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熹市有著特色的建築,繁華和市井交織在一起,廟宇無處不在。

宋越費力地擠在人群中,追著眼前人的腳步,生怕下一秒就把他跟丟了。

市區的道路錯綜複雜,一條巷子穿入,卻又進了一處迷宮。

宋越已經差點跟丟程靖嘉兩次了!

打從昨天發現他的狀態不對之後,她又留下和村裏的人打探了程靖嘉的近況。

“靖嘉啊,那孩子回來後都沒怎麽露臉,也不知道有沒有收入?以後怎麽結婚生子啊?”

“唉,還是倫敦大學碩士,沒想到混成這樣。還不如我兒子,讀個職專出來找份腳踏實地的班上。”

他們說的話不太好聽,但也許程靖嘉確實過得不太好,宋越想清楚後,還是決定自己深入了解他的情況。

白天的文廟人山人海,一縷縷香氣縈繞在人群周圍。

宋越的眼睛在人群的縫隙裏探索,終於找到機會伸出手抓住他的衣角。

她心底雀躍,眼前一亮:“程靖嘉,你等等我!”

沒想到程靖嘉定住腳步後,氣壓極低地回:“宋小姐,在孔夫子和賢人先輩麵前,請自重。”

不就扯了一下衣角,至於嗎……

就在宋越在心裏吐槽他的潔癖還是那麽嚴重時,被人擠到他麵前時才發現,她的手再靠近一毫米、再被人推搡一下,就要抱住他的屁股了。

宋越猛地一驚,連忙撒手:“對不起!”

她轉移話題:“那個,你要不要抽根簽,求求運勢什麽的?”

隻是今天人多,要搖簽的話需要排隊。

程靖嘉聽到要抽簽,好像臉色突然不大好看,肢體都變得僵硬,仿佛想到了什麽。

緊接著,宋越感受到了程靖嘉的排斥和搪塞:“宋小姐,你不用工作嗎?為什麽一直跟著我?”

她聳聳肩,大大方方地回答:“今天周末啊,我出差也不用值班,出來采采風不行嗎?”

“……”

宋越的心態比以前好多了。

程靖嘉同時鬆了口氣,眼底的欣慰及時被她捕捉到。

她開玩笑地拉攏距離:“程靖嘉,你是不是怕我這些年在外麵會被人欺負啊?”

他雙肩微不可察地一抖,圓滑地回應:“老鄉見老鄉,情誼自應當。”

宋越能看得出來,程靖嘉沒有那麽無情,甚至……可能對當年拒絕她的事還心懷愧疚。

不然以他的性格,真不想被人煩,也不會一次次讓她跟過來。

宋越是單親家庭,父母各自成立了新家之後又把她送到了外公家裏養著。重男輕女的父母一直沒有關心她,家長會都不參加,導致她高中常被人取笑,也不愛搭理人。

改變她人生最多的,就是程靖嘉。

當年程靖嘉對她的好,讓她做不到漠視現在他遇到的麻煩。

他不說,她可以等到他願意說的那天。

宋越纏著他關心:“程靖嘉,如果有什麽心事不能和我說,你可以和神明講,千萬別一個人憋在心裏,會憋出病的。”

他隻留給了她優美的一道下頜線,也不看她,回避她的關心:“多謝宋小姐操心,我的生活我自己能安排好。”

宋越無奈:“程靖嘉,我們之間有必要這麽生疏嗎?”

程靖嘉終於回頭了,頓了頓,耐心問道:“那你想幹嗎?”

確實,因為當年的事,程靖嘉心裏總覺得對她愧疚。

一個小姑娘在社會打拚不容易,在這裏,她最好的朋友應該就隻有他了,要是他還拒絕宋越……算了。

行,他順著她。

宋越笑眯眯地說:“我想去你家……附近的酸梅攤喝綠豆湯。”

“……”

月熹市老街的氣息保存完好,和宋越以前的記憶裏的模樣差不多。她迷戀地趴在窗邊,程靖嘉也放慢了開車的速度,便於她觀察。

“啊!這個地方,程靖嘉你記得嗎!”突然,宋越指著對麵的一條漂亮的巷子,眼裏放光。

這條巷子名為“胭脂巷”,元朝時期有大批的蒙古人居住在附近。

宋越也是高中來市區讀書時得知這個故事的,因此井曾出粉色井水,又說可製作質地上乘的胭脂,所以得名“胭脂巷”。

大約是觸景生情,宋越突然想起了很多過去的事。

她初中是在西靖鎮中學讀的,和品學兼優的程靖嘉不同。他小升初便是保送,初升高又保送進了月熹第五中學,也是在月熹第五中學,宋越遇到了程靖嘉,得知他們的老家都在西靖鎮。

胭脂巷早已駛過,但回憶的片段依舊嶄新。那時候的夏天,純粹得不得了,一點工業化的氣息都不沾。

記得他MP3裏除了《七裏香》之外,還有《寧夏》,日記本上,她也擁有過他半隻耳機的青春。

宋越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聊天。

“周五和周日的公交車很擠,為了能趕上晚自習,我們拚了命趕車,你還記得嗎?有一次差點遲到了,險些被誤會,那就要寫早戀檢討書了。”

程靖嘉沒特意搭話,隻是時不時的“嗯”一聲,看上去並不是很想打開話匣子。

宋越上下打量著他,一副故作冷漠的樣子,藏得怪辛苦的吧?

沒事,她看看他能藏到什麽時候!

下一秒,車停在十字路口的紅燈前,程靖嘉側過頭看她,淡淡地說:“回憶是痛苦的根源,人要向前走。”

真是煞風景的一張嘴。

她沒看見,他手裏的汗淋漓地落。

程靖嘉想到了那根簽的內容,是讓他最近要注意細節,好好思考自己的心,接下來做的一切決定都可能影響後半生。

要是他在遊神的那天不走神,早一點發現宋越就好了……

畢竟,他們有影響彼此人生的前科。

酸梅攤不止是賣酸梅湯,四果湯、綠豆湯、糕點,樣樣齊全。

就連老板娘,都還和初中一樣美。

宋越滿足地享受著大全套,程靖嘉卻坐立不安地看著手表,欲言又止。

最後,他徑直走到圓桌前,蹙眉問道:“方便打包嗎?你到我車裏吃吧?”

她卻怡然自得地玩著手機,像是故意似的:“這個好吃,我要發個微博宣傳一下我們西靖鎮的美食小吃!”

他搖搖頭,多了一絲放鬆,和她玩笑道:“你有幾個粉絲?”

宋越的指尖點點屏幕,旋即昂頭甜甜地笑道:“我有五百個粉絲哦!雖然不知道有幾個活粉……”

程靖嘉哭笑不得,坐在她對麵,深吸一口氣,坦白道:“你盡量吃快點,我媽經常路過這家店。自從我爸走了以後,她催婚催得離譜,我不想給你帶來不好的影響。”

催婚?

她發送完博文,挑眉調侃道:“呦,你長這麽帥,家門檻不得被踏破啊?”

程靖嘉一滯,聲音又低又啞地撕去濾鏡:“人要麵對現實。我現在又窮、又沒正式工作、也不算太帥。你別昧著良心誇了,我怕折我壽。”

程靖嘉以前隻是不苟言笑的嚴謹理工男,現在……現實主義的悲觀社恐氣息十足。

這就是重逢後,宋越對他的新認識。

她得找個機會去他家探探究竟,不為別的,中國人講究“來都來了”。

宋越越看他越放心不下,之前在台裏有一個和他相似的同事,平常什麽事都沒有,兩個月前壓力過大,跳樓了。

看著眼前的程靖嘉,她緊緊咬著下唇,心越懸越高……得先確認他沒有想不開的可能,晚上她才能睡得踏實!

耗時一個小時,宋越終於錄完視頻、吃完美食,準備回程。

兩人走下台階,一個中年女人正怔怔站在酸梅攤的招牌旁看著程靖嘉,眼底意味不明。

一大一小對視五秒,她手裏的籃子掉了下去。

程靖嘉知道——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