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瞬息浮華譜回腸

安琴身著一襲絳紅的大禮服站在雪地裏,她的手放在小腹上,有些不敢相信,這裏麵竟然孕育著一個生命。是她和長亭共同擁有的東西。那天夜裏,他已經把話說的很明白了,安琴再怎麽樣也都該懂得了。“可是我依然愛你。可是我依然愛你。”安琴不斷的重複著長亭最後說的那句話。

身後傳來沉穩的腳步聲,安琴輕輕側眸。

鐵甲在安琴身後跪下,“參見皇上。”他沉悶嗓音與長亭何其相似。安琴輕輕抽氣,心裏一片悸動。

“事情辦得怎麽樣?”安琴的手放在小腹上輕輕的摸了摸,她帶著長亭給她留下的最後一樣東西,一人獨立,寂寞非常。

鐵甲沉沉的說,“萬歲放心。”

“你下去吧。”安琴抬步欲走。

鐵甲猛地起身在安琴身後追上一步,“萬歲……”

安琴停下腳步,側眸看他。隻見鐵甲黑色袍子迎著冬風淩冽的發出聲響。他眼眸中竟有一分激烈暗暗藏著。泛起的光讓安琴有些疑惑。

“萬歲……無論發生什麽事,末將都願意守在您身邊。”鐵甲的手背在身後緊緊握成了拳。

安琴回過身子,走到鐵甲身前,伸出手撫上鐵甲的眼睛。鐵甲發出一聲悶響,他緊張的看住安琴的一舉一動,僅僅是這樣蜻蜓點水般的一碰,鐵甲隻覺得自己渾身都已經繃緊了起來。

“看著朕。”安琴冰涼的聲音就像毒藥,瞬間就讓鐵甲失去了理智。

鐵甲的唇有些顫抖,沙啞的喚了一聲,“萬歲……”

安琴收回自己的手,眼中沒有動情時的迷蒙。她轉過身,丟下一句,“你不是長亭。”

雖然你和他如此相像,但是你不是他。我愛的是長亭。安琴的意思已經十分明確了。鐵甲噗通一聲雙膝彎了下來跪在地上。

“無論發生什麽,我都會守在你的身旁。”這句話,曾也有人對朕說過。可是那人,他已經不要朕了。安琴越走越急,越走越急。她的腳印留在了雪地上,一步一成印。是她這一生最悲痛的回憶。

據說,雲棠女帝在位的第十一年冬,樂安草原王進都朝賀。那一日,帝都萬人空巷。所有人都湧到帝都正道上,看著樂安王帶著他的小女兒瑤華公主騎著草原上的汗血寶馬浩浩****的進入都城。

“好漂亮啊!”人群中發出陣陣的感歎聲。

草原上的公主沒有中原女子的嬌柔嫵媚,卻了幾分英姿颯爽。她大方的迎接眾人讚賞的目光。她寶藍色的過膝短裙在金閃閃的隊伍中顯得格外耀眼,腰纏花卉紋金的銀質腰帶,瑪瑙珠子的項鏈,略施粉黛,唇角噙著一絲高傲的微笑。她有時向著眾人擺擺手,有時與身邊的父王相視一眼,大大方方的,得體又不失尊貴。若是沒有雲棠女帝,這個女人,也許會成為一代嬌女。但是與安琴相比,她差的太遠了。

樂安王如今年逾五十,體格健壯,依舊是草原上大漢的風采。濃眉劍目,顯得十分健朗。他翻身下馬,先一步走入皇城。瑤華公主跟在他身後,目視前方,昂首挺胸,倒真有點不可一世的傲然貴氣。

長亭親率禁軍在皇宮門口相迎。他金色戰甲迎著烈日閃閃發光,英挺身姿傲視群雄。

瑤華公主的目光一下子都放到了長亭身上。她眸中閃過一道笑意,上前一步,拽了拽樂安王的袖子,低聲說道,“阿爸,那個人是誰啊?”

樂安王疑惑的回頭,隻見瑤華抬了抬下巴,樂安王順著女兒的目光向前看去,他啊了一聲,回應道,“那應該是守城的將軍。”樂安王進京之前就聽說女帝身邊有一個將軍,此人甚得女帝寵愛,如今看來,應該就是這個穿著金色鎧甲的男人了。

長亭純白色鑲金的披風掠起一角,在空中咧咧作響。

他對樂安王微微一欠身,“參見王爺。”長亭現在的身份,隻需跪安琴一人,對著文武百官都可以不跪。

樂安王雖然心裏不悅,卻沒有說什麽,大笑兩聲,讚道,“將軍威武不凡,竟像是我們草原上的男人!”此意無非再說,你們中原的男人大都文文弱弱的,不堪大用。

長亭頷首,“多謝王爺誇讚,中原高手輩出,長亭不敢言及威武。”

淡淡一句,不卑不亢。

瑤華暗暗的不禁讚了一聲,“好!”

長亭不待樂安王多言,側身一讓,右臂抬起,讓出左側的位置,說道,“王爺,請。”

樂安王更是不悅,無人不知雲棠以右為尊,他卻讓出了左側位置!這是何意?長亭斂眸,沉肅臉色不見動容。右側乃是宮內正道,隻有安琴一人可以走。

樂安王哼了一聲,底氣十足,並不像五十歲的老者。他抬步向前。瑤華看了一眼長亭,笑著跟了上去。身後眾人也都隨著,並不在話下。

他們在正殿朝拜女帝。

安琴早已等在了正殿,她立在最高處,絳紅色的大禮服讓她整個人美得極盡囂張。烏黑瀑發側擰於兩側顯得厚重沉穩,一件奢華的金冠精巧的壓在發髻上,渾然一體,她的高貴,似是與生俱來的。安琴雙手交疊放在身前,身上沉重的禮服壓在她肩上,盡管衣飾繁雜,卻絲毫沒有掩飾住她完美的身材。宮腰如素,盈盈一握,高隆的胸前綴著九龍朝鳳的玉飾。她早已不是那個唯唯諾諾的小女孩,她在紫禁之巔,看萬朝來賀,她是千古一帝,鍾離安琴。

樂安王也不禁倒吸了一口氣,他有些愣住了,不敢相信的看著安琴,有一些茫然。這還是那個十年前跟在卓翎身後一言不發的小女孩兒麽?

瑤華高傲的挑眉看向安琴,雖然她不服,但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確實美得不可一世,美得讓心生讚歎。

長亭從龍階右側步上高台,立在安琴身後,目光微微顫動。他多想衝著天下高喊,這個女人是他的,是他長亭一個人的。

樂安王斂住自己驚顫的眸光,下跪叩拜,行禮如儀,“臣樂安達日阿赤參見吾皇,恭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身後眾人跟著一排一排的跪了下去,聲音如浪潮般一浪接一浪的打了過來。安琴冷眸不見動容,輕抬玉手,長亭在她身後沉聲吩咐,“平身。”

文武百官分列兩側,恭肅齊整,好一派皇室威嚴,雲棠可以百年不倒,確實有他的道理。這萬裏的江山,很久都沒有換過姓氏了。

趙謙沒有卓翎的氣勢,他文文弱弱的,見了樂安王就輸了半截。他對樂安微微欠首,樂安王也隻是昂挺著身子,一副並不買賬的樣子。趙謙尷尬的笑了下,不做聲響。

達日阿赤,也就樂安王,對安琴行了一個草原上最高的禮節,朗聲說道,“皇上,請允許臣喚您天主,您就是天下之主,更是我們草原上的真神。”

一番熱切歌頌並沒有讓安琴動容半分,她冷肅的容顏依舊無波無讕,隻是正紅色的雙唇輕輕起合,“天主?”她冷冷頓音,“朕喜歡這個稱謂。”

她震懾的語音在大殿上久久徘徊,眾人斂聲,不做聲響。

“天主,臣記得上次朝賀,還是攝政王接見的臣,一別十餘年,不知他現在可安好。”達日阿赤依舊欠著身子,等待安琴說話。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冷冷抽氣,趙謙也抬眼看向安琴,隻見安琴嫵媚一笑,曼聲說道,“他身子一向康健。”

樂安王又欲說些什麽,卻被安琴搶先又道,“今夜晚宴,達日阿赤會見到他的。”

話如驚雷,震碎了時空。眾人皆愣,趙謙更是身子一顫。難道安琴知道了什麽?他有些做賊心虛,手指不斷的在袖子中發抖。安琴的眸光向下一掃,冷冷的看了趙謙一眼,有些不屑的笑意突顯。

樂安王退了下去,恭肅女帝。

安琴轉身欲走,卻見樂安王身邊的瑤華公主一直死死的盯住長亭,她眸間泛起一絲不悅,安琴抬起自己的左手放在半空中。

長亭會意伸出自己的右手,安琴的手輕輕的放在了長亭右手手背上,安琴見他小指上帶著那個指甲套,她動人一笑,攜著長亭從眾人視線中穩步離開。眾人再度下跪,高呼萬歲,聲如海浪。

走進千生殿,安琴怒然的屏退眾人,跑到自己的床邊抄起玉枕就像長亭狠狠砸去。長亭閉著眼猛的接住,因為他毫無準備,身子略略的向後一推。他睜開眼奇怪的看了一眼安琴。隻見安琴氣得臉都有些變紅了。她喘著粗氣對著長亭冷哼一聲,轉身進了暖閣,把長亭一個人丟在寢宮。

長亭皺著眉,還在細細思量自己怎麽惹到她了。剛剛在百官麵前穩重端莊的女帝怎一下子就變得這樣潑蠻橫潑辣?

長亭扔掉玉枕追了上去,卻見安琴憤憤的坐在暖閣裏,一臉的不悅。

那天安琴來看他,長亭已經下定了決心,是最後一次把安琴看做妻子。可是安琴走後,他看到了金盒子裏的指甲套,他再度失去了堅持。他離不開安琴,他也知道,安琴亦不能失去他。算了吧,就糾纏一生吧,管他生生死死呢。

長亭嗓子裏發出一聲輕響,抬眼看去,安琴依然不為所動。

他隻好沉著聲音說道,“今天疏忽不得,你更不能有絲毫閃失。幹嘛突然發脾氣?”

安琴一聽這話,她猛地轉過身,冰瞳狠狠的瞪住長亭,“你是傻瓜麽?你還是瞎子啊?”

長亭啊了一聲,更是摸不到頭腦。

安琴站了起來,狂發脾氣,把身邊她能舉得起來的東西統統扔向長亭,長亭站在那裏被她丟過來的物件打得左閃右躲。一時間,暖閣亂成了一團。砸碎了多少珍奇古玩,安琴的火兒才算消了大半。她自懷孕以來,脾氣越來越差,隻是強忍住,剛剛看到那個該死的瑤華,她便一下子爆炸了。

安琴看著站在那裏有些狼狽的長亭她的身子開始有些搖晃起來,長亭一見不對,趕緊跑到安琴身邊抱住了安琴的身子。把她身上沉重的禮服脫了下來,安琴的呼吸才平順了些。

“你發脾氣也好,殺人也罷,總得告訴我因為什麽吧?現在一切都進展的很順利,你不能因為自己的小性子弄得功虧一簣啊。”長亭將安琴的身子抱在懷裏,疼惜得看著這個小女孩。

安琴癟了癟嘴,差點委屈的哭了出來,“你這個大木頭,氣死我了。”

“我怎麽了?”長亭不怕死的問出了口。

“那個樂安帶來的八公主,看上你了!”安琴畢竟是個女孩兒,她敏感多疑,一下子就看出了瑤華的心思。

長亭驚訝的啊了一聲,甚覺冤枉,“我才見剛剛見她一麵。”

安琴撲進了長亭懷裏大哭起來,將臉上濃豔的妝全部哭花了。“你真該死!”她罵著長亭,“我就該把你的臉全部刮花,手指全部剁下來,我看還有人喜歡你的。”

“那你呢?我要真變成那樣,你還喜歡我麽?”長亭心中輕笑,麵上卻無所表示,黑著臉問道。

安琴抹了一把臉上花掉了的濃妝,坐起身來,很鄭重的看著長亭。誰知長亭卻一下子笑出了聲,安琴這個樣子實在是太狼狽。豔麗的色彩在安琴臉上被抹得亂七八糟,像是跌進了染缸一樣。

安琴扶起不停笑著的長亭,很嚴重的說了句,“你能不能聽我告訴你一件事情?”

長亭這才憋住,清清嗓子,亦是很嚴肅的看著安琴,“什麽事都等到今天過後,今天是你執政以來最大的危機。我要你平平安安的度過。”

安琴一想,隻好由他,告訴他他們有了一個孩子,那該是很開心的一件事。不應在這樣的情況下隨隨便便的說,安琴隻好忍了下來,長亭欲走,安琴拉住了他的手,“長亭,我知道有些事是我對不住你。你可以生氣,可以發火,但是不能離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