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彌叫了輛車,附近就有醫院,過去隻要十分鍾。
安彌坐副駕駛,陳聿和跟他一起的一女生坐後座,女生在給陳聿擦血,似是太過擔心,眼睛紅著,臉上掛了兩行淚,說話聲音也在抖。
陳聿自己卻全然不在意的樣子,懶懶散散地倚著靠背,胳膊搭在車窗上,單手撐住半張臉,半掀眼皮看著後視鏡。
上車前安彌給蘇芷伊打了電話,陳聿象征性地哄了女生兩句後沒再說話,這會兒車裏隻有女生一抽一抽的低泣聲,因這難以忽視的聲音,安彌看了眼後視鏡。
本是不經意的一瞥,卻撞進一雙漆黑的眼。
陳聿五官像混血,這雙眼的顏色卻比大多數人都要深,此刻這雙眼正從後視鏡裏看著她,狹長眼尾透著令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安彌很快移開了眼,沒將與他的對視放在心上。
到了醫院,有護士主動迎上來,這是個私人醫院,服務非常到位,完全不用安彌操心,她隻管付錢。
醫生給陳聿的傷口包紮好後隻讓他做了個腦部CT。
檢查結果出的很快,沒什麽問題,流血純粹是因為酒瓶劃傷了頭皮。
從醫生診室出來,走在前麵的安彌停下腳步,轉身,站在陳聿麵前,“今天的事,抱歉。”
這是她跟從離開酒店到現在說的第一句話。
安彌身高有一七五,陳聿卻比她還要高出大半個頭,她需要一直抬著頭才能與他保持對視,陳聿隻需一個垂眸。
他站在過道的燈光下,薄長睫毛在眼瞼處拓下淡淡的陰影,那雙黑眸浸在陰影裏,有些深。
“一句抱歉就完了?”他聲音低沉,帶著被煙草熏過的啞。
聽他語氣散漫,並不咄咄逼人,安彌覺得他應該沒打算與她算賬,似乎隻是抱著一種玩味的態度想看看她會怎麽做。
“當然還要賠償,”她說,“我知道你不差錢,但該賠我得賠。”
陳聿抬手撓了撓眼角處,“你都說了,我不差錢,還賠什麽?”
“行,”他自己不要,安彌也幹脆,隻再問一句,“那就這麽算了?”
說就這麽算了,陳聿像是又不太願意,半晌沒搭話,定定把她看著。
作為過失方,安彌並不著急,沒催他回答,靜靜與他保持對視。
安彌表情冷淡,陳聿眼神裏也看不出太多情緒,可一旁的女生似乎還是產生到了危機感,纏在陳聿胳膊上的手緊了緊。
“這樣,”陳聿終於開了口,“記著欠我個人情。”
安彌卻並不接受這種拖泥帶水的解決方式。
“不好意思,”她表情漠然地開口,“我這個人不喜歡欠別人的,你要氣不過,報警吧,我去局子蹲兩天。”
聞言,陳聿眉峰半挑。
和陳聿一起的女生不淡定了,挺身而出為陳聿打抱不平,“你這人怎麽這樣?”
安彌斜眼看她,“我這人就這樣。”
說完視線再拉回來,她衝陳聿揚起下巴,“要麽,你說個數,我賠你,要麽,你報警。”
陳聿盯著她,一聲笑從嗓子裏震出來。
他的這聲笑讓安彌覺得他似乎沒有要從這兩個選擇裏挑出一個的打算,遂又道,“真的,報警吧,打了人就該蹲局子,你也打了人,我倆說不定還能當獄友。”
這時,安彌兜裏的手機發出震動,她把手機拿出來看了眼,是蘇芷伊的來電。
她沒馬上接,邊往後退邊對陳聿說:“我就不送你們回去了,我叫安彌,跟你一學校的,住香樟一棟304,報不報警你們自便,我得走了。”
“喂。”她接起電話,轉身往外走。
“這個人也太蠻不講理了!”
女生一臉憤然,陳聿眼底卻略帶笑意,他目光追隨著安彌的背影,待她走出視線,他還是看著拐角處,神情像在回憶,回憶她剛剛說的那些話,說話的表情、語氣……
半晌,他扯了扯唇,“瘋女人。”
是玩味的語氣。
除了一個地址,還是女生宿舍地址,安彌什麽聯係方式也沒留下,但陳聿有種預感,他們還會再見麵。
如他所料,他們很快又再次遇見,但出乎意料的是,這一次,她更瘋。
……
出了醫院,安彌打車回到酒吧。
蘇芷伊在電話裏說,簡鵬在跟李子去完衛生間回來的路上發酒瘋打了李子,所以李子沒送他去醫院,酒吧老板把人送走的,簡鵬跟老板是朋友,這會兒蘇芷伊他們都還在酒吧裏,陪李子喝酒。
今天要沒出這檔子事,估計幾個人也就喝到兩三點,現在怕是要喝到天亮了。
算起來,安彌出來沒多長時間,回去的時候,李子正一邊喝酒一邊哭著罵簡鵬。
安彌拿起酒杯晃了晃,問李子:“這樣一個喝點兒酒就動手的男人,你還準備和他談嗎?”
“談個屁!”
安彌輕笑,衝李子舉杯,“單身快樂。”
其他人也紛紛舉杯喊道:“單身快樂!”
為慶祝李子告別渣男恢複單身,幾人果然喝到了天亮,今天是周六,沒課,安彌不想照顧兩個醉鬼,沒帶她們回宿舍,打車把她們送回了家,順道送路上撿來那女生回去。
從蘇芷伊家裏出來後,安彌拿著手機打開打車軟件,問身旁的女生:“你家住哪兒?”
“南大後街。”
安彌手裏的動作一頓,抬頭看向女生,笑了聲,“你也南大的?”
還真是巧,來一家隔南大好幾千米的酒吧喝酒,遇到的人全是南大的。
“你哪個院的?”
“商學院。”
更巧了,陳聿在商學院。
“投資學專業的?”安彌頗有興致地問。
女生搖頭,“我學會計的。”
“會計啊。”
安彌沒再繼續問,低頭在打車軟件上輸入目的地,“我倆順路,我也回南大。”
女生性格內向,估計還有些社恐,不太敢跟安彌搭話,揪了半天衣服才鼓起勇氣問安彌:“我可以加你微信嗎?”
女生身高比安彌要矮大半個腦袋,安彌稍一垂眸就對上了她期許中透著小心翼翼的目光。
安彌本來想拒絕,但被女生這樣看著……
“你掃我吧。”
她打開微信二維碼,把手機遞到女生麵前。
手機上很快傳來添加好友的申請,驗證信息隻有兩個字:南星。
“你叫南星?”安彌問。
女生點頭。
“我叫安彌,”她通過了好友驗證,並把名字發了過去,順便提醒,“你已經謝過我了,就不用再在微信上謝我一次了。”
說完,她關上手機,揣回兜裏。
叫的車剛好在這時到了,她往前一步,“車來了。”
一上車,安彌就靠著座椅閉上了眼,這裏離南大很遠,夠睡一覺了。
南星沒有睡覺,但全程都沒有發出一點聲音,連呼吸都很輕。
清晨的陽光透過車窗落進來,在安彌瓷白的肌膚上鍍了一層柔和的光暈,隔近些,能看見她側臉邊緣被暖色光線染成淺金色的細細絨毛,她身上的冷感在這一刻少了許多,平添了幾分溫柔的寧靜。
南星悄悄偷看她,放在胸口的雙手不自覺微微收緊,手心下的那塊地方似乎……也在收縮。
到了學校,司機把車開了進去,安彌打車時填的目的地是香樟宿舍,從正門進去會路過後街。
安彌睡得淺,在感覺到周圍的噪聲褪去不少後,她睜開雙眸,入眼是學校的林蔭道,離後街不遠。
“師傅,到前麵那座橋前麻煩停下車,我朋友要下車。”
南星聽了,轉頭低聲問她,“你住哪兒呀?”
“香樟。”
“不……不一起吃個早飯嗎?”南星的嗓音本就甜糯,此刻聲帶因緊張而收縮,聲音更加細軟,叫人不忍拒絕。
男的對這種嬌滴滴的聲音估計毫無抵抗力,但在同齡女生裏則完全相反,安彌眉頭下意識地擰了一瞬。
“我現在隻想回去睡覺。”
“好吧。”南星眼底有明顯的失落,語氣卻是很懂事的那種乖巧。
到了橋頭,南星下車,關上門前跟安彌揮了揮手,軟聲和她說再見。
安彌的視線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
怎麽看都是個乖得不行好好學生,怎麽會一個人跑去酒吧喝得爛醉。
車輛重新啟動,安彌收回視線。
回到宿舍,安彌一覺睡到了下午一點,隻要沒喝醉,第二天她並不會頭疼,但現在她有點頭暈,估計是太久沒吃飯,餓的。
起來隨便吃了點兒麵包,安彌摸出放在枕頭底下的手機,微信顯示有兩條消息,安彌點進去,消息一條來自周望舒,一條來自南星。
南星:[等你有時間,我能請你吃個飯嗎?]
安彌看著這條消息,狀似思索,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手機殼。
怎麽說,她不太喜歡跟這種乖乖女打交道,但南星似乎隻是聲音和長相像乖乖女。
[OK]
她回。
退出與南星的對話框,點進下方的另一條未讀消息。
周望舒:[你要的東西到了,來我家拿,將就陪我去紋身。]
安彌盯著‘紋身’這兩個字,再次敲起手機殼來。
半晌,她回道:[我洗個澡就過來]
安彌洗澡很快,把頭發一起洗了也隻花了十多分鍾。
頂著半幹的頭出門,等到了周望舒家門口,頭發已經全幹,她綁起來紮成了馬尾。
還沒下車她就給周望舒打了電話,這會兒從門口望進去卻完全不見人影,她也沒催,拿出根煙來點上。
一根煙燃盡,周望舒終於出現在視線裏,踩著雙十厘米的高跟鞋,一條大紅長裙完美勾勒出迷人曲線,裙擺流蘇隨她步伐擺動,搖曳生姿。
“紋完身你要去走紅毯?”安彌出聲調侃。
周望舒過來挽住安彌胳膊,“我隻是不想比你矮。”
說著,她抬手從頭頂比過去,卻隻到安彌耳朵上一點,“什麽鬼?你怎麽還比我高這麽多?”
安彌掀起唇角笑了聲,換衣服的時候她看了眼天氣,晚上估計要下雨,天氣也涼快,所以她穿了雙馬丁靴,至少五厘米的跟。
周望舒這會兒當然看到了她的靴子,咬牙道:“你想頂天啊,長那麽高還穿高跟馬丁靴。”
安彌懶得跟她說這些,“你家司機呢?”
“說是讓我等兩分鍾,估計上衛生間去了。”
周望舒語音剛落,汽車引擎聲從身後傳來,是輛黑色加長林肯。
上了車,周望舒把紋身店地址發給司機,那地方離這兒不遠,十多分鍾的路程。
“你找的那家紋身店需要預定嗎?”
“直接去就行。”
“店裏應該不是隻有一個紋身師吧?”安彌又問。
周望舒眉尾一抬,視線從手機移開,落到安彌臉上,“怎麽?你也想紋個身?”
安彌“嗯”了聲。
周望舒來了興趣,湊過來問她,“你想紋什麽?”
“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周望舒找的這家紋身店開在一所傳媒學院旁邊,裝修很有個人風格,店麵不小,有好幾個紋身室。
來之前,周望舒已經和這裏的一位紋身師確定了要紋的圖案,直接就去了紋身室,安彌則還需要和紋身師溝通,不過安彌想要紋的圖案不需要什麽複雜的設計,溝通不到半小時就確定了下來。
周望舒先紋完,出來在大廳等安彌。
沒等多久,安彌從紋身室出來。
聽到動靜,周望舒抬頭望過去,一眼看到安彌的紋身,驚得爆了句粗口:“What the fu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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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望舒是下本《失控雨夜》的女主,求個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