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啊,他怎麽了?”
我們倆都快累成狗了,怎麽可能還有時間吵架。
“那他這兩天怎麽魂不守舍的,今天居然還破天荒講錯了試卷,以前絕對不可能發生這種事情……”
電話那頭的程鈺還在喋喋不休,我推開咖啡廳門的瞬間忽然想到了什麽。
昆窈坐在進門就能看到的位置上朝我招手,我愣了一下,卻從咖啡廳門口退了出來,一邊掛斷電話一邊跑到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去高鐵站。
路上我簡單給昆窈發消息解釋了一下情況,又訂了最近一趟回雲城的票。
林霜寒的電話一直無人接聽,我隻好轉而給田月瑤打,她也沒接,最後隻好打給了外公。
小老頭情緒也不是很高漲,聽到我問林叔叔的狀況也隻是歎了兩口氣,唏噓道:“我說他怎麽腿好了還住療養院,原來還有這種不治之症,年紀輕輕居然就這麽走了,太可惜了……”
我心裏咯噔一聲,有一瞬間像是失去了聽覺,周遭的聲音全部變得模糊不堪。
我想過會有這麽一天,但沒想過會這麽快,上次見麵林叔叔說還有三個月,現在才過去一個半月,我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一直到下了高鐵我也沒再給林霜寒打過電話,一路趕到雲城一中才聯係他。
這次電話接通了,電話那頭,他聲音聽起來平靜如常:“怎麽了?打這麽多電話,程老師是想我了嗎?”
我嗓子裏像是塞了棉花發不出聲音,好不容易說話就哽咽得不成樣子。
“林霜寒,出來,你的家長來接你了。”
“……”
那頭沒了聲音,半晌後傳來一陣忙音,林霜寒把電話掛了。
我也不著急,就站在校門外麵等,站累了就蹲著等,大概過了十分鍾,林霜寒就像一陣風似的出現在門口。
他奔向我,一把將我從地上拉起來拽進了懷裏,我聽見他猛烈的心跳,一聲一聲撞擊著我的耳膜。
“你回來了。”
“對呀,我回來找你。”
我同樣緊緊擁抱住林霜寒,雖然我回來沒辦法改變什麽,但我想在這種時候林霜寒應該希望有人陪在身邊,即使什麽話都不說,什麽事情都不做。
我們就這樣在門衛大叔的注視下擁抱了將近五分鍾,等林霜寒呼吸慢慢穩定,我才牽住他的手上了出租車。
剛剛在高鐵上,田月瑤把林叔叔舉行葬禮的殯儀館地址發給我了,上午告別儀式,下午就會火化下葬。
我們到殯儀館的時候,林叔叔正好要被推去火化。
田月瑤抱著他的遺像,穿一身黑色,麵色慘白。
我拽了下林霜寒的衣角,示意他過去見林叔叔最後一麵。
他不進反退,把我拉到一邊,任由殯儀館工作人員打著黑傘護送他的遺像和遺體離開。
我轉頭看林霜寒,他低垂眼眸,目光渙散,等人都走後才抬起頭,眼角隱隱透著紅色。
今天天氣不好,天空霧蒙蒙一片,像是要下雨。
行走在霧中的人也蒙上了一層霧,哀戚又寂寥。
我緊緊握著林霜寒的手,想將手掌的溫度傳遞到他冰涼的手指。
半個小時後,我們在殯儀館門口見到了田月瑤,她手裏還捧著裝有林叔叔骨灰的盒子。
她走到林霜寒麵前,手指輕輕摩挲瓶身,像是喃喃自語又像是說給他聽,“你這麽恨他,現在終於如願以償了,滿意嗎?”
林霜寒一句話沒說,抿唇掃了一眼骨灰盒就帶著我離開了。
直到後來很長時間我才知道,林霜寒那天拿著林叔叔的遺囑找到他,把房產證銀行卡都還了回去,還當著他的麵把遺囑撕了。
最後財產全部被田月瑤以林叔叔的名義捐了出去,而林叔叔也沒有葬在宋阿姨旁邊,他的骨灰按照他的要求被撒入大海。
從此他們一個守著山間明月,一個漂流四海,再也沒有相見的可能性。
林霜寒回到家就在沙發上呆坐,直到天色漸暗,我‘啪’地把客廳燈打開他才眯了眯眼睛。
“吃完飯我送你回去。”他機械地說著話既要站起來。
我趕緊過去把他按住,把一瓶紅酒擺在了他麵前,又跑去廚房拿了兩個杯子。
開酒,倒滿,一口氣幹掉。
我一氣嗬成,完了還打了兩個酒嗝,杯口朝下示意他。
“試試?”
林霜寒最直身體,拿起酒杯沒有馬上喝,他盯著深紅色**看了一會兒問我:“林潮生給的?”
“嗯,他特地交代我留給你今天喝。”
我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剛倒三分之一就被林霜寒奪走了酒瓶。
“少喝點。”
我聽話點頭,然後拿起杯子又一口幹了,餘光中看見林霜寒把手裏的酒杯往天上麵舉了舉,隨後學著我的樣子一飲而盡。
我們就這樣安靜坐著,你一杯我一杯,把一瓶紅酒全部喝完了。
我比林霜寒先不省人事,等醒過來已經是第二天中午,林霜寒留了午餐已經去學校了。
看樣子應該是沒什麽問題了,我吃過午餐決定在去臨雲之前先回自己家看看,這段時間忙得沒時間關注程女士的感情和生活,也不知道她和老李怎麽樣了。
到了家門口我就聞到了辣椒炒肉的味道,立即上前‘啪啪’敲門,裏麵傳來聲響,像是什麽東西掉到了地上。
“誰啊?”我媽扯著嗓子在門裏麵問。
“我,您閨女。”我也扯著嗓子回應。
“……”裏麵沒聲了,好半天之後門才裏麵被打開。
還沒進門先收獲程女士白眼一枚,“怎麽招呼都不打一聲就回來了?”
“我回自己家打什麽招呼。”我嘿嘿笑從她旁邊擠進屋裏,“讓我看看你一個人做什麽好吃的了。”
程女士跟在我身後跑過來,緊張兮兮看我從碗裏捏了一塊牛肉吃。
“死丫頭,洗個手再吃。”
我轉身去廚房,嘴裏還不斷嚷嚷:“您一個人吃這麽豐盛,太羨慕了……”
等看見灶台上的三個碗,我才開始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勁。
眼睛轉了轉又裝作沒事人走了出來,“咱家要來客人嗎?”
“哪、哪有什麽客人,除了你這個冤家。”
程女士極力想表現出自己的平靜,卻總是適得其反,我看她不斷飄向臥室的視線,才不信她的話。
我環顧四周,在沙發前的茶幾上發現了一個奧特曼,好像是我之前送給李星輝的那個。
於是明知故問道:“那個奧特曼哪裏來的?”
空氣凝固了一秒才聽到我媽的聲音,“星輝來玩的時候落下的,一會兒我給他送回去。”
我強忍笑意,故意大聲說:“還送回去幹嘛,在我家以後就是我的了。”
我話音還沒落,我媽臥室門就被撞開了。
“不行!這是我的奧特曼!”李星輝一邊嚷嚷一邊衝出來拿起了他的奧特曼抱在懷裏。
跟著李星輝一起出來的,還有老李,更令我傻眼的是,他和程女士居然穿的情侶裝。
“沐沐你聽我解釋……”
程女士麵色窘迫,她站到我和老李之間,擋住了我看老李的視線,她剛說話,老李也搶著過來擋在她麵前。
“我來說我說……”
我在一邊看著互相維護的兩人,覺得自己像個棒打鴛鴦的壞人,隻好上前一步打斷他們。
“好啦兩位,我很開明的好不好,你們談個戀愛幹嘛躲躲藏藏的,我又不會拆散你們。”
兩個五六十歲的人,聽了我的話紛紛麵紅耳赤地低下頭,像十五六歲青澀的姑娘小夥一樣害羞。
我表麵不顯山不露水,心裏偷偷笑,越過他們去找李星輝。
“星輝,剛才你和爺爺在房間裏做什麽呀?”
小家夥還死死護著自己的奧特曼,烏黑明亮的眼睛警惕地在我臉上轉了兩圈才慢吞吞開口道:
“我們在玩躲貓貓。”
“這樣啊……”
我拖長尾音,轉頭看還愣在原地的兩人,語氣中生帶著揶揄。
“那我們吃完飯再玩好不好?”
什麽躲貓貓,明明是我突然回來打斷了他們約會,他們一時慌亂才躲了起來,殊不知我才是老年組cp第一粉頭。
我把星輝抱到飯桌前,反客為主招呼程女士和老李吃飯,一邊欣賞他們的拘謹,一邊給星輝喂飯吃,順便時不時一句話把他們逗得抬不起頭。
最後程女士忍無可忍,吃完飯後就明裏暗裏問我什麽時候回臨雲。
我看了眼時間,“現在就要走了。”
程女士臉上明顯鬆了一口氣的表情簡直不要太明顯,這還是她第一次這麽迫切希望我立馬從她麵前消失。
老李在廚房洗碗,程女士換了身衣服把我送到了小區門口。
等出租車的時候,我抱著她的手臂舍不得撒手,以前隻想如果她能少管我就好,但現在我又想她最好能一輩子陪著我。
“怎麽了?不開心?”程女士總是能第一時間察覺我的情緒,她頓了一下,“你要是不喜歡我和老李待在一起,我們以後就不見麵了。”
我從她肩膀上抬起頭,像小時候一樣搖著她的手臂撒嬌。
“不是啦,程女士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我很開心,所以我和喜歡的人在一起,你也會開心對嗎?”
上次她說考慮一下我和林霜寒的事情,還沒給我準確答複。
不等我媽說話,我又說:“林霜寒的父親,昨天去世了,他現在沒有家人了……媽,我們能成為他的家人嗎?”
我媽低頭端詳我,伸手將我被風吹起的頭發別到腦後。
恰好出租車來了,在我拉開車門的時候終於聽到她說:“有空帶小林回來吃飯。”
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興奮地轉頭抱了抱她,“謝謝媽媽!”
在開往臨雲的高鐵上,我撥通林霜寒的電話,他聲音有些沙啞,周遭雜音很多,應該是剛下課。
“回去了嗎?”
我透過窗戶看見自己壓不住的笑意,一字一句對他說:“林霜寒,等高考結束我們就見家長訂婚吧。”
電話那頭瞬間安靜到連呼吸聲都沒有了,良久我才聽到林霜寒字正腔圓的一個字。
“好。”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