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半, 陳聿開著他那輛拉風的邁凱倫準時到達香樟門口。

大冬天的,他不坐車裏等, 跑出來跟個車模似的半倚著車門站在迎來送往的冷風裏,他那長相,那大長腿,站那兒比他的車還惹眼。

看到出來安彌,他在一眾路人的目光裏為她拉開車門。

在與他還有一米距離時,安彌開口:“傻站著幹嘛,上車。”

陳聿沒動, 視線在她頸間圍著的米色圍巾上定了兩秒,然後懶懶仰頭,謔聲道:“怎麽戴圍巾了, 你不是不習慣?”

他好意思問?

安彌都懶得搭理他, 白他一眼,彎腰坐進車裏。

陳聿低頭笑笑,一手幫她關上車門,慢悠悠繞到另一邊的駕駛座。

車內開著暖氣,安彌本來就不習慣戴圍巾,覺得戴著脖子又卡又悶, 在開著暖氣的環境裏她當然更覺得悶,一秒都受不了,上車就把圍巾給摘了。

陳聿掃了眼自己在她脖子上留下的一片吻痕, 提醒道:“學校裏車開不快, 外麵可看得到你脖子上的印子。”

“看到就看到, 反正你在這兒, 一看就是你幹的,他們要說閑話也說你。”

“那不一定, ”陳聿邊啟動車子邊說,“不管同性還是異性總是対女性惡意更大。”

“知道你還給我嘬成這樣。”

“我的錯。”

他嘴裏說著是他的錯,語氣聽著卻像下次還敢。

看他那樣兒,安彌暗自決定下次也給他脖子種一片草莓,但她想了想,頂著一脖子草莓,這貨怕是不但不害臊,還會故意露出來炫耀式地給人看,如果別人調侃起來,她都能想象到他會怎麽回,一定是笑得欲裏欲氣地說∶

“沒辦法,女朋友太生猛。”

靠。

人一旦不要臉起來,你還真拿他沒辦法。

“去哪兒?”陳聿問。

安彌伸手在他導航上輸入地址,是之前南星帶她去過的那家泰國餐廳。

半個小時後,兩人到達餐廳,但卻被告知得排兩個小時的隊,而且隻能現場排。

“這才五點都要排那麽久?上次我比這還晚來了些時間都完全沒等。”

服務員回道∶“從年初開始,我們這兒不管什麽時候來,基本都得排兩個小時。”

安彌一臉驚訝,難道上次南星是提前了兩個小時過來排隊?

陳聿聽了,雙眼微微眯起,用一種捉奸般的眼神看著她:“之前你跟誰來的?”

安彌回:“南星。”

陳聿眼皮驀地跳了下。

他不知琢磨著什麽,過了會才開口:“你很想吃這家?”

安彌說:“來都來了。”

“等著。”

丟下這兩個字,陳聿轉身走向剛剛和他們說話的那個服務員。

安彌在幾米外聽不到他跟服務員說了什麽,隻看見他在說完後,服務員給他指了個方向,那兒坐著兩個女生,陳聿走過去與她們說了幾句話,然後其中一個女生把手機拿了出來,他也拿出手機,像在掃女生手機裏的碼。

安彌看著,舌尖不自主在口腔裏繞了圈。

這人真能耐啊,當著她麵加別的女生。

這醋勁兒上來的時候,腦子都不靈光了,她都忘了陳聿是去幹嘛,直到看到女生把手裏的排號的卡片給陳聿。

她眨眨眼,猜剛剛陳聿掃的估計是那女生的付款碼。

等陳聿拿著排號卡片回來,她問他:“花了多少錢?”

“五千。”

雖然知道金額不會小,但聽到這個數字安彌還是往上抬了抬眉尾,“五千夠來這兒吃十次了。”

“你想吃,別說五千,五萬,五十萬,五百萬我也買。”

聽了,安彌唇角不自主的上揚,嘴裏卻罵他:“你這個敗家爺們。”

陳聿輕嘁了聲,“自個兒賺的錢,不算敗家。”

“厲害死你。”

陳聿咧嘴笑笑,他好像就喜歡安彌懟他那勁兒。

“49號。”服務員開始叫下一個用餐的號數。

陳聿把卡片舉起來,“到我們了。”

這家餐廳有不少布置得很有氛圍的小包間,安彌他倆運氣好,湊巧被安排到一個像專門為情侶打造的小包間裏。

進去坐下點完菜後,陳聿身子轉了一圈,舉起手機,然後喊了聲:“安彌。”

安彌抬頭。

“哢嚓”一聲,兩人同時入境的照片被拍下來。

“你幹嘛?”

陳聿低頭看手機:“發朋友圈。”

說完,他把手機翻轉過來給她看。

就這一會兒的功夫,他已經把照片發到了朋友圈,文案:

Fall in love

we

day 2

安彌的視線從文案劃到下麵的照片,照片上她和他沒有挨在一起,沒有笑,神色鬆弛,倆人不笑時氣質都挺冷淡的,再加上兩人沒有親昵動作,看起來應該一點兒都不親密才対,但正是因為那極搭的氣質,他們完全不用刻意擺弄姿態,隻需出現在同一個畫麵裏就足夠像一対情正濃時的戀人,還是愛対方愛得要死的Soul mate。

她脖子上那片曖昧的印記更是將他們之間的性張力渲染到了極致。

她沒介意,眼底反而透出笑意。

片刻,她移開視線,看向陳聿,“我以為你不愛發朋友圈。”

加上他也有三個月了,她沒看他發過一條朋友圈。

“是不愛,這是我注冊微信以來發的第一條。”

安彌微眯眼,唇角慢慢往上揚。

挺會啊。

“我還以為,”她偏頭往後一靠,“你不是會秀恩愛的那種人。”

“不比某人覺得談戀愛這事兒已經不稀罕了,我頭一次談戀愛,當然想秀。”

安彌:……

她沒想到這他都能嗆她一下,她的戀愛經驗也就比他多了一天好嗎,小氣。

“而且,”他還說,“誰把你追到手不想秀一秀?你可是安彌。”

這話安彌愛聽。

她靠過來,單手支頤地看著他說:“那我也要秀一秀,你可是陳聿。”

這話,陳聿當然也愛聽。

“但我不想跟你發的一樣。”

安彌和陳聿的朋友圈重合度很低,共同好友估計就蘇芷伊和李子這倆人,孟雨裳都沒有陳聿微信。

想了想,安彌拿起手機隨手給陳聿拍了張。

人長得好看,怎麽拍都好看得不行。

她把這張照片發朋友圈,然後配文:

我的。

她這條朋友圈下一條就是陳聿的,所以她一眼就看到了陳聿那條底下的評論。

蘇芷伊評論:day2才官宣,day1幹啥去了?

陳聿回複:辦正事兒。

李子回複:為愛鼓掌。

安彌:為愛鼓掌……

文字真是被這些人玩兒明白了,雙重含義都搞出來了。

很快,她的朋友圈底下也有了評論。

蘇芷伊:兩個人一起秀,過分了。

李子:我們無敵酷炫狂霸拽的彌姐也有這麽騷包的一天。

孟雨裳:我酸了。

対麵的人沒有給她評論,但截了圖,然後又發了個朋友圈,配文:

認證。

“陳聿,你好幼稚。”

幼稚不是褒義詞,但安彌是笑著說的。

“這不是幼稚,”他一本正經,“是太愛。”

這個人啊……

知道他最愛最愛她啦。

安彌笑著看了他半晌,然後朝他勾勾手,“過來。”

陳聿以為她要跟她要跟他說什麽悄悄,微偏頭湊過來。

他不料,安彌是想吻他。

雙唇被猝不及防吻住時,他怔愣了片刻。

在這片刻時間裏,安彌嚐試著輕輕吮吸他的唇瓣,動作生澀,卻十足勾人。

陳聿在回神後,頃刻重重吻了回去,也不管門口來來往往的人會不會看見,不管他們之間還有隔著一張餐桌,他抬起撐在桌上的手扣住她後腦,探出舌尖撬開她的貝齒,以一種即將失控之勢入侵她的城池,一寸都不放過的掠奪。

外麵人聲嘈雜,隨時會有人路過,也隨時會有服務生進來,不斷漸近又漸遠的聲音混雜令人心驚肉跳的腳步聲,讓這個吻變得格外刺激。

包間裏光線昏沉,外麵燈影綽綽,安彌感覺此時仿佛不是冬天,她身體裏像燒了一把火,一直燒到心裏,滾燙又灼熱。

早不是第一次與他接吻,心髒卻還是像快要跳出來。

心跳越來越快,呼吸越來越急促。

耳邊的喘息聲逐漸蓋過了一切聲音,讓兩個人都更加沉浸在這個荒唐而迷亂的深吻裏。

因為吻得太忘我,一並將時間也忘記,最終還是叫端菜進來的服務生撞見。

來的服務生是個長得白白淨淨的男生,但進來一趟,他是紅著臉出去的。

“你把人小男生嚇到了。”安彌說。

陳聿眸色微沉,“不是你嚇的?”

安彌被吻得都忘了是自己主動吻過去的,看來接吻這事兒她還得再練習練習才能從陳聿那兒拿回主動權。

忽的,她想起他曾經調侃她的那句:

“男女懸殊就是,我可以把你按在這兒親一下午。”

想起這句話沒別的,她是在琢磨,如果親一下午,她應該就能學會接吻了吧。

那,找一天把他按著親一下午試試?

……

吃完飯,陳聿送安彌回去。

到達紅楓別墅區時是晚上七點,天還沒黑全,天邊暈著一片浪漫的紫藍色。

車停下,安彌解開安全帶,拉起車門,卻沒立馬下車,而是朝陳聿傾身過去親他,親得他動情想要加深這個吻時,她又抽身離開,把門給關上,留他在車裏被她搞得一顆心不上不下。

某人在外麵得逞似的舔了舔唇,然後彎彎四根指頭跟他說再見。

“等著。”他用口型対她說。

安彌笑了聲,開始倒退著走。

此時她才明白,以往他倒退著走時的心境——

即便很快就會再見麵,也還是想多看你一眼。

之前她一直壓抑著自己対他的感情,現在不再克製,她才發現,這份愛意竟是如此洶湧。

那份洶湧,是明知,卻也還是驚訝不已。

原來已愛他愛到如此地步。

倒退到轉角的盡頭,安彌轉身,邁入身後空****的別墅。

看著眼前這棟房子,原本像風箏一樣飛到高空的一顆心,又像風箏一樣墜地。

房子裏沒人,安遠山不在,夏姨也跟著休假了。

沒人也好。

安彌緩緩走上樓,徑直來到安寧的房間前。

推開門,她像從前那樣,靠在門口靜靜看著裏麵的每一處角落,但這一次,她終於走了進去。

裏麵和三年前比起來,似乎沒有任何變化,依舊幹淨整潔,但又有著些許生活氣的淩亂,桌上的平板電腦斜放著,半邊懸在桌外,旁邊還翻開著一本看到三分之二的漫畫書,幾支筆歪歪斜斜的躺在右邊,桌角還放著一枚櫻桃發卡,女孩子的房間總是這樣,哪怕天天有人收拾也還是亂的。

安彌告訴過常來打掃的夏姨,讓她將這裏的一切都盡量保持原樣,所以這裏看起來,像昨天都還有一個小姑娘在這裏麵看漫畫。

安寧的愛好很多,看漫畫、自己畫漫畫、看動漫、買周邊、做手工……很多很多,她還喜歡做手賬,她有個櫃子裏滿滿當當全是她做的手賬。

安彌打開那個櫃子,從裏取出她放在最上麵的一本手賬,然後坐到桌前,想翻開看一看。

她記得這本手賬,這是安寧最喜歡的一本,當初做好的時候,安寧特激動地跑來拿給她。

那些記憶湧上心頭,淚水頃刻便模糊了安彌的雙眼。

但,她不會讓眼淚滴落,怕會弄髒這本手賬。

仰頭將眼淚壓回去後,她才微微顫抖著手,翻開手賬的封皮。

當翻開看到第一頁,安彌壓回去的眼淚瞬間再次洶湧而出,怎麽止都止不住。

因為,上麵寫著一段話:

【親愛的姐姐。

當你看到這裏的時候,我應該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了,或許是因為疾病,或許是因為意外,明天與死亡總是難以預料哪一個先來,所以在媽媽突然離世,接著姨媽又因為車禍走了之後,我就有了要事先留下一些什麽給姐姐你的打算。

我想,如果我是像媽媽和姨媽那樣突然離開,那我一定還有很多很多話沒來的及跟你說,所以,我把所有還來得及想到的話都寫在這本手賬裏了。

以前,一直都是安寧聽姐姐的話,這次,姐姐該聽安寧的話了哦。

——哪怕去了另一個世界也會一直陪著姐姐的安寧】

眼淚如決堤般,大顆大顆往下砸,安彌捧著手賬,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卻哭得全身都在發抖。

她不想辜負安寧的心意,想現在就去看安寧為她寫下的話,可眼淚如潮水般淹沒了整個瞳孔,視線都被淚水模糊。

在哭了不知多久後,她終於翻開下一頁。

第二頁上麵寫的是:

【姐姐,我不在你身邊,你也要開心呀。

安寧最喜歡姐姐笑的樣子了。】

第三頁:

【姐姐,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生活,好好愛自己。

安寧在另一個世界裏也繼續愛著你。

你要是不好好的,安寧會難過的。】

第四頁:

【姐姐,如果實在想我,就抬頭看看天上的星星,我一定是其中一顆,並正靜靜望著你。】

……

第五十二頁:

【安寧不能再陪在姐姐身邊了,但安寧希望有人能代替安寧陪在姐姐身邊。

還希望,那個人是姐姐很喜歡很喜歡,也很喜歡很喜歡姐姐的人。

安寧會在另一個世界為你們祈願。

願你們以愛為名,餘生為期,共老白頭,歲歲相守。】

翻到這一頁,安彌輕撫上麵的文字,然後落著淚笑起來。

“安寧,姐姐已經找到了那個,姐姐很喜歡很喜歡,也很喜歡很喜歡姐姐的人。”

今天,她回來,本就是想告訴安寧這件事。

現在看到這些話,她心裏五味雜陳。

有難過,有慶幸,還有一些難以言說的心緒。

難過沒法親口聽到安寧対她說這些話,慶幸自己遇到了陳聿,滿足了安寧的一個心願。

在那些難以言說之間,她再一次感受到了命運冥冥之中的注定:

如果,這本手賬她是在三年前發現,或許,現在她身邊的人會是許彥洲。

如今在她身邊的是陳聿,而且僅僅是與他在一起的第二天,她便發現了這本手賬。

仿佛,安寧也覺得,陳聿會是那個與她相守一生的人。

今天她發了朋友圈後,除了收到了調侃,也收到了許多祝福。

她沒想到的是,也是在今天,她還能收到安寧的祝福。

沒有比這更好的祝福了。

她邊哭邊笑看了這一頁許久才接著繼續往下翻。

安寧真的寫了好多好多話給她,似乎是出於某種預感,在越臨近死亡降臨時,安寧寫下的話越長,有幾頁的文字幾乎占據了整張頁麵,倒數第二頁上的日期她都隻能寫在旁邊的蝴蝶貼紙上。

然而,在最後一頁,安寧隻寫了這樣一句話:

【姐姐,請與愛的人,一起狠狠愛這個世界。】

這是安寧最後的心願。

既是她的心願,安彌怎會不答應。

“嗯,姐姐會的。”

合上最後一頁,安彌靜坐片刻後抱著這本手賬回到自己的房間。

彼時已是深夜,窗外一片寂靜,空**的房間也沒有一點聲音。

許是情緒釋放得太多,她忽然感到無力,還有孤單。

無力讓她不想動彈,孤單讓她想到一個人。

在想到那個人的那一秒,她沒有猶豫,拿出手機撥通了他的電話。

電話很快被接通,手機裏傳出一道慵懶低沉的嗓音:“怎麽這會兒想起來給我打電話?”

她沙啞著聲音回答:“陳聿,我想你了。”

陳聿似乎愣了兩秒,不知是聽出她聲音沙啞,還是因為她說的這句話。

兩秒後,他問:“在家?”

“嗯。”

“等我。”

這兩個字入耳,安彌微怔了一下。

她說想他,他沒有說什麽“不是今天才見了麵”之類的話,而是,等我。

這兩個字仿佛不止是兩個字,還像在告訴她——

今天是才與你見麵,但也還是想立刻出現在你身邊,不管是在深夜,還是黎明之前。

哪怕上一秒剛與你分離,下一秒我也會飛奔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