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以實示虛

對於馬秀英的推辭之舉,李凝絡心中微微有些疑慮,不過也沒有窺出什麽破綻來,隻是覺得馬秀英似乎有什麽事情特意不願自己知道一般。

李凝絡心內略微一思忖,覺得楚流煙在吳國公麵前說是要見一見徐碧儀,既然是到了此地盤桓良久,極有可能徐碧儀就在馬秀英的居室之內,倒是不可馬虎。

“既然姐姐覺得沒有大礙,這些事情眼下不必說它了。姐姐,今日小妹特地專程來給姐姐請安,姐姐不會拒人於千裏之外,連個門都不願意讓妹妹進去吧。”李凝絡撒嬌般的對著馬秀英逼問了一句。

馬秀英自然是明白李凝絡的用意,無非是想要到自己的居所中探看一下,想要尋出徐碧儀的蛛絲馬跡來。

原本不想應承了她,可是心下一想,如今徐碧儀安然在地下的石室之中,若是此刻拒絕了李凝絡,反見得作偽情虛,惹她疑忌。李凝絡定然又會無所不用其極的派人來刺探。那時就算自己防範嚴密,可是百密一疏,時日一久,恐怕無法阻絕李凝絡的耳目之廣,若是那時顯露了破綻,恐怕於碧儀妹子更為不妙。還不如視之以虛,讓她入內查看一番,若是能夠斷了她的心念,不再盯著此地,對於碧儀妹子的安危反而有所助益。

心念及此,馬秀英便訕然一笑說道:“妹妹倒是嘴尖牙利,姐姐何曾說過不讓妹子進去了,既然今日是妹妹來看姐姐,那麽就請隨我一同入內好了。”

說著,馬秀英便轉身遞給楚流煙一個眼色,笑著說道:“楚姑娘也不妨多留片刻,我們仨好好說說話,也省的府中寂寞。”

楚流煙不明白馬秀英的心意,不過眼見他遞給自己的神色中絲毫沒有慌亂的意思,顯然是已然是胸有成竹。也便應了一聲到:“既然馬夫人有命,流煙焉敢不從,聽憑夫人吩咐就是。”

馬秀英笑了一聲,便隨手拉過了李凝絡的手,便說道:“妹妹,隨我一同將去好了。”

李凝絡原本以為馬秀英會找一些說辭推卻了此事,不讓自己入內一看。

故而根本沒有想到馬秀英應承的如此痛快,心中微微一怔,等回過神來,心中還是猶疑不定,自是不免落了下風。不過眼見馬秀英盛情相邀,也不得不低頭應允了一聲說道:“姐姐在前,小妹如何肯托大,還是請姐姐先行,妹妹追附驥尾便是。”

見到李凝絡如此伏低做小的神態,一旁的楚流煙覺得甚為奇怪,不過心中也甚為佩服馬秀英,居然能夠在和李凝絡這樣陰毒狠辣的女子跟前,輕而易舉占得上風。

馬秀英卻笑吟吟的攜著李凝絡的手說道:“妹妹何必和姐姐客氣,姐姐雖然是吳國公的正配,可是今日你是客人,理當開門相迎才是,不過姐姐今日身體不適,怠慢了貴客,如何可以先行,還是妹妹走在前頭好了。”

李凝絡一聽,覺得馬秀英的話也不無道理,而且眼下自己在吳國公麵前極為得寵,馬秀英雖然是吳國公的正配,也需讓自己一頭地,方能保住她的地位。

這般想來,李凝絡到覺得走在前頭也自無不可。

心裏頭既然起了這樣子的念頭,李凝絡口中也就便不再堅持。隨口說道:“既然姐姐執意要讓,妹妹恭敬不如從命了。”

說著,李凝絡便回轉過身子來,走到了自己的幾個丫鬟麵前說道:“你等先行在此等候,我隨著馬姐姐進屋子進屋一敘,於此期間,你等千萬不可亂走亂動,壞了府中的規矩。”

對著李凝絡的這番訓斥,手下的一幹丫鬟婢女自然是不敢回嘴,低頭順眉的齊聲應道:“謹遵主子吩咐,請主子放心。”

李凝絡便回過臉來,對著馬秀英說道:“這些丫鬟婢女若是不嚴加管教,也就無法無天了,姐姐你說是不是呀。恐怕連主人也不放在眼裏了。”

位於馬秀英身後的翠兒一聽,滿臉通紅。

李凝絡這番指桑罵槐的話,分明就是指翠兒方才在屋子外頭攔住了李凝絡的去路,不讓李凝絡輕而易舉進入馬秀英的居所。

翠兒一聽,自是心中忿然。不過限於府中的丫鬟身份,不敢高聲抗辯。

馬秀英也明白李凝絡言語之中隱隱約約責備翠兒的意思,不過自恃身為翠兒的主人,更是不便從旁曲護。自是心中頗為不齒李凝絡居然和一個小丫鬟過不去。

李凝絡隻見翠兒惡化馬秀英都沒有出身抗辯,自己心意大暢,胸襟一舒,本來想要就此舉步入內的,忽然聽的一旁楚流煙冷冷的說道:“盜蹠之犬,亦吠堯舜,何況自己不知檢點,不要說是前世之堯舜之類的聖賢了也是如此,當今之人莫非還有臉皮厚到敢於自比堯舜的麽,焉能怪罪於人。”

此語一出,翠兒自然是拍手稱快,覺得楚流煙替自己出了一口窩囊氣,自然是心頭大快了。

馬秀英心知楚流煙此語定然是為了維護自己手下的丫鬟翠兒,心頭也是一喜,隻是在李凝絡麵前,不肯輕易表現出來,因而麵色上倒是頗為平靜,似乎是置若罔聞一般。

李凝絡也知道自己楚流煙開口所言之事是針對自己方才指桑罵槐的訓斥翠兒的那番話所發,不過楚流煙的話語之間絲毫沒有涉及到自己,自是正理,一時之間也駁它不倒,故而也隻好隱忍著不好發作。

隻是狠狠的瞥了楚流煙一眼,眼神中閃過意思陰毒的神色來,似乎是說:“你雖然是軍中的軍師,可是我也是吳國公的愛妾,你若是肆無忌憚的得罪於我,小心我。日後在吳國公麵前說你的壞話,讓你在軍中鬱鬱不得誌。”

楚流煙卻絲毫沒有將李凝絡恐嚇的神色放在眼裏,隻是緩緩的開口對著李凝絡說道:“人生在世,自有牽絆,對人對事,都要留點口德。豈不聞我敬人一尺,人敬我一丈。若是不管不顧,咄咄逼人,自然也就不討人喜歡了。”

聽的楚流煙這麽娓娓道來,李凝絡倒是不怒反笑的說道:“姐姐說的好,人生在世,福禍無常,自然是要對人好一點。若是四麵樹敵,豈不是活的極不痛快。”

楚流煙自然是聽出了李凝絡詞鋒之間隱隱約約的告誡自己不要多管閑事的意味,雖然明白李凝絡心生不快,不過楚流煙卻不以為意,覺得自己這般做法並無什麽過錯,就算是李凝絡在朱元璋麵前大吹枕頭風,也未必能夠奈何的了自己。

馬秀英眼看兩人快要說的擰了,連忙上前打圓場說道:“你們兩位都是我的好姐妹,又何必意氣用事,不如一同隨我到屋子裏頭去做一做,喝一杯茶水。”

說著馬秀英就轉過頭去,丟給身後的翠兒一個眼神說道:“翠兒,你去廚房一趟,讓人泡上一壺上好的碧螺春來待客。”

翠兒清脆的應了一聲:“知道了主子。女婢馬上去吩咐廚房裏頭的下人準備。”

說著,翠兒便走到楚流煙的身邊,對著楚流煙微微一笑說道:“楚姑娘多日未來吳國公府了,要不要讓下人給姑娘準備一些精致的糕點。”

“蒙賜一壺茶水,也算是煩勞了府中下人忙活了,若是還要糕點之類的物件,豈不是叨擾過甚,形同滋擾,翠兒姑娘,不必了,糕點倒是敬謝不敏了。”楚流煙不徐不疾的言道。

翠兒原本就是想要氣一氣李凝絡,故而才這般問道。聽得楚流煙這麽說,也不好想強,便快步的離開了。

馬秀英心知翠兒的心意,不過也不想在眼下得罪李凝絡過甚,便笑著開口對著李凝絡說道:“妹子,你不必介懷,正如你所言,姐姐手下的丫鬟婢女被姐姐寵壞了,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沒大沒小的,說起來實在是不如你手下的丫鬟聽話。”

李凝絡一聽馬秀英如此說,倒也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姐姐,妹妹方才也不過是隨口說說而已,並非是埋怨姐姐手下的丫鬟不懂規矩,說起來我方才也是有些不是的地方,不該在姐姐的屋子外頭和人爭吵,打攪了姐姐的靜休,還請姐姐恕罪則個。”說著便想楚流煙投過來一個忿恨的眼神,李凝絡的話雖然表麵上是說翠兒,實際上隱隱約約的指的倒是楚流煙。

馬秀英心知李凝絡心中對於楚流煙方才薄了自己的臉麵還是有些心裏頭過不去,便連忙回護著楚流煙說道:“妹妹,這也不是多大的事情,年少的時候,誰人和誰人沒有幾句口角之爭的,若是句句都記在心裏頭,生生的想要報複對方,豈不是天下要打亂了麽。你等就不必心懷執念了,隨我一同喝杯茶水,消消氣,也就過去了。極品碧螺春的味道可是不錯的,府中也沒有多少,平素我根本就不會拿出來待客。今日你等兩位貴客齊來,也算是有緣,不如止戈罷爭,擁爐品茗來的愜意。”

楚流煙眼見馬秀英如此說和,明白馬秀英的心意是不願自己吃虧,故而如此為之。

心念及此,楚流煙便回過身子來對著馬秀英說道:“馬夫人如此殷切相請,流煙隻好叨擾了。”

李凝絡對於楚流煙已然是心中不滿,故而也沒有說什麽話,隻是在旁冷哼了一聲。

馬秀英不願兩人在自己麵前結下梁子,便笑著將兩人的手牽到了一處,隨即對著兩人笑著說道:“姐妹同心,方能其利斷金,眼下應天外有強敵,時局不靖,我等豈能在府中勾心鬥角,徒然自起齷齪。二位妹子聽姐姐一言,不要自亂了陣腳,免得傷了和氣。”

馬秀英這番語重心長的話倒是起了一點作用,李凝絡瞧了楚流煙一言,心知眼下還不好在此地和楚流煙鬧翻了,便轉頭對著馬秀英說道:“姐姐言重了,凝絡何曾敢和楚姑娘做對,方才的話,也不過是一時氣憤不過,言辭之間微微有些傷人而已。”

李凝絡雖然表麵上是不想挑起事端,實則是有恃無恐,言辭之間依然是一派你能耐得我何的意味。

楚流煙卻是冷靜了許多,方才聽的馬秀英居中說合,楚流煙已然知道今日自己還是有些沒有能夠沉的住氣來。

原本不必如何和李凝絡針鋒相對的,眼下徒然是惹得李凝絡對於自己深具戒心,日後若是想要親自查訪李凝絡的隱秘,恐怕已然是大是不易了。

想到此處,楚流煙不得不急於補救的說道:“馬夫人教訓的是,流煙方才的言語確是有些刻薄,不過也是無心之失,若是得罪李妹妹,還請妹妹恕罪則個。”

李凝絡聽的楚流煙一反常態,告饒投降,心下大快,對於楚流煙方才出言諷刺自己之事的嫉恨便減去了幾分,不過依舊沒有什麽好臉色,隻是冷冷的哼了一句說道:“既然楚姑娘願意認錯,我也不是心胸狹窄之人,我們日後就不必提氣今日之事好了。”

楚流煙極為隱忍的說了一聲道:“既然妹妹如此寬宏,那麽一切就依從妹妹所言便是。”

一看楚流煙依舊是如此的低眉順眼,李凝絡這才算是消了氣,便轉頭對這馬秀英說道:“馬姐姐,外頭有些冷,不如我們一同進屋子去暖和暖和好了。”

馬秀英看了看楚流煙和李凝絡的情形,心知兩人雖未和睦如初,可也總算是不再針鋒對麥芒一般的針鋒相對了,故而便連聲說道:“妹妹的提議甚好,屋子外頭確是有些冷了,不如我等一同入內好了。”

說著馬秀英就一邊牽著楚流煙,一邊牽著李凝絡,一同舉步進入了屋內。

進入了屋內之後,李凝絡以前從來沒有來過,又疑心馬秀英將徐碧儀藏到了屋子裏頭某個隱秘的所在,故而遊目四顧,細細的張望探看了一陣,隻見屋子裏頭陳設頗為簡樸,不過倒也另有一番風雅的意味,牆邊有博古架子,上麵放著幾件周夏之時的青銅之物,顯然是年代久遠,隻是不知道是朱元璋的癖好,還是附庸風雅之舉。

四麵的牆上,懸掛這米芾懷素張旭的幾幅字畫,看出來並不是真跡,不過每副都是筆走龍蛇之姿,與真跡相去不遠,一觀之下倒是極為可喜。

不知道是吳國公朱元璋自己的心意,還是其他人的意思。

除了之外,也就是一些平常家居所用物件,如八仙桌和附帶的椅子之類的物件,別無長物了。

跟著馬秀英走到床榻邊上,李凝絡飛快的掃視了床榻一眼,之間上頭一條錦被有些淩亂的置於其上,看起來馬秀英卻是剛才起身不久,故而連錦被都沒有收拾好。

李凝絡不覺暗自詫異,自己在府中廣布耳目,也暗中派人搜尋了幾日,差一點將整座吳國公府邸都翻了過來,如此苦心孤詣,掘地三尺的搜尋徐碧儀的藏身之所,可是沒有絲毫的蛛絲馬跡。

眼下沒有搜尋的地方已然不多了,不過最為可疑便是馬秀英平素起居的地方,可是如今進來一看,卻似乎是毫無所獲。

莫非徐碧儀已然讓人暗暗的從吳國公府邸之中給弄出去了,隻是瞞過了自己而已。

可是也不對,根據耳目所言,楚流煙不是在吳國公朱元璋麵前說要見徐碧儀一麵麽,而朱元璋隻是說人交給了馬秀英,而到底在何處還是要問馬秀英才清楚的。

莫非楚流煙設計要騙自己,李凝絡心中猛地一驚。

不過很快就覺得這種可能實在是微乎其微,就算楚流煙是在朱元璋麵前設計蒙騙自己,可是朱元璋也不會和楚流煙爭執不下,從耳目的消息裏頭可知,朱元璋勃然大怒,對於楚流煙的辭色也不是甚佳。

這麽說來,朱元璋和楚流煙合夥蒙騙自己的可能幾乎是微乎其微的,若是如此,徐碧儀定然還是在馬秀英的掌控之中。

可是偌大的吳國公府邸,馬秀英究竟是將徐碧儀藏到了什麽地方了,若是不在府中,又會是在何處呢。

李凝絡一時之間也不想不出徐碧儀到底身居何處,查看了一遍屋子之後,李凝絡已然肯定徐碧儀定然不會在屋子裏頭,眼下唯一沒能一觀的隻有緊挨著牆壁的一個側門了,李凝絡知道這種格局裏頭,那間屋子極有可能是供丫鬟婢女服侍的累了,稍事休憩所用。眼下也隻有那個屋子有些可疑了。

李凝絡正在心中想著找一個怎麽樣的理由可以入內一觀,不想馬秀英的話頓時打斷了她的思緒。

馬秀英說道:“妹妹,你看這個屋子是否雅潔。”

李凝絡忽然心念一動,忽然想到了一個法子,便站起身子來,走到博古架邊上,細細的觀看了一陣,隨即拿起一個周鼎來摩挲了一番,開口說道:“姐姐屋子裏頭的器物倒是精潔可喜,隻是大多是贗品,不入行家的法眼。”

馬秀英本來就是想要消除李凝絡的懷疑,故而故作一怔說道:“這些都是吳國公親手備置的,難道沒有一件是真品麽。”

李凝絡笑了笑說道:“我本來就是士族出身,打小的時候也見過一些這類的東西,別的不說,就說這牆上的這幾幅字畫。”

說著李凝絡便舉步滑到了字畫邊上,細細的觀看了起來,趁人不備,便掃視了牆角側門幾眼,隻見屋子裏頭隻是幾件尋常婢女所用的尋常物件,格局又小,根本藏不得人。心中不覺有些失望。

馬秀英問道:“妹妹說這字畫到底如何不好。”

李凝絡驚覺了過來,接口道:“也不是不好,隻是此人描摹古人的名帖之時,自出機杼,似像非像,似乎是遊戲筆墨之作,不過筆力倒也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