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遠,我今天抽了好多血,你看,這還有針眼呢?這一片都是淤青,護士都不知道從哪下針。”晚上,甜甜見老公回來,忙撒著嬌湊上前。
“嗯,辛苦了,老婆,親親。”姚遠在她臉蛋上啃了一口,一屁股躺在**,半睜著眼。
“你敷衍我。”甜甜真的生氣了。
“生氣了?”
“那你幫我去端盆洗腳水,我要泡腳。”甜甜下著命令。
“等會啊,姑奶奶。”姚遠往床裏邊翻了個身,“讓我眯十分鍾。”
“你總是這樣,幹點活推三阻四。裝睡,起來嘛。”
“好吧,好吧,在哪裏都是使喚我,我命苦啊。”
姚遠屁顛屁顛地從衛生間端了盆熱水。
甜甜將藥包放了進去,兩隻腳丫在盆上邊熏蒸著。
“親愛的,我有點渴,再給人家倒杯水嘛?”
“水壺不就在客廳桌子上嗎?你有手,自己倒唄。”
“我這不是在泡腳嗎,沒有半個小時出不來,再說,舉手之勞,你就不能關心關心我嗎?”甜甜最近像吃了炮仗一樣,稍不順心就想大喊大叫,連她自己也奇怪,可能是激素分泌過多。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姚遠給了他一個冷漠的脊背。
“生孩子是我自己的事情啊?”
“為什麽要我一個人受這罪啊?”
甜甜有些失控,差點把洗腳盆踢翻。
每次打針,看到人家小夫妻有商有量,老公挎個包瞻前顧後無微不至地照顧,她就有些心酸。
一樣的如花年齡,一樣的做試管受罪,嫁的人不同,待遇天差地別。
回家連喝茶倒水的待遇都沒有,甜甜越想越委屈,眼淚便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她以前很少哭泣,至少不會像現在一樣,動不動淚如雨下。
姚遠察覺氣氛不對,忙翻了個身,“好,好,我去,我去行吧。”
一邊走,一邊嘟囔,“我今天上班也很累,你知道嗎?做個測試檢查呀,要打多少個報告請示,找四五個領導簽字,領導不是開會,就是出差,我腿都跑斷了,還見不著領導的麵。還有,那幫老資格的,不是快退休就是躺平了,一點都不願多幹,髒活累活都是我的份。要不是看在有五險一金、收入穩定的份上,他娘的,老子才不幹呢。”
甜甜頓時心軟了下來,忙安慰道:“熬過這一段就好了,新人到哪裏不得多幹活少牢騷。我在人家店裏幹活,雖說是好姐妹,但生意歸生意,還是要認認真真,仔仔細細,不能偷懶,眼裏有活。”
“我知道,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哎,媳婦,實在不行的話,就別去店裏幹活了。在家休息吧。”姚遠湊上前,溫柔地按揉著媳婦的肩膀。
“算了吧,你才發了幾次工資,還不夠你買裝備呢。再說,我去上班,活動活動,心情也會好些,總憋悶在家裏,反而不利於促排移植,醫生說了,正常生活,正常工作即可。
“而且,我現在的工作也不累,自己開店總是操不完的心,給別人打工倒是心不累,我把蛋糕訂單做完就可以隨時下班了,這樣不耽誤我去醫院打針,照看表姐。”
“笙姐最近怎麽樣了?”
“哎,保胎有保胎的煩惱,每天打肝素,黃體酮,吃藥,醫生都擔心她對肝髒不好,可她總是堅持說,隻要孩子能安安穩穩的,她受點罪不算什麽。”
“哦。”姚遠半晌蹦出一個字,等於沒有回答。
“對了,我這次促排效果不錯呢,有十幾個卵泡,隻是還要繼續打針,40多天呢,可真難熬呀。”
“哦。”
“哦什麽呀,你就不能換個詞。”
“我睡覺。”姚遠對甜甜這種隨時可能爆發的脾氣沒轍,無奈拉過被子尋找周公去了。
醫院。
“笙姐,你說生孩子是為了什麽呀?幹嘛我一個人受罪,他們全家得利。”
“等你把孩子生下來就知道了。母親,是偉大的稱呼,獨一無二的存在。”南笙略有所思。
盧甜甜似懂非懂,看到床頭放著不少專業書籍,還有孕育指南,隨手拿起來翻了翻。
“笙姐,你也是一個人上醫院,看病,打針,吃藥,怎麽就從來沒聽你抱怨過姐夫呢?”
“抱怨什麽?”
抱怨什麽呢,抱怨向博為了事業不顧家?
那一刻,盧甜甜似乎明白了,為什麽南笙每次喝中藥都甘之如飴,每次打針都毫不猶豫,
是藥不苦嗎?藥太苦了,苦得她都麻木了。
是打針不疼嗎?是疼習慣了,也就不怕了。
是對一個人的愛,愛讓她所向披靡,是愛,讓她急切地希望擁有一個孩子,一個尚在路上的孩子,哪怕付出血和淚的代價。
如果你愛一個人,就去為他做試管吧,那不僅僅是冰冷的實驗產品,更是患難與共的結晶。
想想自己的阿遠,盧甜甜的心裏說不出的酸楚。
愛是什麽?
她做試管是為了什麽?
為了完成女人的一項使命。
為了公婆和阿遠的一個心願。
為了生孩子而生孩子。
或許,都有。
她承認,她沒有南笙這樣勇敢和堅強,也沒有張又美那樣樂觀開朗。
隔壁產科住院部。
“你這個死大壯呀,出去買個東西,怎麽這麽慢。”張又美扶著後腰,在走廊上慢慢踱著步。
“我來了,我來了。”齊大壯提著一大袋生活用品急慌慌地跑了進來。
“醫院超市東西貴,我騎了個單車,跑到老街批發市場那,你看,棉睡衣,拖鞋,毛巾,牙膏牙刷,一次性濕巾……”
“老公,剛才醫生來查房,說我情況還算穩定,3個多月了,可以出院了。”
“是嗎,太好了。我還想著麥子也種進去了,豬場那邊,青梗也能撐個三五天,這次好不容易能在這多陪你幾天呢。既然醫生讓咱出院,那就聽醫生的。我給夥計們打電話,讓他來接我們。”
大壯高興地拿出手機,指揮著親朋好友迎接聖母。
“好久沒回家了,想得慌。”張又美心裏格外輕鬆。
“那你也給南笙說一聲,我去找一下大夫。”
“好的,還真有點舍不得她。”
醫生辦公室。
“大夫,要出院了,您有啥指示?”一家子三條命掌握在人家手中,齊大壯對婦產科主任畢恭畢敬。
毛主任笑了笑:“我怕你記不住,專門寫了一個注意事項清單,按時吃喲,營養均衡,保持心情愉快,少活動,適當的散散步還是可以的,注意觀察分泌物,測量血糖血壓,半個月做一次B超,有出血或異常情況和我聯係,你不是有我的微信嗎?一天24小時,有什麽不適的話,隨時打電話。”
“好的,好的,”齊大壯點頭如小學生,“這個,毛主任,下一步生孩需要花多少錢呢?”
“這個不好說,雙胞胎的話,最害怕的就是早產,在媽媽肚子裏能多待一天就多待一天,但你媳婦年齡大,是不是早產不好說,先備著吧,用錢的時候就是救命的時候。”
齊大壯心裏一沉,點了點頭,深吸了一口氣,無奈的望向了窗外。
窗外,車水馬龍,人流如織。
一輛黑色的上海大眾在車流裏蠕動。
向博望著前麵不遠的梅城醫院大樓出神。
司機兼秘書張石扭過頭,關切地問:“向總,要不要去醫院看一下嫂子?”
向博望了望前麵擁擠的路段,正值下班高峰期,歎了口氣:“算了,前麵又堵又不好停車,走複興路吧,快一點,下午還有會,祁市長要聽國道改道的專題匯報,材料準備好了嗎?我得看一下。”
“準備好了,已經按您的指示改了兩遍。”
向博揉了揉太陽穴,這幾天的事情真多,他得好好放空一下大腦,暫時休眠一下,接著專心應付下午的匯報會。
晚上十點多,醫院大樓病房靜悄悄的,像一個鬧騰的孩子突然睡著了一般,讓人多少有些不適應。
向博輕輕地走進病房,沒開燈,南笙已經睡下了。
同病房的病號正在看手機,見是向博進來,微笑著打了個招呼,“剛睡,吃了兩片安眠藥。”
向博點頭致意,走到床邊,望了一眼熟睡的妻子,把提拉米蘇放在一旁,輕輕地握著妻子的手,心裏默念道:“對不起,寶貝,我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