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吧，學校就應該建一座你的雕塑，立在圖書館門口。讓曆屆的學生都記住，是因為你，他們才能在知識的海洋裏遨遊。”沈舒微從玻璃碗裏捏起一塊蘋果，“哢嚓”咬了一口。
顧盼差點把手裏的水果刀飛過去，“滾！”
沈舒微覺得好笑，畢竟不是每天都能看到她不冷靜的樣子。像唯恐天下不亂似的，她拎起顧盼剛削下的、全是果肉蘋果皮，“你手下留情好不好？蘋果又沒惹你。再說，你知道現在蘋果多少錢一斤嗎？這麽浪費？”
“再說你來削。”顧盼把刀一扔，瞪她，“我就是想不明白，這事兒有很多種解決方法，為什麽他選擇了最土豪的一種？”
“沒有什麽事情是錢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是更多的錢。”沈舒微捏起第二塊蘋果，看顧盼依然懵懂，有點恨鐵不成鋼，“顧盼，我說你反應慢就算了，但也不能反應這麽慢吧？他喜歡你看不出來嗎？”
黎恕喜歡她？
別開玩笑了。
他那樣的，要什麽樣兒的姑娘沒有，會喜歡她一個記憶缺失還已婚的？
顧盼表示這個答案不能令她信服。
“那，我這麽問你。如果換一個人，比如陸嶼初，如果這事兒是他做的，你會怎麽想？”
……顧盼隻會覺得他有毛病，需要入院治療的那種毛病。
“你看，其實你並不是不能接受幫助，隻是因為對象是黎恕，所以你才難以接受。因為你從心底不想欠他的。”沈舒微做結案陳詞，“所以在你的內心深處，是在乎他的。因為在乎，所以不想虧欠。”
從來都是開導別人的顧盼，第一次被人開導，有點兒懷疑人生，“真是這樣嗎？”
沈舒微白了顧盼一眼，“到底你是心理醫生還是我是？這麽簡單的道理你想不通？”
“……醫者不自醫你不懂嗎？”
沈舒微知道顧盼這人性子倔，遇到事情別人怎麽勸都沒用，除非自己想通，索性不再勸她，“反正話我是放這兒了，到時候受了委屈可別來我這兒哭。”
柯南道爾曾經說過，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不管多難以置信，一定就是真相。
雖然顧盼想不出第二種可能性，但也不能相信黎恕喜歡她。想來想去，她還是決定找黎恕談一談。
沈舒微表示強烈支持，並且提議請他喝下午茶。
顧盼覺得，“不需要這麽正式吧……”
沈舒微露出一副“這你就不懂了吧”的表情，“你看，請吃飯才算是正式，請下午茶既能聊天，又算是還他一個人情。人家好歹幫了你一次，你請人家喝杯咖啡不過分吧？”
雖然顧盼覺得一杯咖啡並不能還這份人情，但也沒有更好的想法，還是決定接受沈舒微的建議。
摸不準黎恕的喜好，又擔心他太挑，思慮再三，顧盼最終把地點定在上回黎恕相親的咖啡店。
她到的時候黎恕已經挑了窗邊的座位，桌上擺了杯一口沒動的檸檬水，黎恕望著窗外，撐腮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陽光透過玻璃照進來，襯得他本人愈發英俊。不同於現下很火爆的小鮮肉，黎恕五官偏立體，膚色是淡淡的古銅色，黑眸裏映出一點光，整個人都透出一種成熟的韻味。
吧台後，小店員用菜單擋住半個臉，偷瞄他犯花癡。
果然，無論在哪個時代，長得好看都能當飯吃啊。
顧盼走過去落座，幹咳一聲，有點不好意思，“我本來要請客的，結果來得比你都晚。”
黎恕回神，上下打量她一眼，“你很緊張。”
不是問句，是肯定句。顧盼腳下跌了跌，旁邊的店員適時遞上菜單化解尷尬：“兩位喝點什麽？”
“冰美式。”黎恕沒接菜單，“給她來一杯拿鐵，不加糖，多咖啡少牛奶。”
店員愣了一下，趕緊低頭去按點單器。
沒想到黎恕自作主張幫她點了單，顧盼攔下正要下單的小店員，又從她手裏拿過菜單，“我不喝咖啡，要不然晚上該睡不著了。”
方桌對麵，黎恕默了默，換了個坐姿，“那就給她來杯橙汁。”
還是沒給她點單的機會。
等咖啡上桌的時間格外漫長，顧盼打了一晚上的腹稿，在見到黎恕的那刻全都忘得一幹二淨。她現在滿腦子就三句話：我是誰，你是誰，我在哪兒……
誠然，她今天見黎恕，是為了搞清楚他為什麽會出手幫自己。但坐在他對麵，她忽然就問不出口了。其實答案是什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知道答案之後，她應該做出什麽反應。
“你找我，難道就是為了請我喝杯咖啡？”黎大校長明知故問。
被他這麽一說，顧盼更緊張了，“啊，是有事兒想跟你說來著……”
顯然，開門見山問他是不是喜歡自己不大合適，誰知道他會不會嘲笑她自不量力？但這個問題，她實在不知道怎麽問才合適。
黎恕的手指一下一下叩在桌沿，敲得顧盼心煩意亂。
算了，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還不如早點死，早死早超生。
“還是獎學金那件事。”她索性一咬牙一閉眼，視死如歸地說道，“現在再讓學校把獎學金收回去也不太現實。雖然我並不讚成你的做法，但多虧你，我下學期有學上了。”
何止下學期，整個學年都不用再發愁學費了。
等了半天，沒等到對麵接話。
顧盼沒敢抬頭，眼觀鼻鼻觀心，“謝謝你幫了我。作為回報，我可以免費給黎念當家教。”
響聲停了，始終神色淡淡的黎恕忽然抬眼，問得認真：“終身製？”
……終你個頭啊十萬想買我後半輩子黎恕你做夢呢？
橙汁端上來，顧盼喝下一大口才消氣，“我的能力最多輔導到高中，再往上可能就不行了。”
黎恕靠著椅背，“哦，那這個提議不好，換一個。”
顧盼把自己的全部價值想了個遍，想來想去，除了學習好，好像還真沒什麽其他優點。摸不清黎恕到底在哪方麵賞識她，靜了半天，她又試探地問：“我可以幫黎念做心理疏導。其實他現在的性格已經暴露出一些問題了，比如孤僻，不愛與人交流，一定要從小就正確引導，才能保證以後不會出大的差錯。”
這次黎恕連眼皮都沒抬，“這些，就算我沒有幫你拿獎學金，難道你就不會為他做嗎？”
兩個提議都被否決，顧盼差點兒就上手拍桌子了，“那你說，你需要我為你做什麽？你家教好家世好，事業好長得好，連兒子都有，本來就什麽都不缺。唯一缺一個……”
說到這裏忽然卡殼，對麵黎恕的目光竟然帶著些鼓勵，顧盼皺眉，喃喃地說：“你該不會是讓我以身相許吧……”
“你說得沒錯，我就是讓你以身相許。”
這下顧盼徹底傻了，“好漢，我再重複一遍，以身相許，是嫁給你的意思。”
“我知道。我幫了你，你嫁給我，很合情合理。”
？？？
這是哪門子的合情合理？
顧盼死死盯著他，就差拿個放大鏡擱他臉上，試圖找出開玩笑的痕跡，哪怕一星半點。
盯到眼睛都開始酸疼，也沒等到黎恕笑場。她有點尷尬，端起麵前的橙汁抿了一口，“可是我結婚了……”
“那就離。”
？？？
她含著一口橙汁不知道該不該噴，“但我跟誰結的都不知道。”
“那就找到再離。”
顧盼搖頭，“沒用的。我查過，但那個人的資料根本不全，住址都是在美國的大農村。我都不知道他是藍眼睛還是綠眼睛。”
黎恕沉默片刻，抬眼，“那就繼續找，找到為止。”
顧盼沒想到黎大校長會這麽執著，趴在桌上擺擺手，“不，我還想靜靜……”
“你想明明也沒用，要麽你現在答應我，要麽我追到你答應我。”黎恕唇角一勾，“反正都要答應我，不如省去追你這個功夫。”
“嘿我怎麽以前沒發現你這人……”下半句話因為黎恕陰冷的目光又咽回肚子裏，顧盼換了一句：“你不追我就想讓我跟你在一起是不是有點想太多了？”
黎恕故意曲解她話裏的意思：“哦？這麽說，你是想讓我追你？”
雖然嘴上說著不要，身體還是很誠實的。顧盼沒控製住活躍的大腦，瞬間腦補了黎恕追她的畫麵，嚇得她差點從座位上摔下去，“好漢，千萬別！”
萬一讓幼兒園那些人知道，一定又緋聞漫天，光那些流言就能吃了她。
咖啡店音樂聲悠揚，顧盼的心漸漸靜下來，輕聲問出一個問題：“為什麽是我？”
黎恕捏著小銀勺慢慢攪動，許久，才說：“因為黎念喜歡你。”
“這樣啊。”
心底溢出說不清的情緒，原來，隻是“母憑子貴”的故事。
她都忘了，他深愛的那個女人，如今跟他天人兩隔。而黎念，可能是她留給他最後的聯係。
送顧盼回家之後，黎恕沒有馬上離開，他靠在車門上，摸出根煙，捏在手裏笑了笑。
他曾經就是靠這個東西才度過那麽多難熬的日子，現在想戒，卻發現已經上了癮，早就戒不掉了。
就像如今要得到她，可她心裏根本沒有他的位置。
她不知道，在樹林裏的那晚，他到底有多害怕。
……
起初顧盼覺得，黎恕說追她，隻不過是信口胡謅的。直到某天下班後，她在樓道口看到左手提著一大包食材，右手牽著小豆丁的男人，才恍惚間意識到，黎恕這個人，從來不開玩笑。
人已經到了家門口，就此趕人實在不妥。顧盼隻好把他們帶回家，打開門，一大一小卻都不進去，齊齊低頭看鞋櫃，同時說：“拖鞋呢？”
“……”
黎恕去旁邊的超市買好拖鞋，進屋先打量了一圈，脫口而出：“這麽小，你住得慣？”
顧盼還記得當初去黎恕家的時候，光一個客廳就頂她們一個家大。但他那是豪宅，怎麽能跟她這種還在為生活奔波的人比呢？她換過鞋，掛好衣服，一切收拾妥當，才轉頭說：“廟小，容不下您這尊大佛。”
黎恕沒跟她嗆聲，像在自己家似的打開電視調出兒童頻道，安頓好小豆丁，又一個人進了廚房。
這下倒弄得顧盼有些不好意思，她跟進去，看著黎恕從購物袋裏一樣一樣地往外掏東西，忍不住說：“要不我來吧？”
黎恕停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顧盼看著擺成一排的牛排、鵝肝、意大利麵，撫了撫額，“還是你來吧。”
已經提前通知過沈舒微，所以她進門的時候沒有太大的驚訝。但等到又一陣門鈴響過，黎恕帶著圍裙，拿著鍋鏟，看到來人，不由皺了皺眉，“你怎麽來了？”
門外，陸嶼初手裏提著奶油蛋糕，打量了好一會兒黎恕這身行頭，想笑又不敢笑，“我聽說你今天下廚，這肚子裏的饞蟲實在忍不住，非要讓我過來看看。”
黎恕轉頭往廚房走，“我隻做了四人份。”
陸嶼初在屋裏數了一圈，一拍手，“那不是正好嗎？”
“嘩啦啦”一片翻炒聲過後，黎恕淡淡地說：“第四個人是我兒子。”
“……”
不得不說，黎恕做得一手好西餐。牛排，意麵，濃湯，無論前菜還是配菜，每一樣都像西餐廳裏畫冊上的照片一樣精致。
然而，在一桌精致的菜品中間，赫然擺著一盤麻婆豆腐。
三個人圍在桌邊，一時有點接受不了中西合璧的畫風。
倒是黎念手腳並用爬上椅子，指向紅紅白白煞是好看的豆腐，“爸爸，你不是從來不吃辣嗎？”
黎恕摘下圍裙，淡淡地說：“做給你顧阿姨的。”
？？？
怎麽連稱呼都改了？
落座，顧盼給小豆丁夾了一筷子青菜，開口提醒：“叫顧老師。”
飯桌對麵，黎恕盛了兩碗湯，一碗遞給顧盼，另一碗在遞給黎念的時候，十分隨意道：“叫媽也行。”
黎念捧著碗，難得開心地咧嘴一笑，“媽媽。”
“……”
陸嶼初和沈舒微同時噴飯。
陸嶼初拿過紙巾，嘴角抽了抽，“我說，你這樣是不是有點兒……”
黎恕挑眉，“怎麽？”
陸嶼初已經到嘴邊的話，硬生生改成：“咳，挺好的。黎念，以後見到你顧老師，就喊媽。”
黎念又重重地“嗯”了一聲，“媽。”
“……”顧盼把碗重重一放，拉著黎恕往臥室走，“你過來，我有話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