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文元三兩口吃完麵條,看常相思慢慢挑著吃,摸出一根煙慢慢抽,一個個煙圈罩在他眼前,她的臉逐漸模糊起來,隻剩下偶爾抬起的黑眼睛,仿佛兩汪破開迷障的明燈。

常相思吃完麵條,扯了餐巾紙擦幹淨紅唇,白文元將煙頭掐滅,道,“簽收單給我。”

她忙打開書包,將簽收單拿出來壓平整,又將簽字筆遞到他手邊。

白文元龍飛鳳舞寫下自己的名字。

常相思收起紙筆,道,“白大哥,謝謝你。”

“你發一天傳單,多少錢?”白文元道。

“一百。”常相思道,“另外還包午餐。”

“找不到別的工作了?”

“這個老板那時間自由,隨時可以去。”常相思道,“我在讓同學幫忙找家教,找到了,就換。”

“走吧!”白文元身高體健,發熱量大,大夏天坐這樣一個小店,又沒有空調,汗珠子滾滾而下,實在呆不住。

常相思拎起書包,走到店外,對他告別道,“白大哥,再見了!”

白文元真的有點惱火了,他放著家裏的好飯好菜不吃,千辛萬苦把這姑娘送回學校。這姑娘倒好了,不僅一碗麵就把他打發了,字簽完了,就記得打發人走!真是太不機靈了,要別的姑娘,早就——

白文元清了下嗓子,道,“我送你回宿舍!”

常相思看著白文元,雙眼清澈得仿佛兩泓泉水,將他那些齷齪的心思照得一清二楚,可是她沒拒絕,道,“那走吧!”

兩人一前一後往學校的方向,路過一家賣電話卡的小店,白文元走了進去,買了一個號,掏出兜裏的手機塞進去。

常相思站在店外等,看白文元專心擺弄手機的手,他的眉眼俊朗鼻梁挺直,雙唇微微抿起。她還記得,那兩片唇在她身上舔吸的感覺,似乎將她的靈魂都要吸出身體,而他的手,那雙修長的手卡在她的腰上,她仿佛被禁錮而完全不能動彈。常相思心髒跳得很快,不敢再看,低頭,摸了一塊錢,去隔壁店買了兩根冰棍。

白文元弄好手機走出來,常相思遞給他一根冰棍,“給你吃!”

進了學校後門,一排排低矮的路燈亮起來,將人影拉得很長。因是暑假期間,學校裏的人少了許多,有了幾分寂靜的意思。

啃完冰棍,將木條丟在垃圾桶裏,從身到心都涼爽了許多。

白文元一手揣在褲兜裏,一手貼著常相思的胳膊,並排走路的時候搖擺著,兩人肌膚偶爾觸碰。白文元的皮膚是火熱的,常相思的卻軟而溫涼,仿如上好的羊脂玉,一摸上去便被牢牢吸住。

這段路太短,常相思的聲音驚醒了他的遐思。

“到了。”常相思站在一棟老式的宿舍樓前,“我就住這兒。”

白文元抬頭看了一下,“幾樓幾號。”

常相思抿嘴,“302。”

“現在就你一個人?”

“還有一個同學一起的。”常相思猶豫著,此刻再說再見,他會不會更生氣?

“住宿舍,有沒有什麽不習慣的呢?”

“挺好的。”常相思道,“我從初中就開始住校,習慣了。”

“打電話也方便?”白文元不相信。

“方便——”常相思沒說完,閉嘴了。嗯,宿舍裏四個妹子,有兩個在談戀愛,有一個在談的路上,晚上的時候輪流抱著電話煲粥撒嬌,偶爾還是略有些不方便的。

白文元笑一下,從褲兜裏摸出那個手機,遞過去,“拿著吧!”

常相思看看手機,再看看白文元,很頭痛。

“拿著呀!”白文元伸手抓起她的手,打開,將手機塞她手心裏,“帶身上,方便!”方便我找你。

“我不能要。”常相思道,“太貴了。”

“今天買了新的,這是換下來的舊手機。”白文元嘴角勾起,“你要麽看著估個價,等有錢的時候,折價還我唄!”

常相思臉一下子紅了,她知道,自己昨天給白文元轉賬的錢,他收到了。

“說起錢來,我得問問啊,怎麽就是一千塊錢呢?”白文元好整以暇的看著她,等她解釋。

“吃飯的錢,從蔡家溝到北部的車錢,還有後來——”常相思記起他在自己身上的肆掠行為,再說不下去了。

白文元臉色不善,等著她說完,見她卡住了,厲聲道,“哦,這樣算算價值一千塊錢,那你再算算,我把你從蔡家溝帶出來,價值多少錢呢?”

常相思憋住了,她回答不出來。

“嗯,一個醫學院的高材生,出來不管是做醫生也好還是從事其他相關行業,收入也就還行吧!”白文元算計著,“怎麽著,你也價值幾十百把萬啊!常相思,你把這個賬記清楚了,好好存錢,有錢了,就記得給我轉賬。”說完,他還拍拍常相思的肩膀,“這個手機,方便我實時監控你,記得二十四小時保持通話,不許賴帳。現在,我可是你的大債主了,千萬千萬不要以為拔了電話線,就沒事兒了!”

白文元看常相思說不出來話的樣子,開心了,揉了一下她細瘦的肩頭,抬手捏了她的下巴,咬牙切齒道,“小丫頭片子,居然學會不告而別。你以為我本事大到把全國都給翻一遍呢?要不是隨時關注□□的消息,我能找到你?”

一年前,白文元拿著她留下的那張紙條,直接傻了。

他心高氣傲,從來沒在女人身上吃過這樣的虧。因為外形和家境的因素,但凡他有心勾|搭的女孩子,基本上手到擒來。他在常相思麵前,是有優越感的,不自覺地扮演著救世主的身份,心理上強大的自信早讓他將常相思當成了自己的所有物。他感覺自己已經將這個單純的小姑娘看得透透的了。他喜歡這個姑娘,喜歡她看人的時候毫不遮掩的樣子,喜歡她無措的時候本能地看著他,更喜歡她芳香的味道和柔軟的身體,媽的,他都已經昏頭說我愛你了——人不見了。

羞恥,不,恥辱!

平城是個不大不小的城市,但周圍無數相鄰的小城市,小城市下麵又有無數的村鎮。

白文元電話聯係蔡飛,想要問一問常相思是哪個地方的人,蔡飛驚住了,半晌道,“我還真不知道,當初她爸爸怕大蔡頭他們找過去吵鬧,統沒說過具體的地址。”

白文元掛了電話,心裏隻盤旋著一個念頭,他被一個小姑娘給涮了。他把紙條揉成一團丟地上,視線落在雪白床單上那一抹黯淡的血色上,想著她昨晚止不住的淚。

他收拾包袱,負氣離開,可關門前,還是撿起那個紙團,塞回了包裏。

白文元以為自己很快會忘記常相思,因為他回家後,馬上又認識了許多新鮮可愛的女孩子,每一次開頭都興致勃勃,可幾天後就膩味了。他腦子裏永遠盤旋著一句話,“白文元,以後在路上再遇見漂亮的女孩子,你可別隨便跟人走了啊!”

這句話瘟神一樣的跟著他,將他的生活攪得一團亂,日子長了,他就開始琢磨,她會如約還他錢的吧!隻要他收到轉賬信息,確認了城市,一個個大學找過去,他總能找得到她的。

他等了許久,已經快要不耐煩了,好幾次算賬懷疑人生,一百塊錢,需要存那麽久嗎?

日子久到,白文元已經快要忘記這個事情了,手機裏收到了賬戶變動的信息,轉入一千元錢。期盼太久的事情一旦發生,他都要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立刻打電話確認了轉賬人信息,果然是常相思,人在B城,而轉賬的地點就在數碼城。

數碼城的附近,幾個大學,白文元托那邊的兄弟查了大學戶籍,拖出幾個叫常相思的人名字來,他就連她宿舍號和宿舍電話都找著了。

出於急迫的心情,他撥通了宿舍的電話號碼,結果被拔掉了電話線。

常相思下巴被捏得生痛,但內心有一種奇異的被關懷的暖流,她沒掙紮。

白文元看她紅嫩嫩的嘴唇向著自己,低頭咬了一口,用力,直至嚐到血腥的味道,他放開她的下巴,抬手擦一下嘴角的血痕,“別再給我玩花樣了,再跑,我讓你——”下不了床。

白文元話沒說完,但視線順著她修長的頸項到胸部,再到腰臀,意思表達得很清楚了。

常相思知道了,昨天連續打兩個電話找她的便是眼前這個男人了,後來又被拔了線頭,以他的個性,能忍到現在,不容易。隻得道,“我們不知道是你打的電話,你不說名字,以為是騷擾電話,所以——”

白文元臉有點潮熱,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惡狠狠道,“你本事大得很,還要回去抓人販子,抓了到了嗎?你?”

常相思終於露出微笑的表情,猛點頭,“她抓到了,她上麵的人跑了——”

“你還能笑出來?”白文元內心嘔血一遍又一遍,他想挖開這姑娘的腦袋看看裏麵裝的是腦子,還是豆腐,但所有的憤怒都隻化為一句沒有力量的威脅,“我長這麽大還沒被人這麽涮著玩兒過,你還是第一個,能耐啊!你最好把我的話記住了,欠債還不完的小媳婦!”

最後,他拍拍她赤紅的臉,揚長而去。

常相思捏著手機站了許久,夏夜的風帶著各種味道環繞著她,臉上和唇上還有他的味道,她的心髒膨脹起來,仿佛充滿了什麽東西一般,要爆炸了。

這一夜,常相思翻來覆去睡不著,吳曉菲在下鋪蹬著床板,“相思,床都要被你磨穿了——”

常相思小聲道,“曉菲,你和你男朋友剛開始的時候,是什麽感覺呢?”

吳曉菲幽幽的聲音傳來,“就是心裏好慌張,又不知道為什麽的感覺。”

常相思想,她見到白文元後,一點也不慌張,就算是他在罵她收拾她,她也不著急,仿佛有一種篤定,這個人一定會保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