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醫生。”

孟南枝剛從電梯裏出來,就被一個女人叫住了,她停下了腳步,帶著溫和的笑意看向站在走廊上那位形容十分憔悴的女人。

“李姐,”她衝女人點點頭。

那女人同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到安全通道裏講話。

孟南枝看了一眼腕上的表,見時間還早便跟著過去了,李姐是她這兩日剛負責的病人家屬。病人是植物人,之前一直是在ICU的,但是因為ICU費用重,不得已轉去了內科。

孟南枝所屬的科室是康複醫學科,病患在ICU待的時間太久,四肢已經完全僵硬變形,早已錯過了最佳治療時間,康複的意義其實不大。

原本主任不想接,因為病人家屬治療意願比較強,最後主任便讓孟南枝去接了這個會診。

她以為家屬是想向她詢問一些病人的情況,誰知道,剛進了安全通道,女人便從門背後拿出了一個禮盒遞給她:“孟醫生,這個是我的心意,希望您能收下。”

這一舉動把孟南枝嚇了一跳,連忙退後一步,避開她伸過來的手。

“李姐,我不能收,”院裏規定不能收病人的禮,這要是被哪位有心人看見,指不定怎麽想,何況就算沒有這個規定,她也是不會收的,在她眼裏每一位病人都一樣,隻要是她能做到的,都會盡全力。

女人的眼睛布滿紅血絲,麵色蠟黃,眼下烏青,盡管如此,衣著頭發卻始終打理的十分整齊。

她的眼神滿是感激:“孟醫生,這個不值錢,隻是我家那邊的一點特產,貴重的您也知道我拿不出來,這隻是我的一點心意,感謝您對我父親那麽盡心。”

孟南枝依然背著手,溫和地解釋:“李姐,我不是嫌它不值錢,這些都是我份內的工作,不需要感激,心意我收下了,很感動,但是東西還是拿回去吧。”

“孟醫生,我知道我父親他這樣長年累月躺著,確實沒有什麽康複的必要,但是我就是想,萬一,萬一他有一天醒了,也許可以少受點罪,”雖然她知道,醒來的希望很渺茫,但為人子女,她卻沒辦法放棄。

孟南枝正要開口安慰她,安全通道的門再次被打開了,進來的是一位男子,他推開門後,偏頭快速地掃了一眼二人,隨即又低下頭看手機。

孟南枝隻看了他一眼便愣住了,有那麽幾秒,她的呼吸都停滯了,隨即手像是被燙到了一般,猛地縮回。

隻一瞬,她立馬又低下了頭,鬢邊未梳攏的發絲順著她的動作垂了下來,半遮住了她的側臉。

李姐沒有發現她的異常,隻是見來了人,便伸手揩掉了眼角的淚花,掩飾了一下情緒。

氣氛被打斷,李姐見勢便想將東西往孟南枝手裏塞了就走,孟南枝一時不防被她拉住了手,正不知所措,以為要再推拉幾個回合,卻聽見進來的那人開口打斷:“不好意思,有一通重要的電話要打,能不能行個方便。”

孟南枝霎時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順勢接話:“李姐,科室還有工作,我就先走了,您父親的事您放心,隻要我能做到的都會盡力而為,”說罷趕緊抽手,也不再看李姐的表情,直接快步走出了安全通道。

直到走出幾米遠,她緊繃著的背脊才鬆懈了下來。他會不會誤會自己在受賄?孟南枝又一時忐忑,轉彎的那一瞬,她忍不住回了頭,順著安全通道半開的門再次看見了那道站在樓梯口的修長身影。

身影靠著欄杆,一手扶著手機在耳邊,一身淺灰色的運動外套,幹淨利落的短發,刀削般的下頜角,隻隨便往那一站,便似清風朗月。

她抿了抿唇,像是自嘲般輕笑了一聲,嘴裏喃喃地自言自語:“於嘉珩。”

那人她的確認識,是她高中時候的同桌,也是她那幾年一直懸掛心頭的白月光。

看樣子,於嘉珩應該是沒有認出她來,以他的性格也不會注意兩個路人。

何況她比從前確實變化很大,以前的她,總是紮著一個馬尾,臉頰上還有幾顆雀斑,瘦弱的身影穿著最小碼的校服也略顯空**,放在人群裏無法一眼就看到。

後來上了大學,大約是專業氛圍浸染的原因,多了幾分穩重內斂,穿著打扮脫去稚氣後,人也看起來成熟了不少。

鬆了口氣的同時,她心中卻又湧起一陣無力的失落,好一會才平靜了思緒,走進辦公室,溫聲同其他人打招呼:“早上好。”

“南枝今天怎麽來這麽晚?”往常她都是第一個到的。

“被病人家屬喊住聊了幾句。”

隨意寒暄了幾句,大家便各忙各的了。

孟南枝卻有些心不在焉,腦海裏總是忍不住浮現出於嘉珩的身影,這些年其實孟南枝也有斷斷續續關注過於嘉珩的消息,身為知名擊劍運動員,隻要關注擊劍的,就沒有不認識於嘉珩的。

世界冠軍加上高顏值,人氣一直很高,但他很低調,運動員生涯這麽多年,除了比賽就是訓練,原本那些記者也想挖一些別的邊角料搏搏版麵,卻發現一無所獲。他的私生活裏似乎除了擊劍,還是擊劍。

她拍了拍腦門,試圖把於嘉珩趕出腦子,好能夠專心工作。

第二日,剛一到醫院孟南枝便收到了科主任的微信:“上班先來一趟我的辦公室。”

辦公室門半掩著,江主任正在泡茶,看樣子還會有客,她敲了敲門:“老師。”

“南枝來了,先坐先坐,”江主任笑眯眯地招呼她,“吃早餐了嗎?”

孟南枝笑道:“吃了。”

“嗯,你一向作息自律。”

高中的時候,因為於嘉珩運動員的身份,他的生活一直都很自律,所以久而久之也影響了她,孟南枝有些懊惱,又想到了於嘉珩,昨晚也因為他沒有睡好。

“你入職也有半年了,還習慣嗎?”江主任要接待的客人還沒有到,便同她閑聊了起來。

“挺好的,師兄師姐都很照顧我,”孟南枝坐得十分端正。

科室裏的其他醫生都比她大,有幾位還是她的直係師兄師姐,江主任則是她本科時期的老師,因此在她入職後,大家都頗為照顧她。

“你的能力我是放心的,這次叫你過來是有事要交代你,是這樣的,待會兒會來一位客人,是我一個老朋友了,他是國家隊的一位教練……”江主任話說到這裏,孟南枝的眼皮狠狠一跳。

“他們隊裏一位運動員到時候就安排你去幫他看看,運動康複這一塊我知道你也是比較了解的。”

孟南枝手心緊張地出汗,她想推辭,還不等開口,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進來的是一位同江主任年紀差不多的男人,孟南枝在電視上看過他,正是擊劍隊的教練。

果然,那位運動員是於嘉珩,難怪她今天眼皮一直狂跳。

“老江,”這位林教練笑嗬嗬地進來,同江主任握了握手,便熟門熟路地自己找了位置坐下。

江主任也不廢話,當即便介紹了起來:“這位就是孟醫生。”

孟南枝連忙站起身。

“孟醫生你好,之後就多多麻煩你了,小於這身上的職業傷啊,也比較多,勞你多費心了,”林教練又伸手同孟南枝握了握手。

“一定盡心,林教練別客氣。”

江主任給林教練倒了杯茶:“看來我們孟醫生平時也很喜歡擊劍這項運動,我都還沒介紹就認出來了。”

林教練爽朗地笑了:“那就不多介紹了,小於等會過來,讓他直接去找你。”

江主任也笑:“那你先回辦公室吧。”

孟南枝如蒙大赦,點點頭,轉身便出了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