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元淳

祈舜派侍衛會東宮說了聲,今日就和徐納蘭去寧王府歇息了,太子同意了,還讓人駕了馬車過來。

祈舜和林易澤都有一點皮外傷,不過都不嚴重,但是那個王煥股估計得在**躺半個月了。他們兩人都下了狠手,祈舜簡直氣的哼哼的,覬覦他也就算了,還覬覦他淳哥兒,不揍的他爺爺都認不出來他,就枉費他段九奉旨紈絝!

祈舜齜牙,嘴角有點破了,現在想起來當時是衝動了點,他和林易澤一個王爺一個侯爺加起來就算不動手也有的是辦法整治他一個王煥。

玄瀾看向他的眼神一眨一眨的,隱隱約約的寫著崇拜。小孩子就是這樣,崇尚這些簡單粗暴的東西,殊不知真正的利器永遠殺人於無形,在你看不見的光影中,一擊致命。

祈舜覺得自己可能在不知不覺中樹立了一個不好的榜樣,平常人家的小孩可以做那些仗劍江湖的夢,但玄瀾身為皇家嫡長孫,日後可不知要麵對多少明槍暗箭,要是做事想著這樣魯莽衝動可不行。

他一本正經的教育自己的小侄子:暴力是解決不了問題的!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雖然那個龜孫子被我揍的幾天下不了床,但是我明天估計也得被你太子老爹罵的狗血淋頭,簡直太不值當了!

對,像那種貨色根本不值得他親自動一個手指頭,簡直太不值當了!就應該找人套麻袋什麽的他為什麽要親自動手千萬不要又被罰禁足啊!!

他想了一下又補充道:但是身為男人,有些事情是不可以忍耐不需要理由的!

身為男人就是要護短!如果有人動了你鍋裏的東西,就是要以暴力手段把對方揍成豬頭方能泄己心頭之恨!

譬如林易澤,他這次要是忍了,顧忌對方左相嫡孫的身份事後再伺機報複,祈舜發誓,第二天就讓他滾回老家去!以後再別想見他淳哥兒一麵!

說到淳哥兒,他一個弱勢王爺被重臣之子調戲了,說出去總歸名聲不好。不如他幹脆提前把消息散出去,說是王煥又招惹他了,他才動的手。

他眼睛一亮,覺得這主意不錯!反正王煥招惹他也不是一回兩回了,不差這一回,有些時候他顧忌著左相的麵子不曾動手……但是忍無可忍了也是可以動一回手的嘛!

這樣子應該也不會被罵太狠,反正九皇子一直是有恃無恐的,誰讓他天生瀟灑氣度不凡一生狂放不羈愛自由呢!

林易澤的額角開了個小口子,他頂著傷口巴巴地往元淳麵前湊,元淳卻看都不看他一眼,徑直上了馬車。

他在馬車外站了許久,不見元淳有絲毫心軟,隻好苦笑著向祈舜道別,自己一個人騎上馬走了。

堂堂羽陽候,也是這麽一身狼狽。

元淳在馬車裏看著靜默蕭瑟的背影,無聲無息的哭了。

玄瀾不知他為什麽要哭,坐過去安慰他,元淳本就是啞的,這回也沒有任何聲音發出來,隻是眼裏不斷的湧出熱淚,長睫覆下一大片陰影,看著就讓人覺得很哀傷。

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一點興奮都沒有了。

那時候他還不懂,等到後來他懂的時候,方知世間最難掌控,不過情深。

祈舜也一下子頹喪下來,他小時候在東宮住過好幾年,那個時候元淳和林易澤是跟著太子一起讀書的,他自然和他們關係也很好。尤其是寧王元淳,他很喜歡這個啞巴哥哥,準確的說是啞巴弟弟,以他穿越過來的年齡,是足夠做元淳的哥哥的。

元淳的性子他沒法不喜歡,他在皇宮一直無法無天,偏偏護著這個啞巴哥哥,誰都不準欺負他。本來元淳的身份是很尷尬的,但是皇宮裏頭誰都知道,誰要是敢怠慢了寧王,第二日保管小皇子折騰的你哭爹喊娘。他一直跟在元淳後頭淳哥兒淳哥兒的叫著,元淳就無奈的朝他笑,然後他就開始傻樂,露出缺了的門牙,於是就變成兩個人一起傻樂。

太子和林易澤就看著他們倆傻樂,完全搞不懂笑點在哪裏。

後來玄瀾出生,長到換牙的年紀的時候,就變成太子和羽陽候在一旁無奈的站著,看著他們三個人一起傻樂。

前輩子作為一個純同,林易澤對他淳哥兒的那點心思他是在還可以任性的拔他皇帝老爹胡須的時候就看出來的了。他並不反對,他甚至覺得淳哥兒的性子太安靜了些,而且淳哥兒身份尷尬,有個人護著他反而會更好些。

所以他能夠在林易澤向淳哥兒告白的時候端著一把梅子看的津津有味。

隻是他那時候還是忘了,即使夏朝再怎麽男風盛行,但這終究是禮法森嚴的古代。男人終究要娶妻生子傳宗接代繁衍子嗣的古代。

祈舜還是太自信太樂觀了,但那是對他自己而言。

而元淳,清清楚楚的知道,他必須堅定的拒絕。

他這一生再沒有一刻比此時堅定比此時清醒。

林易澤被拒絕的心灰意冷,終究還是聽從家裏的安排娶了親。

但是成了親,反而讓他更加清楚,他心心念念的隻有那一個人。

家裏的夫人成了擺設,他以成年為由留在京中輔導太子自己在京中置辦了一座宅子……就在寧王府的隔壁。

可想而知,元淳最後還是沒能抵擋住,兩人還是走到了一起。

但是就算羽陽候夫人是個擺設,老夫人可不是擺設,林易澤抵抗了十年,終究抵不過老夫人的手段,在被設計之下有了子嗣。

林老夫人可是曾經瞞著京都四年護了如今的太子殿下四年的人,消息被瞞的風雨不透,在林易澤尚還不知道的情況下被捅到了元淳的麵前。

隆平二十八年秋,寧王重病半月,此後閉門不出,拒見來客。

還是那句話,世間最難掌控,不過情深。

祈舜掀開馬車的簾子,現在已經過了最熱鬧的階段,街上的人已經漸漸少了。那是……他探頭想要看清楚,馬車卻已經向前駛去了。

他剛才,好像看見了老二身邊的長隨和段玄河走在一起的身影。

這兩個人勾搭到一起去了?祈舜皺眉深思。

巷子裏一件不起眼的民居裏,二皇子還穿著入宮時的那套錦服,華麗精致的錦服與樸素的民居格格不入。長隨回來向他稟告,說:“王爺,人已經送走了。”

“沒被人看見吧?”

“王爺放心,未曾被人看見。”

“那就好。”他皺了皺眉道:“有什麽話想問就問,你知道本王最煩別人吞吞吐吐!別到時候壞了本王的大事!”

“是,王爺。小人愚鈍,還請王爺指點!”周康看了看他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問道:“這玄河殿下可是太子的親子……他怎麽會投靠王爺呢?這個人真的可信?”

二皇子冷冷掃他一眼:“你在懷疑本王?”

“他雖是太子親子……那也是個庶子。……他會投靠過來和我會坐在這裏謀劃是一樣的原因。”

他遙望著千裏之外夏朝國土的邊界……與大草原相連的地方,說道:“周康啊……你要知道,再堅不可摧的關隘,都是從內部開始潰敗的。”

他又搖了搖頭,懷著無限遺憾歎了一口氣:“你說元淳要是不在便好了……被毒啞的便是我那大哥,這太子之位又哪裏輪得到他去做呢。”

千裏之外……夏朝邊界再往西縱深百裏,大草原的深處,屹立著一頂恢弘的王帳,周圍的帳篷圍繞著他,如同眾星拱月。

這頂王帳今日迎來了一位客人,一位來自中原的客人。客人是一個中原商隊的首領,穿著華麗的貂裘,帶著綿延數裏的中原貨物。

他向可汗獻上了精美的中原瓷器和華貴的江南絲綢,還有五個容貌秀美皮膚白皙的漢人女子,以請求可汗讓他在他的部落做生意。最後,他從懷裏掏出了一封火漆封口的信,恭敬的遞了上去:“在北方那座繁華的都城裏,我的主人讓我把這封信交給您。他說您看了自然會懂的。”

雄獅雖老仍有威嚴,年邁的可汗撕開火漆的封口,一字一句的讀了下去。

最後,他走下王座,把紙頁扔進熊熊燃燒的火盆裏,走到那個中原商人的麵前,發出他蒼老破敗的聲音:“回去告訴你的主子,草原上的民族很高興能夠認識這麽一位,敢於反抗父親和兄長的勇士!”

商人露出了大大的笑容,然後咳了咳,又拿出了一份長長的清單:“為表示主人的誠意,我這次所帶來的所有貨物,都是送給貴部落的禮物。還望可汗能夠笑納。”

“很好。”老可汗哈哈大笑起來,聲音像是破敗的風箱:“草原人喜歡大方的朋友!”

那五個漢人女子他自己留了兩個,剩下的三個都賜給他的三個兒子了。

他的兒子們問他,漢人送來的那封信上寫了什麽,讓他如此高興。

他忍不住大聲笑道:“漢人們送來了——敲開雁翎關的契機!”

他說在北方那座權力的都城裏,有一位王子為了反抗他的父親和兄長,不惜借助他的力量,給他送來了敲開雁翎關的契機。

“漢人總是喜歡內鬥。”老可汗撫著他最小的兒子沙恩的頭說道:“沙恩呐……你要記住,再堅不可摧的關隘,都是從內部開始潰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