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0章 投懷送抱?嫌你髒

就在平陽侯府裏頭雞飛狗跳的時候,彭修在皇陵督工時候所居的別院裏卻是迎來一位不速之客。

彼時彭修正坐在案後看一幅先帝陵寢內室的格局圖。

陳成沒有敲門,隻就推開房門讓了來人進來,這才稟告道,“侯爺,有貴客來訪!”

言罷,就又一聲不吭的重新帶上門退了出去。

這個地方,孝宗也在工程開始的初期來過一次,之後內外所有的大小事宜就都全權交到彭修手上,由彭修負責打理,會找到這裏的所謂貴客麽——

彭修的嘴角不易察覺的彎了一下,從案後麵無表情的抬起頭來。

見到來人,他卻並無一絲一毫的意外,隻就淡淡說道:“娘娘今日出宮燒香,即使要進廟拜佛,也該去拜殷王府裏的那一尊,怎麽倒是山高路遠,跑到本侯這裏來了?”

他的態度冷淡,語氣更是極為不恭,說話間隻就閑閑的往身後椅背上一靠,半點要起身相迎的跡象也沒有。

“侯爺這話似是另有它意,本宮卻是聽不太明白呢。”柳妃的眉頭皺了一下,方才把壓的極低幾乎把整張麵孔都遮住了的鬥篷帽簷拉下去,露出一張略施粉黛,明豔動人的臉龐來。

她和易明樂之間走的近,這一點已經有很多人都能隱約的看出端倪來,彭修會知道,不足為奇,所以雖然彭修開口就是語氣不善,她倒也不甚在意。

彭修不冷不熱的看她一眼,似乎並沒有興趣去接她的話茬。

柳妃既然來了,也就是打定了主意,雖然彭修這邊冷淡的態度叫她心裏多少有點不自在,卻也還是勉強定了定神,主動開口道,“侯爺既然知道本宮今日要去大名寺拜佛,想必對本宮今日的來意也能略通一二吧?”

大名寺是大鄴一國的皇家寺廟,就在盛京西郊的望京山上,和皇陵的所在地隻有一山之隔。

柳妃既然是假托了進廟拜佛為名前來,就自然是做好了最妥當的安排,不會泄露她此行的行蹤。

故而彭修也不願計較。

隻不過他雖然對柳妃此行的意圖可以估算個八九不離十,但是對於揣度這個女人的那小小的心機卻是連半分精神都懶得浪費,隻就收了桌上案宗,好整以暇的看著她。

這些年在深宮打滾,做戲演戲的功夫柳妃早就爐火純青,但是彭修的這般態度,卻是叫她這一場獨角戲從開場開始就無比艱難。

“侯爺您英明決斷,既然您已經是心裏有數,本宮也便不廢話了。”暗暗提了口氣,盡量保持麵上冷靜自持的表情,柳妃走到旁邊的小桌上倒了杯水,然後蓮步輕移親自繞過書案走過去把杯子遞到了彭修麵前——

後麵的話,卻是沒說。

她擎著杯子,隻等彭修給一個契機。

然則彭修卻是一動不動的坐在椅子上,目光落在那白璧無瑕的杯盞之上玩味的勾了勾唇角,並無一絲一毫去接的意思——

要和他玩這種欲拒還迎的把戲?這個女人是把他當什麽人了?

柳妃臉上一直維持的笑容就在這樣的對峙當中一點一點的流逝。

雖然來之前她已經有了準備,因為彭修這個人並不容易左右,卻是萬萬沒有想到隻就初見就已經受了這麽大的一個下馬威。

“侯爺您這般態度,當真是叫本宮後麵的話都無從開口了!”強壓下心裏翻滾的惱怒情緒,柳妃為難說道,說著也就不再耽誤時間。

橫豎今天想要先撬開彭修的嘴巴是不能的了。

柳妃心一橫,便是把那杯子往彭修麵前的桌上一放,然後就斂了表情,正色開口道,“本宮今日來,是想要請侯爺助我一臂之力,我們來做一筆交易如何?”

彭修這才挑了下眉頭,沉吟著不徐不緩的開口,“陛下為君,本侯為臣,這樣的關係之下,娘娘你所謂‘交易’二字用在這裏覺得合適嗎?”

言辭之間,已經有了隱約的拒絕之意。

“合不合適的,侯爺也不必先忙著拒絕我,好歹等我講完了籌碼條件,您再考慮是否要與本宮合作也不遲的。”柳妃緊搶著說道,含笑遞給彭修一個詢問的眼神。

彭修眼底的光線清明,並不回避她的審視,像是考慮了一瞬然後便是略一頷首道,“既然如此,那娘娘你先說來聽聽便是,看看有什麽事是本侯能夠幫你解決的!”

他在柳妃麵前從一開始就未曾以臣子的身份自居,一副居高臨下的表情和語氣已經占盡了先機。

然則柳妃其人,雖然如今身在高位,但因為本身的出身不高,再加上現在有求於人,倒也不就是覺得他的態度難以接受。

聽他鬆了口,柳妃總算也是跟著鬆了口氣,臉上重新掛了笑容道:“這段時間侯爺都為整修皇陵的事情在此間奔忙,但想必朝堂方麵的消息也不會落下,如今朝中儲君之位空懸,朝臣們都在蠢蠢欲動,不知侯爺作何感想?”

“立儲一事雖說是國事,但說到底也不過是陛下的家務事而已,娘娘這話不去問皇上作何感想,卻跋山涉水來找上本侯來?不覺得可笑嗎?”彭修反問,依舊不動聲色。

“可笑或許有之,但本宮會有此一問卻是絕不荒唐的。”柳妃也不在意他話中調侃諷刺之意,卻是擺正了神色一板一眼道,“自從南疆被焚,兵權失陷之後,朝中和皇上的狀態侯爺應當是看的比本宮這樣一個深宮婦人清楚,雖然麵上不顯,可暗地裏皇上已經有諸多事情都被殷王牽製左右,如今朝綱動**,皇上的龍體也大不如前,隱隱有了崩塌之勢。如今這般的情形之下,若是再不立儲,隻怕人心難安。本宮也不瞞你,這幾日皇上私底下已經和幾位閣臣在商量此事了,應該不日便會將立儲一事提上議程。在這件事上,目前明妃膝下的四皇子和本宮的五皇子平分秋色,皇上雖然是屬意本宮的孩兒更多一些,但是五皇子畢竟年幼,難免叫幾位內閣老臣頗多顧慮,還是覺得年歲稍長一些的四皇子才是更為合適一些的人選。關於立儲一事,本宮和明妃各有私心這是一定的,所以現在本宮需要一位深得皇上倚重,並且在皇上麵前能說得上話的權臣做內應,助我一臂之力。”

柳妃說著,眼睛裏就光影灼灼,仿佛是已經能夠看到自己鳳袍加身垂簾聽政的一天,渾身的血液都忍不住興奮的沸騰起來。

孝宗屬意於她的兒子,這就是她最大的優勢,就憑那個已經過了氣兒的易明心——

想要和她爭,未免不自量力。

恨隻恨那些老臣作梗。

可如果她能成功的說動了彭修為她所用,那麽有彭修的諫言,在這件事上她便會如虎添翼穩操勝券。

“侯爺您手握皇家密衛,又有東南海域軍隊的統帥權,戰功赫赫,最得皇上的倚重和信任,如果由您在皇上麵前力保五皇子的話,皇上就一定不會再被那些老臣左右了決斷。”柳妃說道,眼睛裏的笑容越發明亮而熱烈了起來,“本宮需要侯爺助我,助五皇子登上太子之位,坐鎮東宮!”

柳妃會有這樣的打算,簡直就是順理成章的。

所以彭修並不驚訝,聞言卻是輕聲的笑了下——

這個女人,在有野心的同時卻是完全沒有腦子不計後果的。

叫他去孝宗麵前力諫五皇子?想來是這個柳妃近來的日子過的太過順心如意,便這樣迫不及待的的找死麽?

見他笑了,柳妃卻是會錯了意,眼睛一亮,又再補充道,“不過是舉手之勞的事,隻需要侯爺的一句話而已,隻要侯爺肯開金口助本宮一臂之力,本宮自然也不會虧待了侯爺。手握軍國大權,權傾天下,到時候武安侯府的地位也可扶搖直上,躍為大鄴一等侯爵的功勳世家,哪怕是四國公,也都再難以望其項背。”

這樣的條件開出來,是個人就會心動,更何況還是彭修這樣在官場上拚盡全力往上爬的人。

“扶搖直上?權傾天下?”彭修的眼睛眯了眯,眼中冰冷的笑意也逐漸斂去,仰頭看著屋頂的房梁一個字一個字咀嚼著念出來。

這八個字,是他不惜一切都在爭取掠奪的,現在柳妃把這樣誘人的條件擺在他麵前,是料準了他定會就範的吧?

柳妃緊張的觀察著他的臉色,眼見著他的目光沉靜下來,心裏越發的雀躍激動起來——

果然,沒有人是能抵擋的住這樣的**的!

“侯爺覺得如何?”柳妃捏了捏掌心,暫且壓下胸中沸騰湧動的血液,打斷了彭修的思路。

“誠如娘娘所言,舉手之勞而已,對本侯而言倒是件一勞永逸的差事。”彭修抿抿唇,開口的語氣依舊平淡。

誠然他不過是重複了之前柳妃的部分話,而此時柳妃誌在必得卻是沒能領會其中深意,隻當他是應了。

“既然如此,在這之前,侯爺是否可以先幫本宮做另外一件事,略表心意?”美眸妖嬈一轉,柳妃再度開口問道。

彭修回過神來,睨了她一眼,“說來聽聽?”

“是殷王妃!”柳妃說道,因為自詡看穿了明樂和彭修之間勢不兩立的立場,所以說起話來就更是不留餘地,眼中凶光乍現,冷冷說道,“本宮知道殷王妃她處處與侯爺作對,擾的侯爺不勝其煩。我們要成事,殷王首先就是個最大的障礙,如今剛好趁著殷王不在京中,不如我們想個法子,先行把那個礙事的女人解決掉?”

卻原來她這就迫不及待的找上自己,這才是最主要的原因,也難怪她來的這樣急了。

彭修的目光一沉,語氣也不覺的陰冷幾分,看著柳妃道,“娘娘這麽迫不及待的便要本侯拿出誠意來,那麽您的誠意又再哪裏?即便是我們將要做成了這筆交易,至少錢貨兩訖,都把一切擺在台麵上來估算清楚吧?”

柳妃誇下的海口太大,謀劃的又是這樣事關一國前途的大事,自然不能隻是說說而已的。

即使彭修再怎麽謹慎,柳妃也覺得是在情理之中。

“難道侯爺還怕本宮會誆騙了你不成?”柳妃一笑,重新端起桌上的杯子,卻是不請自來,徑自坐在彭修座下太師椅的扶手上,柔若無骨的身子稍稍往後一靠,側身斜倚在椅背上,親自把水杯遞到彭修唇邊,聲音更是頃刻之間化作繞指柔,妖媚入骨,挑起的眉眼更是流露出嫵媚妖嬈的神情來。

生過孩子的女人,身材更顯豐腴嬌美。

再加上柳妃是舞姬出身,身段柔韌,她這樣靠在椅背上,就是恰到好處的和彭修之間保持了一段若有似無的距離。

呼吸之間胸脯起伏,兩人身體間或的碰撞間,女子身上特有的馨香氣息就緩緩揮灑出來。

霎時便將這書房裏的氣氛渲染的曖昧至極。

窗外的天氣不知何時陰沉了下來,仿佛是要有雨水來襲。

這是柳妃來之前就已經打算好了的戲碼,本以為平陽侯風流,隻就她進門時候紆尊降貴親自斟的一杯水就可以將他引誘進入正題,卻不料彭修沒有就範。

誠如明樂之前料想到的一樣,柳妃這樣一個沒有任何身份背景的女人想要登上高位垂簾聽政,那麽她唯一可想的辦法就是委身於一位權臣,並且利用這個男人來替她撐起前朝的一切。

顯然,她會挑上彭修,這一點眼光還是十分值得認同的。

畢竟縱觀朝局,無論是從權力地位,乃至於在孝宗麵前的分量,都沒有人會比彭修更合適的了。

柳妃這樣的舉動,意圖已經十分明顯。

彭修又是什麽人?還哪有不明白的道理?

投懷送抱?

卻原來是這個意思!

“嗬——”彭修由喉嚨深處發出一聲低啞的淺笑,懶懶的靠在身後的椅背上一動不動,一雙幽黑冰冷的眸子裏卻不見絲毫的笑意,隻就拿眼睛漠然望著柳妃。

溫香軟玉在側,他卻既未動手也未動情?

似乎有哪裏是有點不對勁的。

柳妃微微皺了下眉頭,便是盈盈一笑,素白如玉的指尖繞上他的肩頭,傾身下去在他耳畔吐氣如蘭道:“侯爺宏圖大誌,如今被皇上這般壓製著,怕是難以施展。隻要本宮的皇兒登位,定會封認侯爺為亞父,那麽以後侯爺便是隱居朝堂之側的太上皇了。”

若是彭修上了她的床,那麽讓五皇子稱他一聲“亞父”似乎也就更為順理成章一些。

隻不過這樣一頂綠油油的帽子壓下來,卻不知道孝宗會作何感想。

能在孝宗身邊得寵這麽久,柳妃撩撥男人的功夫自然也是不弱的,說話間就主動湊上去,紅唇微啟要去咬彭修的耳垂。

彭修的眼中閃過一絲明顯的嫌惡情緒,就連逢場作戲的那一點點耐性也被消磨幹淨,直接利落的起身閃開。

以他的身手,想要不動聲色的避開自是再容易不過的了。

身邊的位子突然空了,柳妃自然也是撲了空,壓過去的同時胸脯就結結實實的頂在了椅背上,疼痛之餘更是往胸口裏狠狠的堵了一口氣,整張臉立刻漲成了豬肝色。

彭修袖手立於一旁,背轉身去連多看她一眼都不願意,隻就容顏冷酷道:“這個所謂亞父,娘娘還是另尋高明吧,本侯自認為沒這個福分消受。今日你來這裏的事,和說過的話,日後隻要你識趣,我可以當做什麽都不曾發生過。好走!不送!”

屋子裏剛剛被調劑好的氣氛刹那間就**然無存。

柳妃趴在那裏,被兜頭的一盆冷水澆下來,手指摳著厚實的椅背險些要把指甲掐斷。

“侯爺——”好半晌,她回過神來卻是不肯死心——

平陽侯後院的女人多的堪比後宮,那些女人都是些什麽貨色?今日哪怕是彭修不肯答應與她合作,就隻是但就作為一個女人,柳妃也是咽不下這口氣的。

重新調整了下表情,柳妃就又起身朝彭修走過去,剛要伸手去搭他的肩膀卻被彭修再次一個驟然的轉身抬手製止了。

又羞又惱,柳妃紅著眼眶楚楚可憐的看著他,咬牙道:“侯爺,為了對你表示誠意,本宮已經刻意的放低了身段兒,而且——”

“既然你連最後的一點體麵也不肯要了,那麽本侯也就成全了你。與封侯拜相那些事情沒有關係,你真當本侯是那麽隨便的人嗎?別人碰過的女人我嫌髒——”彭修卻是毫不容情的打斷她的話,眼見著柳妃的臉色驟變,便是話鋒一轉,字字清晰的又補充了一句,“尤其,是你!”

最後四個字,無疑是將柳妃自恃身份建立起來的最後一絲尊嚴不留餘地的抽掉。

柳妃的臉色唰白,身子晃了一晃,幾乎要站不穩。

“侯爺,你應當知道,本宮今日會來找你是因為我們誌同道合,我知道你不甘於居於人下,我是真的——”柳妃急切說道,臉上的表情卻是再也掩飾不住的狼狽。

“你以為你很了解我?”彭修突然就諷刺的笑出聲音,隻是那薄涼的笑意隻就往眼角眉梢一掠又於瞬間消散無蹤,掛上一臉的寒霜冷冷的看著柳妃道:“娘娘你是什麽人,我一清二楚,如果你夠聰明的話,今天本就不該來我這裏。”

他的話一句比一句絕情,一句比一句不留情麵。

柳妃到底也隻是個女人,而且這兩年的宮廷生活也養成了她高高在上的優越感,受到這樣的奇恥大辱終叫她難以忍受。

“平陽侯,你不要欺人太甚!”柳妃眼眶通紅,對著彭修怒聲吼道,淚盈於睫,泫然欲泣。

“欺人太甚?那也是你自取其辱,送上門來的。”彭修甩袖,反問道,“難道娘娘覺得我彭修該是那種會憐香惜玉的人嗎?”

或許他不是不懂得憐香惜玉,隻是不屑於自己罷了。

這幾年來柳妃還是頭一次感覺到這般的無力和委屈,愣愣的站在原地,好半天沒有挪動一下。

彭修見她不走,便有些不耐煩的催促道:“還不走?”

柳妃用力的掐著掌心,用疼痛來叫自己更為清醒一些,然後撐著精神重新朝彭修看去,勉強說道,“侯爺,雖然現在你得皇上的賞識和重用,但是這朝堂之上位份名利高於你的重臣也是多了去了,本宮知道你心有鴻鵠之誌,若是你覺得本宮之前開出的條件不能叫你滿意,你想要如何,隻要你說的出來,本宮盡量想辦法為你辦到就是。”

已經不再是儲君之位的歸屬問題,而是這一次會麵,彭修已經挑起了她的征服欲望,就因為這個男人在她麵前這般的深不可測不好捉摸,反倒叫柳妃心裏添堵的同時更是不甘心的想要窺測透他心中真實的想法。

原也隻是試探性的一提,不曾想她的這句話還真是勾起了彭修的一絲興趣。

眼中有一線莫名的光影飛縱而逝,彭修彎身撿起滾落在他腳邊的那個杯子,捏在指間看了看,然後才是漫不經心的說道,“或許我們應該換一個話題,那樣或者我還會考慮。”

“嗯?”柳妃訝然,狐疑的看著他、

“你和殷王妃走的很近?”彭修開口,雖然用力個疑問的句式,卻是完全篤定的語氣。

他不是在詢問揣測,而就是已經知道了這樣的事實,要柳妃一句肯定的承認。

柳妃一怔,倒是不曾想到他會提及這個。

明樂和彭修似乎苦大仇深的關係她隱隱能夠感覺的到,但是此刻看彭修這般神情語氣,卻叫她深深的迷茫。

迷茫過後,柳妃卻是心頭一跳,幾乎是不可置信的脫口道,“侯爺你不會是對她感興趣的吧?”

彭修垂眸摩挲著手裏空杯的瓷壁,但笑不語,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柳妃死死的盯著他臉上表情,想要找出一絲明顯的或者是愛或者是恨的跡象,然則左右觀察之下唯一得出的結論就是——

這個男人是她完全看不透也理解不了的。

既然彭修這裏分毫的跡象也不露,柳妃心裏便是根據自己知道的事情飛快的綜合分析。

易明樂對他可謂苦大仇深,並且還與殷王宋灝之間感情甚篤,怎麽看都不可能和彭修之間牽扯上什麽兒女情長之類的關係,要有關係也是恨不能將他挫骨揚灰的。

可彭修會避開國事而單就打聽上了易明樂的事,這其中也絕對有貓膩。

“說起來殷王妃生的也算絕色。”柳妃試探著開口,還是拿眼角的餘光片刻不離的注意著彭修臉上神情的變化,話到一半卻是含冤帶怒的冷哼一聲道,“侯爺不是說別人碰過的女人你沒興趣嗎?殷王和殷王妃成婚已有半年之久,您該不會以為他們還不曾圓房吧?”

易明樂這個死丫頭,處處挾製於她也還罷了,偏生對她棄如敝履的彭修還對她有那重意思嗎?

柳妃想來就更是羞憤難當,眼中顏色猩紅近乎猙獰。

彭修聞言,不覺的一怔。

他隻是懷疑明樂的身份,而至於她和宋灝之間的種種他卻還從不曾想過,可如果他心中的疑慮成真的話——

彭修略一失神,眼中竟是有一線殺機隱現。

旁邊柳妃正在氣憤難當的時候,自是不會注意他眼底神色之間這一點微妙的變化,仍是高挑了眉毛不屑道:“也罷!橫豎也就是個你我都各有所求的事,隻要你肯幫了我,將來待到本宮大事可成之日,我保證可以叫你得償所願,將她送做你的枕邊人,如何?”

“不如何!”彭修隻覺得她這話分外刺耳,冷冰冰道,“我彭子楚想要將誰收做枕邊人,不需要由別人來指手畫腳,而且就憑你麽——你也不配動她!”

你不配動她?

不配?

到了這時候柳妃才敢肯定——

彭修對明樂的確是有那種不為人知的想法的。

可是易明樂是殷王妃,而他平陽侯則是昌瑉公主的駙馬,他會對易明樂那丫頭存了這樣的心思便是齷齪、**。

更可恨的是——

彭修居然會對她的眼中釘易明樂存了這樣的心思!

柳妃一怒,不由的柳眉倒豎,怒聲說道:“平陽侯,本宮已經好話說盡了,你這是敬酒不吃嗎?”

彭修豈容她在自己麵前這樣大呼小叫的,當即就是目色一寒,沉聲質問道:“娘娘,我最後奉勸你一句,在你來找我之前,難道沒有事先了解好我是什麽人嗎?”

他的目光如有實質,柳妃看在眼裏,冷不丁就打了個寒戰,脫口道:“你什麽意思?”

“需不需要我提醒你一句?七夕那日你所做的事情自以為天衣無縫,就真以為可以瞞得住所有人的耳目嗎?”彭修款步走過去,手指捏著她的下巴,目光陰冷而幽暗的看著她的眼睛,字字冰涼,“你這自作聰明的毛病,從來就不知道收斂,易明樂那丫頭能將你的伎倆一眼看穿,你真當本侯是好糊弄的?”

那一日,她以昌瑉公主肚裏的孩子做餌意圖嫁禍明樂,當時隻是看上了昌瑉公主的身份和為人處事偏激又不肯吃虧的手段,隻一心想著要盡快除了易明樂這個攥著她一切把柄的禍害,卻是忘了——

昌瑉公主肚子裏的孩子亦是彭修的骨肉。

可當時彭修又不在場,更何況她這一招栽贓嫁禍除了她和明樂彼此之間心知肚明,而在外人看來,根本在道理上就講不通的,因為所有人都以為她和明樂交好關係非同一般,又怎會想到昌瑉公主小產就隻是她用以設計扳倒明樂的一步棋?

平陽侯他知道了?他真的知道嗎?

柳妃的心裏一陣一陣的發虛,最後卻是定了定神,勉強扯出一個笑容來,道:“侯爺在說什麽?本宮——本宮不明白!”

“你心裏明白就好,至於嘴上知不知道——無所謂!”原以為彭修還會進一步逼問,不曾想彭修聞言不過漠然的別開視線,隻就淡淡撂下一句話就鬆了手。

甚至於好像捏過她下巴的兩個手指都嫌髒一樣,就著她襟前的衣料擦了擦。

指尖所觸,便是她胸前豐腴起伏之地,他卻像是一點感知也沒有,擦了兩下手就將她遠遠的推開。

誠然彭修並沒有用多大的力氣,但柳妃還是身子一個不穩,連著往後倒跌了好幾步,直直的撞在了身後的門板上。

柳妃鐵青著一張臉,死死咬著下唇,神情防備而又帶了一絲恐懼。

她不是不知道彭修是什麽人,雖然易明樂那個丫頭難纏,但是自始至終麵對她那張笑眯眯的臉還不叫人覺得怎樣,而彭修則是不同。

這個人的行事手段雷厲風行,上陣殺敵的時候更是視人命為草芥。

雖說他在自己麵前隻是一介臣子,但是如今孝宗需要仰仗他的地方太多,姑且還要顧及他幾分,更遑論自己這樣一個毫無身份背景的妃子。

這個時候柳妃才開始後悔自己今天本就不該來走這一趟。

“侯爺,我——”心亂如麻,柳妃還是不得不強打著精神開口。

她必須得要把那件事搪塞過去,否則如果彭修要找她算賬的話,那麽後果不堪設想。

“我不想再聽你的廢話。”彭修打斷她的話,神情和語氣都頗為不耐,“我不動你,隻是因為暫時不想動你,你想要活的長久,日後就要記著莫要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耍手段,明白了嗎?”

柳妃死咬著嘴唇,這個時候還哪敢有一個“不”字,隻就用力的點點頭。

彭修冷哼一聲,再懶得多看她一眼就走到旁邊的窗前推開窗子往外看去。

柳妃心神不寧的轉身,推開門,一步一步遊魂一般緩緩的走了出去。

彭修站在窗前,目光幽遠的看著山雨欲來的天空良久未動,不知道在想什麽。

又過了一會兒,陳成神色慌張的從院外快步走了進來。

見他站在窗前發呆,陳成腳下步子不覺頓了一下,然後又急忙收攝心神道,“侯爺,方才府上康管家叫人來報信,說是夫人突發怪症,公主請您趕緊回府一趟。”

“突發怪症?”彭修絲絲的抽了口氣,閉上眼又緩了片刻,對這個消息似乎也沒多大感覺,甚至於連孫氏到底是什麽病症都沒有多問一句。

陳成站在院裏遙遙等著他的反應,也不多言。

彭修在那窗前又兀自站了一會兒,直至天空開始飄雨才重新睜開眼。

抬起一指彈掉鼻尖上落下的一滴雨水,彭修動作幹脆的合上窗子,轉身取了架子上麵掛著的披風往身上一披,一邊大步往外走一邊麵無表情的吩咐道:“備馬!”

彭修回府,已經是日暮十分。

彼時康管家已經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在門口轉了無數個圈。

遠遠的見他策馬駛進巷子,康管家這才稍微安定了心神,急忙拿起放在門廊底下的雨傘撐開了迎上去,麵有焦色道,“侯爺可算是回來了,公主剛還叫人過來問過,小的剛要去回話呢。”

“母親她現在人在那哪裏?”彭修翻身下馬,一邊徑自往裏走一邊問道。

“在夫人自己的房裏。”康管家道,想要先給彭修提醒一下孫氏的現狀好讓他心裏早有準備,但是又不知道如何開口。

平陽侯的堂堂一家主母就這麽好端端的突然瘋了,這話說出來有誰會信?

更何況彭修還是孫氏的親兒子,保不準就要遷怒發火的。

好在是他不想說,彭修也壓根就沒打算問,隻就腳下不停快步的往裏走。

他腳下步子很快,康管家是一路小跑著才能跟上他的步伐,一邊追著幫他撐傘一邊對門房裏當值的婆子道:“快去知會公主一聲,就說侯爺回府了。”

彭修一路匆匆而行,直接去了孫氏那裏,進門的第一眼就發現院子裏都換了生麵孔。

他也不管不問,直接進了孫氏的臥房。

下午的時候孫氏已經吃了柳太醫開的一帖藥,雖然現下還是瘋瘋癲癲的不認人,但情緒好歹是穩定了下來,沒有再四處亂竄的吵鬧傷人。

彼時一個新調來服侍她的丫頭正端了一碗煎好的藥在她床邊,一邊討好的勸著,一邊瞅機會喂她吃上一口。

孫氏縮在大床的一角,還是很畏光的模樣,抱著被子擋住自己,神情瑟縮著隻偶爾拿眼角的餘光偷偷往外瞥,口中還是神叨叨的不住低吼,“走!走!你別過來!不是我!我沒殺你的兒子!走!你走!”

“夫人,奴婢幫您看過了,這裏沒有旁人,這藥就要涼了,您再吃一口?”小丫頭端著藥碗好言相勸。

孫氏閃躲著四下裏掃了眼,然後做賊一樣飛快的叼住調羹把藥吞下去,緊跟著又縮回角落裏念念有詞起來。

彭修從外麵進來,那小丫頭聽聞腳步聲就急忙從床沿上起身,跪下去行禮:“侯爺!”

彭修沒有理會,徑自越過她去走到孫氏的床前站定。

他的身影高大挺拔,立刻就有大片的陰影打下來,將整個床帳裏頭的光線擋了大半。

在這樣陰暗的環境下,孫氏卻好像放鬆了不少,試探著一點一點緩緩的拉下被子偷偷往外看,左右看了他好一會兒,卻也沒能辨認出他的樣子,進而又扯著脖子往他身後去尋找什麽,好像是生怕他後麵還有誰跟著一起來了一般。

彭修在她床前站了好一會兒,一直麵無表情的不置一詞。

“柳太醫來看過了,說夫人是失心瘋,而且還很嚴重。”小丫頭見他久久不語,隻當他是傷心,於是就主動解釋道,“夫人這會兒吃了藥已經好多了,上午病發那會兒好一番吵鬧,連公主都打了。”

“下去!”彭修由唇齒之間突然冷冷的迸射出兩個字來。

那小丫頭一驚,緊張之餘似是沒有聽清,隻就遲疑道,“侯爺——”

“全都滾出去!”彭修重複,一字一頓,語氣隻是冰冷生硬,卻聽不出一絲一毫憤怒或是悲傷的情緒來。

康管家要有眼色的多,忙是對屋子裏跟進來的幾個下人打眼色,帶著眾人急匆匆的退了出去。

待到他們離開,聽到彭修身後房門合上的聲音,一直戰戰兢兢的孫氏眼睛裏突然就有了光彩,從角落裏爬出來一把攥住彭修的衣袍,把臉埋在他的腰間就哀哀的哭了起來。

“修兒!修兒你回來了!”孫氏揪著彭修的腰帶,哭的像是個受了委屈的孩子,邊哭邊道,“那個女人來找我了,她來找我了,說是要我給浩兒賠命!修兒,我知道是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幫幫我,幫幫我趕她走啊?你幫我把她趕走!我錯了,我不該殺了你的兒子,修兒我錯了!”

她是瘋了,認不得昌瑉公主那些人,卻唯獨還能一眼分辨出自己的兒子來。

哪怕是這些年裏彭修對她再怎麽冷淡,母子之間再怎麽貌合神離,在瘋了之後她還是能夠一眼就能認出他來。

那是她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哪怕隻是憑著感覺,她也能感覺的到。

彭修一直麵無表情的臉上突然跟著流露出幾分疲憊的神情來,仰天微微的吐出一口氣,緩緩抬手扶住孫氏的背部彎身在床沿上坐了下來,任由她在黑夜中緊緊的抱著自己來尋求最後的慰藉。

明知道昌瑉公主動了殺心在等著尋機會發作,他卻隻對一切視而不見,因為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怎樣的結果。

“母親你知道錯了嗎?”彭修有一下沒一下拍著孫氏的後背,語氣卻是完全自嘲的慢慢說道,“你是我的母親,你又殺了我的兒子,可是我不知道到底該拿你怎麽辦。不過現在這樣也好,既然你知道錯了,那麽我就原諒你,之前的一切就都一筆勾銷吧!”

孫氏戰戰兢兢的趴在他懷裏,顯然並沒有聽到他說了什麽。

但也許是在他身邊有了依靠,心裏反而覺得踏實,不多時就忘了之前的恐懼,拉著彭修的衣袖很努力的去試著辨別上麵花紋的模樣。

彭修一直一動不動的任何她靠著,臉上的表情竟是奇跡般的放平和了下來,唇角微彎,還似是帶了一點寵溺而溫和的笑容。

隻不過這樣和睦溫馨的場麵卻沒能持續多久,不多一會兒就聽見外麵昌瑉公主不悅的質問聲,“侯爺呢?不是說侯爺回來了嗎?你們不在裏頭伺候著,都杵在這裏做什麽?”

彭修眼中光影一凝,眸子瞬間就被寒冰凍結,毫不容情的推開靠在他身邊孫氏,長身而立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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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柳妃涼涼英勇獻身,但素被我們偉大滴彭鍋鍋嫌棄鳥,~o(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