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這個事, 蘇沉特意找同桌賀小善問過。

“話說……我跟他又不是不熟,你們為什麽每次都叫我看他。”

賀小善快速左右看了眼,確定旁邊沒人, 才小聲道:“其實不光是我, 還有班裏好幾個同學, 每次看到你走路都覺得怪怪的。”

蘇沉:……

我就當你在誇我演技好了。

“你看你一整季的《重光夜》基本都在輪椅上,而且我們班基本每個人都是暑假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 可能對元錦比對你還熟,”賀小善實話實說:“至於為啥每次看見你們兩很激動嘛,你聽說過周邊嗎?”

“啊?”

“你也在, 姬齡也在,好家夥就跟《重光夜》現代篇一樣了啊!”同桌說到這又激動起來:“你是沒看到,好幾個老師也在悄悄拍你們, 沒辦法這電視劇實在太火了。”

“你知道我們等更新等的有多苦嗎!”

“第一部放完了, 要等一整年才能看第二部,這期間但凡你當著我們的麵過去跟姬齡……啊不,跟蔣學長說幾句話, 大夥兒就跟看番外一樣,可不是津津有味了嘛。”

蘇沉聽到這話, 有種被其他人監督著趕緊回去上班的無奈感。

我校園生活還沒體驗一個月, 合著你們都盼著我回去拍戲……

“其實, ”蘇沉壓低聲音道:“我確實快走了。”

“十月一到, 我就要去劇組了,蔣麓也去。”

他一放出這個消息,賀小善血液都沸騰了:“咱們加個qq!!求現場照片!!我叫你一聲大哥!大哥求你了!!”

“我們簽過保密合同, 不能亂拍的, ”蘇沉笑道:“不過回頭挑個劇組小物件送你, 怎麽樣?”

每次布景更換的時候,很多漂亮道具都直接扔了,倉庫裝不下,怪可惜的。

賀小善一拍胸脯,感動得不行:“課堂筆記考試卷子你都放心,有我一份就有你一份,還需要啥我都幫你備著!”

“那提前謝謝了。”

距離去劇組還有一周的時候,蘇沉照例陪爸爸去花鳥市場挑水草和草螺。

他總是不在家,爸媽閑著無聊,弄了個很大的魚缸,一塊兒折騰著布景換沙之類的瑣事。

他們其實不擅長養小魚,剛開始溫度和氧量都沒控製好,又或者給糧給的太多,每周都得去換點新魚回來。

但蘇沉離開的時間實在太久了,久到後麵小魚都開始抱籽了,蘇峻峰還知道怎麽分開繁育,讓小魚苗鑽開卵遊出來。

蘇沉許久沒有逛過花鳥市場,每次陪爸爸來都覺得新鮮。

他分不清不同水草的功效,哪些螺能清理缸壁的草苔,隻是四處轉悠看著好玩。

一轉頭,剛好看見一家犬舍。

他跟爸爸打了聲招呼,自己進去看那些剛滿兩三個月的小狗。

店裏寵物種類齊全,小到博美泰迪,大到邊牧拉布拉多,什麽樣子的都有。

小幼崽們都元氣滿滿,一瞅見有人來了拚命地往上爬,希望碰一碰他的手,多和他親近一會兒。

沒有人能抵擋這樣圓滾滾的小毛團們。

蘇沉低頭看了很久,才發覺爸爸也過來陪他。

“很喜歡嗎,”蘇峻峰拎著一袋水草道:“唔……可惜你不能帶到劇組去。”

確實。

他的生活總是在城市和城市之間跳來跳去,從第二部開始,還要習慣出去拍外景,不可能再帶上任何一隻小動物。

蘇沉蹲著伸出手,去撫摸小金毛犬厚實溫暖的小腦袋,仍是舍不得走。

“好可惜啊。”他輕輕道:“算了。”

如果他沒有去拍戲,現在僅僅是一個普通的初中生。

他可以留在喜歡的校園裏一直讀到畢業,也可以和爸媽一起養大一隻喜歡的小狗。

但是,既然選擇了《重光夜》,很多事情必然要學會放棄。

“走吧。”

蘇峻峰同他一起往停車場的方向走,剛轉了一個彎,就忍不住開了口。

“其實……”

“沒事的爸,”蘇沉笑道:“我是沒條件養,你不用安慰的。”

“不,不是這個。”蘇峻峰看向他:“大概一個月前,卜老導演發消息問過我,你怕不怕狗。”

“誒?”

“我說還好,他從小喜歡小動物。”

蘇沉愣了下:“我好像沒有養狗的戲份啊?”

“確實沒有,但是你忘了嗎。”蘇峻峰連著幾天熬夜把小說追到最新章節,聊起劇情時很是驕傲:“第二部帝王遊獵,姬齡還救下了一隻細犬。”

“導演秘書給我打電話的時候,他們已經抱了兩三隻小細犬作為特訓的動物演員,回頭你搞不好可以相中一隻,和它做好朋友。”

蘇沉剛才還低著頭慢慢走著,這會兒眼睛亮起來,開心得不得了。

“好耶!!”

我不光能養狗狗,還可以和它們一起拍戲!!

轉眼就到了正式出發的日子。

助理們提前把行李箱運去了渚遷,而他們即將前往喀則雪山拍攝第一場外景,隻需帶少量的換洗衣物,以及導演組專門準備的供氧套裝。

一切都將重新開始,踏入更加驚險而又新奇的旅途。

離別前,夫婦兩把他們送到機場的VIP入口旁邊,把兩個孩子都用力擁抱了一遍。

“安全第一,拍戲第二。有什麽事互相多照顧著。”

“嗯!到時候給你們帶禮物!”

大家揮手致意,就此踏上專機,前往雪域高原——藏城。

元錦在第二部裏,其實並未離開過皇都。

但他一直有個幻夢,在夢裏徘徊於雪山腳下,拾起大雁的長翎,在夾雜著雪粒的長風裏,尋找一扇嵌著暗紅血珀的石門。

這個夢出現了很多次。

在他加冕為帝的那一天,在他混沌睡夢的縫隙裏,甚至在他撐頭淺眠的須臾裏。

穿過鬆林,跨過雪河,隨著冰冷又劇烈的呼吸,去找一扇門。

也恰好在這一部的中後期,姬齡於成婚不久後被遣往西南平定戰亂,並且接下密旨,去找那一扇蹤跡詭秘的門。

如同命運的召喚,亦如同冥冥之中早已布好的指引。

他們不斷接近重光夜的起源,去探究神秘賜福的真相。

總體來說,雪山前後以群戲為主,蘇沉過去大部分時間都在拍攝自己的幻夢。

這像極了先前‘那個日子’裏焰火璀璨連天,而他徘徊於宮城之中一樣。

卜導演是個非常浪漫的人,喜歡在政治和紛爭裏摻雜這些空幻的鏡頭。

他早早把塗鴉腳本托秘書轉交給蘇沉看,如同快速寫畫出自己眼中萬千世界的一角,交付於他去演繹表現。

再睡醒時,蘇沉第一次真正見到天山的雪。

他在漫長的飛行途中醒了又睡,睡了又醒,直到廣播聲響起,才睜開眼睛。

與此同時,蔣麓在看漫畫。

蘇沉睡得迷迷瞪瞪,輕輕推了他一下。

“我們要到了?”

“要到了。”蔣麓瞥他一眼:“還記得劇組的安排吧?”

為了應對高原反應,他們提前一周開始服用紅景天膠囊,劇組也提前備好了藥物和糖水,並且安排了前三天都以睡眠放鬆為主,叮囑所有人盡量不要搬卸重物,把活兒交給當地的工作人員。

蘇沉暫時沒什麽不適感,還在想之後去草原拍戲時會遇到的那幾隻狗狗,隨之揚起笑意。

他一笑起來,就像是春天住進了眼睛裏,目光清澈又寧和。

蔣麓瞧他一眼,把漫畫書合上。

“外套拿好,下飛機的時候如果站不穩,可以抓著我。”

一到地方,真感覺像是換了個世界。

天通透湛藍,藍的像是要把顏色都流淌進眼睛裏,色草明朗豐富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太陽曬在臉上發燙,如火爐般紅通通的照著人,狂風席卷而來,吹得臉上都發疼。

人驟然變得如螻蟻般渺小,在廣袤無垠的天幕下幾乎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

蘇沉下飛機前還在說笑,沒走兩步,有些呼吸不過來。

他的氧氣出氣一直斷斷續續,不知道是設備壞了,還是裏麵的氧氣本來就沒有多少。

蔣麓一直走在他的前麵,回頭看了幾次,漸漸放慢了步子。

“不舒服?”

蘇沉低著頭沒說話,隻抓緊了他的袖子。

過於熾熱的日光,以及要吹開拉鏈一般的狂風,讓他的體力消耗比往日要快個兩三倍。

很難想象要怎樣在這樣美,也這樣令人疲憊的地方久留,甚至參與電視劇的拍攝。

蔣麓同蘇沉一起在人群裏緩步前行,原先任由他抓著,自己隻提了一個包,偶爾吸兩口氧氣。

他知道蘇沉看著柔軟,其實又倔又喜歡逞強,此刻並不多說。

兩人攙扶著走過雪堆時,腳步一深一淺,步履也蹣跚起來。

“本來還隻是同事關係,”蔣麓歎了口氣:“現在得跟你發展戰友情了。”

共患難共到這個地步,你也是頭一個。

蘇沉喘不過氣,都沒精力跟他拌嘴,既不開口跟其他長輩求助撒嬌,也不肯落後步伐,始終和隊伍保持一致。

他沒走多久,身體忽然輕鬆起來。

少年架著他的肩,自己吸了一口氧氣,把便攜瓶遞到他的麵前。

“用我這個。”他盯著蘇沉的眼睛:“別說話了,呼吸。”

蘇沉很少依靠誰的肩膀,這一刻半個身體的力量都被卸走,驟然輕鬆很多。

他看著他的眼睛,長長深呼吸了一口氣。

新鮮充沛的氧氣灌進肺裏,讓人安神又舒緩。

還能嗅到隱約的藍莓甜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