庫都全乎。
一本《龍陽十八式》更是堂堂皇皇的扔在在案幾上,像是翻閱後被主人隨手一放,姿態自然的好像它不是什麽,而是對麵架子上的《夏史本紀》。
玄瀾不以為意,隨手把這本《龍陽十八式》放進架子,然後坦坦****又抽了幾本話本快速的翻閱起來,眉頭微皺,神情嚴肅的像在批折子。
一陣煩躁後他又去了對麵的書架拿了《孫子兵法》與《帝王心術》,最後半個時辰過去,他頹然的把這些書全掃到一邊,然後拿出那顆鳳凰之淚,看著紅色的寶石上光華流轉,出了一會兒的神,眼神落寞了下來,神情竟然有點委屈。
他知道他肯定有哪裏做錯了,可是書裏找不到答案,他自己也想不明白。
他知道自己的心已經亂了。
一個人縱然聰明絕頂,他也無法看透另一個人的心,玄瀾如今,也不過隻能猜而已。
回到宮殿,祈舜還在昏睡之中,玄瀾輕手輕腳的爬上床,把人抱在了懷裏。
手臂環在祈舜的腰上,感覺到旁邊的人明顯消瘦下去的身形,玄瀾抿了抿嘴唇,半晌過後才在他的後頸輕輕的落下一個吻。
半夜的時候,祈舜醒來,微微一動,就感覺到自己被人抱住,不出意料鼻尖嗅到了龍涎香的氣味,他在心底輕輕歎了一口氣,然後閉上了眼睛。
第二日,當玄瀾批完折子回來,祈舜已經醒了,正靠在床頭喝藥。玄瀾快步走到床邊,握住他的手,道,“皇叔覺得好些了沒?”
祈舜放下藥碗,將自己的手抽了出來,轉頭道,“陛下這幾日還是不要過來了吧。”
指尖還彌留著那個人皮膚溫暖的觸感,玄瀾感覺自己的心緩緩沉到了湖底。
祈舜緩緩歎了一口氣,最好的選擇還是能夠由自己離開這座宮殿……既然如今自己走不了,那便隻能讓玄瀾不要來了。
祈舜態度堅決,玄瀾忍了忍,雙手在袖中緊握成拳,還是隻能吐出一個字,“好。”
說是這幾日都不要過來,可是祈舜沒想到的是,玄瀾這一走,直接半旬都沒有現身。
整個湖島宮殿與外隔絕,所有人都還在按部就班的過著,一如往常。祈舜心存懷疑,他又仔細觀察了兩天,最終還是在兩名半暗半明的應龍衛身上發現了不對勁。
“陛下發生了什麽事?”他用的是肯定的語氣。
兩名應龍衛一名吞吞吐吐另一名索性就直接推開他,跪下道,“回稟王爺,陛下……遇刺。”l3l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