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山野間悄悄紮起了數十營寨,千餘名將士開始休息。

儒生與將軍在營帳中商討著明日行動,自有人送上飯菜入內,還是熱飯。由於是在深山之中即便起了人煙也無人發覺,所以這支隱秘軍隊美美飽餐了一頓。

晚飯過後,營帳中各將士紛紛熄滅燈盞睡覺,隻留下些士兵輪流守夜。哪怕在無人深山都要留著這樣的習慣,看來確實軍紀嚴明。

白沚悄悄隱藏身形,在山頂上看著眾將士,心中卻在思索如何應對。

僅靠他一個修煉不過三十年的小蛇妖,攔住這支千人軍隊實在困難,而且在這個仙妖世界裏萬一有修煉者在軍隊中存在,白沚並沒有因為山中的自在而忘記曾經的小心。

他緊了緊身體,初春的夜晚實在寒冷,縱使他運起妖力也覺得冬寒太盛,枯枝樹葉上都已經開始打上了白霜。

心神一動,白沚有了主意。

隻見他張開巨口猛然一吐,運起妖力施展而出,霎那間一股狂風大作,裹挾著冬日餘寒吹向軍帳。

中間最大的軍帳裏,儒生還在昏暗油燈下看書,忽然間一陣狂風吹來,晃的軍中大帳搖晃不止,連油燈火焰都明滅不定起來。

儒生放下書,護住油燈待其安穩後,道:“這山間又起夜風了,明日隻怕要凍傷些將士了。”

軍帳中鼾聲如雷一個個糙漢子並沒有絲毫感覺,睡得極死,毫無影響。隻是軍帳邊角搖晃了幾下。

山頂上白沚見此,再張口猛然吐出一口妖氣,順帶著絲絲縷縷的太陰之氣。

這一下,寒風大起,直透人心的陰寒吹向眾凡人,並且狂風在山中呼嘯發出聲聲可恐的音破慘叫之聲,驚得守夜眾將士一個個心中發毛。

狂風一陣接著一陣,且寒氣越來越重,已經有不少凡人被凍傷了。固定的軍帳也被狂風**得搖搖欲墜,這般大動靜就是糙漢子都忍不住被吵醒被凍醒,叫罵間便感染了風寒。

將軍披好衣裳甲帶,找到走出營帳的儒生:“軍師,這山風你看幾時能止住?將士們在這樣下去隻怕到天明後都要減員一半了。”

話剛說完又是一股寒風吹來,沁人心身,寒得將軍也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儒生點點頭:“將軍說的是。可我倒覺得,這風頗為奇怪,本就是春日裏了哪裏來的這般大寒風過境?且陰風陣陣透露著邪氣。”

“難道是那條白蛇妖?這妖孽作的怪?”將軍有些驚異不定道。

儒生搖搖頭,又驚疑不定:“按理說一條近些年才有名聲的蛇妖即便化妖了也隻是區區幾十年妖力,可能連妖術都沒有,但也說不準這蛇妖有了奇遇。

也罷,我便來試試,若是妖邪作祟,我這浩然正氣定能護得將軍周全。若是天象如此,我也無法了。”

將軍聞言忙笑道:“如此多謝軍師了。”

儒生擺擺手,拉開軍帳頂著劇烈寒風走了出去。

他從腰間取下隨身佩戴的一杆玄色長杆萬毫筆,執筆在手氣質為之一變,一股浩然正氣生出,儒生持筆隔空而畫,筆尖遊走在虛空竟然留下金光痕跡,赫然是一個“定”字。

定字金光一出,便化作數十丈大的金色玄符飛入天穹,原來劇烈無比的寒風頓時為之一滯。

將軍見此傳令眾軍戒備,以免被蛇妖襲營。

山頂,還在努力吐氣的白沚看著那金光升起心中道果然有修煉者隨行。

儒生猛然間抬頭看向了一處山巔,目力仿佛能隔著千丈距離看到什麽,他大喝道:“妖孽,日月乾坤所在,豈容你放肆,還不束手就擒!”

說罷,手中長筆再次隔空寫出了一個“縛”字,這道金光字樣更為明亮,猶如一輪太陽浩浩****升起中天照向四方。

白沚被這輪金光一照瞬間覺得身體發僵,仿佛被定住了一般體內妖力也凝固靜止,絲毫力氣都提不起來,真的猶如束手就擒。

那輪金光逐漸靠近白沚,並如同一座囚牢困住了他。

山下,將軍大喜道:“軍師好神通!”

隨後擺手道:“快,隨我一同將那蛇妖帶回來!”

數百民將士紛紛攀登上山頂,當他們看到山頂盤踞著一條如龍般的巨大白蛇呼吸都靜止了。

還是在將軍的吆喝下,兩百多個士兵輪流用力將白蛇抬到了下山,此時已天光大明。

儒生有些麵色發白,顯然是用力過度導致,眾將士圍觀著白蛇,紛紛驚歎不已,搬運白蛇途中就有許多士兵想要暗中偷拔幾片蛇鱗下來,奈何蛇鱗太過堅固根本拔不動。

將軍伸出手撫摸了一下晶瑩如玉的蛇身,感慨道:“好漂亮的白蛇!若將此物送回大越定然能得越皇陛下賞識!畢竟,此物也可以算得上祥瑞之獸了。軍師以為如何?”

儒生搖搖頭:“為人臣者,當諫君明理。這般以物色討好君王,可算不上什麽賢臣。將軍是要做一個良臣,還是做寵臣,就看將軍自己選了。我不過是區區一個儒門書生,不敢妄言。”

將軍臉色變了變,不過眨眼睛就隱藏了下去,哈哈大笑道:“軍師不愧是儒門高徒,高風良節,在下佩服。那便殺了此妖煮幾大鍋蛇羹給大家夥暖暖身子。”

眾將士聞言都興奮的叫了起來,嚷嚷道:“多謝將軍體恤!”蛇妖肉啊,這肉中說不定還含有著什麽仙丹靈藥的功效,凡人內心誰不想長生不老,飛天遁地?

就在這時,一聲尖銳的慘叫傳來,眾人都回過頭去,卻見是一條數丈長的青色巨蟒,如同白蛇一般的粗大頭顱足足可以生吞兩個成年男子。

那條青蟒渾身散發著恐怖氣息,在一群士兵中橫衝直撞碾碎了不少士兵屍體,再加上眾士兵驚恐四散又踩踏擠壓死了些人,軍營中一片混亂。

將軍驚恐道:“怎麽還會有一條蛇妖?軍師你不是說一山中不會有兩條霸主的嗎?”

儒生臉色也難看起來:“俗語有言: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在要不然就是有著血緣親情的羈絆,畢竟妖已開靈智,自然是認血親的。”

將軍急聲問道:“那軍師能降得住這條青蛇嗎?”

話語間,那條青蛇已經衝到了距離白蛇隻有百米距離了,見到了被巨網困住的白蛇,青蛇顯然更加發狂,一口咬死一個士兵然後扭頭一甩就砸到一群人類。

不過青蛇畢竟沒有玄骨草這般靈藥強化身軀,此刻身上已經有許多的小傷小口在流著血了。

儒生看著發狂的青蛇,沉聲道:“這條青蛇道行沒有白蛇高,我還能勉強降住,將軍你且為我護法。”

將軍聞言忙道:“好!好!好!軍師盡管放心施為!”

儒生再次取下腰間的長筆,提筆隔空畫字。但在這時,其身旁不遠處的白蛇猛然抬起蛇首一口咬住了儒生半個身軀,上顎兩顆毒牙狠狠咬入了儒生體內。

儒生顯然沒有預料到這一幕,他的頭顱被咬在蛇頭裏根本看不清什麽,死亡的恐懼終於壓破了他的赤子之心,縈繞周身的浩然正氣也隨之散去。

白蛇一口丟下儒生,一雙豎直的蛇瞳帶著獸類的冷漠看向了將軍。

那將軍嚇得麵無血色,慌忙大喊道:“眾將士速速前來護我!快來人啊!”

白沚猛然間掙脫身上的大網,一個側身甩尾從天而降拍死了這個將軍,化為了一灘血肉。

儒生躺在地上,一臉驚恐道:“你,你這畜生,怎麽,怎麽可能掙脫我的束縛?”

白沚冷冷看了他一眼,儒門嗎?浩然正氣確實專克妖邪,但很可惜他不是一條普通的蛇妖,而是柳仙,有這香火願力加身的白沚可是不懼浩然正氣的。

他之所以佯裝被抓,就是想著擒賊先擒王,這個儒生的修為顯然並不高深,並沒有脫離凡俗之人的範疇,被自己恐怖的蛇毒一咬,便注定無命可活了。

白沚還不放心害怕留下什麽,直接一尾巴甩了過去補了個刀,把瀕死的儒生拍成了一灘同樣的血肉。

一群士兵見主帥和軍師都死了,頓時沒有了主心骨,即便再訓練有素也得要有人指揮才行,在死亡與蛇妖的雙重恐懼之下,這千餘人紛紛四散逃命去了。

白沚驀然張口再次喚起陣陣妖風,昏天暗地,飛沙走石,寒風凜冽,甚至凍僵了數十人。

青蛇拖著滿身傷痕跑了過來,白沚既是心疼又是感動,他點了點青蛇的頭,張口吐出一道蘊含著少陰之氣的妖力覆蓋青蛇全身,眨眼睛小青身上的傷口便紛紛結痂止血,雖然沒有仙家手段那麽神奇,卻也能治愈傷口。

太陰合水坎主亡,少陰合木巽主生,一生一死內外陰陽,白沚雖然沒有領悟出什麽妖術,可借助妖力特性還是做得到。

白沚帶著青蛇準備一同回山,卻忽見空中憑空生黑雲,烏壓壓的黑雲遮天蔽日擋住了明媚陽光。

一隊威武陰神鬼差列隊而至,有青麵獠牙的惡鬼差,也有慈眉善目的陰司屬官,而正中央立著一位威嚴的主神,城隍正神!

“白蛇!”

青蛇被威壓嚇得匍匐於地不敢抬身。

白沚心中驚駭卻還是忍住了恐懼,抬起頭看去。

那城隍神見白蛇昂首看他,威嚴的麵上浮現出一絲笑容:“不錯,你初開修行,能知人心,體人間善惡,又能護我大晉疆土,哪怕造了殺孽也無需懼怕。

你且好生修行,有朝一日化形成人,本神便奏請聖皇,封你為祁南山神,統禦群山。

這次你靈智超人,通曉越國侵襲,阻境外敵,我大晉聖皇普照萬生,你既然受我大晉子民香火供奉,便是我大晉妖神,有功當賞。我今特賜你靈丹兩粒,心法一篇,望爾好生修行莫負本神厚望!”

說罷,城隍輕手一揮,兩粒靈丹飛天而下,一道神光直入白沚腦海中。

白沚聞言大喜,沒想到是福不是禍,忙謝過城隍神賜寶。

城隍淡笑一聲,兩列鬼差陰神退入黑雲之中,轉眼間烏雲消失,天光大明,仿若一切都未發生。

但白沚看著地上的靈丹,欣喜不已,他讓青蛇吞了一粒,自己又吞了一粒。

靈丹入腹,化為一股滾滾熱流湧遍全身,一股強大的藥力遊走周天,在白沚的控製下化為精純妖力流入丹田。

白沚帶著青蛇回到了蛇王穀,二蛇紛紛陷入沉睡之中。

一個月後,穀雨時節,春雨綿綿,白沚在山洞中幽幽醒來。他爬出洞裏,纏住了水潭邊的巨石開始磨蹭身軀,蛻皮。

這是白沚第九次蛻皮,代表著他終於超越了凡蛇肉身的桎梏,隨著奇癢無比的痛苦漸漸平息,白沚從蛇蛻中艱難爬出。

蛻一次皮,簡直要蛇半條命。哪怕是蛇妖蛻皮,都艱難無比。

不過每一次蛻皮代表著生命的延續與身軀的強大。

白沚如今已有十米多長,渾身鱗片猶如排列整齊的白玉,美麗卻又堅固無比。

他的妖力也足足達到了尋常妖類修煉百年的程度。

這個尋常妖類,自然是白沚拿青蛇來比較得出的。

一粒靈丹竟然足足憑添了四十餘年的妖力,雖然是由於他修為太淺才有如此大的功效,可也見這靈丹確實不凡。

白沚再次把自己的蛇蛻送給了鄰居,不過這次老鄰居足足花了小半個月時間才吃光,吃了近百具人類屍體和蛇蛻後,這些食肉蟻貌似氣息發生了變化。

這個時候青蛇也出洞了,不過它並沒有蛻皮,隻是妖力也增加了數十年之多,妖力倒也頗為渾厚。

白沚盤在巨石上,體會著城隍神所賜的心法,所謂心法不過隻是一篇很粗淺的吐呐吞吸天地靈氣的運行法門。

不過想想也是,城隍神又不是妖,而且還不是活物,乃是陰間正神,能有這篇適用妖類的吐呐法門已是難得,有總比沒有強。

以白沚人類智慧領悟這篇法門,倒也極快,不過幾日功夫就貫徹匯通,運起這法門修煉確實比他憑借本能吐呐快上一成多。

不要小看這一成多,一時半會看不出差距,可是數十年積累下來差距那便大了。

不過由於青蛇智力太淺,白沚又不會傳神法門,所以這法門小青暫且還修煉不了。

對於青蛇,白沚自然把其當作親人看待,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這八個字,人類多少親生血緣的兄弟姐妹,甚至父母子女都無法做到,可冷血的蛇類卻能不折不扣的做到。很難說人心與蛇心,究竟誰更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