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十二瞬時,白先生還在櫃台後算著賬簿,聽聞阿純回來的腳步聲後,他翻過一頁紙,淡淡道:“阿純,你正好回來,我今晚便要去往昆侖之虛,你替我收拾好行李。”

阿純不解:“怎的這樣急切?”

白先生微微一笑,答道:“瓊台女仙們宴請三界來賓,如此盛大的宴會,我們這些來客自然不能怠慢,我若從烏有屏中一步到達,她們必然是不高興的,因此我差了迷津渡的車夫來接我,打算從迷津渡口去往昆侖。”

阿純點點頭,轉身就去準備了。

白先生扭頭看向陶生,笑道:“陶兄,此夜未深,可否同在下一敘?”

陶生點頭。

白先生領著陶生走進烏有屏,此刻烏有屏內的景象不再是漫天飛紅的桃源境,而是一方精致的茶室。

茶室布置得簡單,一處長榻,一方小幾,一架書櫃。

長榻上臨靠著窗戶,萬字紋路的窗戶上蒙著綠窗紗,此刻明明已經日落西山,窗外偏偏有明亮的陽光照進來,使得室內一片清涼的薄綠色。

榻上鋪就著金絲竹篾,放著幾隻配色鮮豔的波斯靠枕。陶生是讀書人,注意力全放在那冊書架上,書架上除去放著一隻插著白荷的寶藍孔雀瓶外,皆是疏密有致地鋪放著書卷,每本都是薄薄一冊:經書、傳奇、筆記,乃至各類機械、水文雜書皆有。

見陶生目不轉睛地盯著書架看,白先生為他斟了一杯茶:“陶兄若喜歡這裏的書,可以隨意找幾本去看,隻是在下才疏學淺,讀的盡是雜書,還請陶兄不要笑話的好。”

“先生過謙了,”書生搖搖頭,道出自己的疑惑,“小生隻是奇怪,那部宋人編撰的《太平廣記》。”說著他伸出手掌指向那部書:“全書五百餘卷,在先生這裏,怎麽就變成了薄薄的一冊書呢?”

“在下的書,是眼見的薄,實質上一翻開,絕不會比他人的書少一個字的。”白先生沒有對書冊多加解釋,“陶兄,在下今晚便要去往昆侖,鵲娘一事將會有諸多耽擱,還請陶兄原諒。”

陶生苦笑道:“如今是小生請先生幫忙,小生哪裏敢提出非議?先生真是多想了。”

青衣少年雙手捧茶,扭頭望向那綠瑩瑩的窗紗:“今日在下為鵲娘算了一卦……”

“怎樣?”聽聞鵲娘有消息,陶生將茶杯又放回小幾上,急切問道。

“在下算不出鵲娘的生死,不過可以知道,鵲娘的行蹤或許與在下所去的昆侖,所屬同一個方向。”

“先生是說……鵲娘如今在西方?”

“正是,不過西方土地遼闊,縱然知道她在哪個方向,不明她的生死,陶兄要找到她,無疑是大海撈針,”喝了一口醇香的茶,少年眯起上挑的眉眼來,他與陶生相貌相同,兩人對坐時,他身上卻一直繚繞著一股散仙般的超然氣質,用阿純的話來說,就是陶生雖和先生一個容貌,但多看幾眼後,還是覺得先生長得更加好看些。

“在下此刻去往昆侖,倒是可以順道尋覓鵲娘的蹤跡,隻是在下說到底終究是商人……”

陶生聰慧,聽少年如此說道,立刻明白了其中意味:“小生不甚富裕,想先生這天人般的人物,對錢財也是不屑一顧的。先生想從小生這裏換取什麽,小生定當全力以赴。”

“陶兄可有細思這話中含義?若在下獅子大開口,索要無禮,陶兄還要答應嗎?若是……在下要陶兄的命呢?”

白先生話音剛落,陶生不可思議地抬起頭來,他怔怔看向對坐的少年,但隻是片刻後,他釋然一般笑起來:“小生身無他物,似乎,除了這條命之外,也沒有什麽可以抵用給先生了……”

或許世人都道這世間人心叵測,哪裏還會有這樣癡情的人,罔顧桑田滄海,自身性命,隻為求對方一星半點的消息。

用自身的一條命,去換取一個縹緲的消息,怎樣說來都顯得那樣可笑可憐。

白先生聽聞陶生說完,饒是他這樣淡泊的人,都是握著茶杯久久沉默。少年望著杯中漂浮的茶梗,許久才低聲道:“陶兄的心與世人有異,待在下從昆侖歸來後,便用鵲娘的一個消息,換取陶兄的一顆玲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