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雷山上,衝天妖氣正在緩緩散去,連同還有漫漫煞氣死氣。
天牛妖王負手站在山巔,目光隨著一隊隊離去的妖族妖將、統領,還有一隊隊自家妖修在埋屍骨地尋覓著妖族同族的屍骸,帶回去埋在祖地中。
積雷山十數萬年來從未有此刻這般愜意,他耳邊聽著底下小妖們的歡呼聲,各自討論著數百乃至數千年未歸的故鄉,還有多年征戰情如兄弟般的各種打罵取笑的雜音,一向以嚴治軍的他此刻反而覺得極為悅耳。
身後,紫玄妖王來到旁邊笑道:“怎麽還是這般嚴肅麵容?都板著臉幾萬年了,如今一朝解脫出來怎麽不笑笑?”
麵對道侶的取笑他伸出手牽住了對方那光滑如玉的素手,將她攬在懷裏輕聲道:“紫玄,這些年也苦了你。”
“嗬嗬,修道之途,本就是這般與天地爭,與宿敵爭,若非沒有幾萬載的大戰一次次錘煉,說不得我等早已死在了某一次天劫中了。”紫玄妖王溫婉笑道:“如今,你我功成身退,也不必再勞心勞神了。”
“你也是這般想的嗎?”天牛妖王輕輕撫過女子的秀發,曾經她都是身披甲裝發束盤簪,現下也換上了女子宮裝,美豔不可方物。
“功成身退,方得始終。青丘子當年一己之力重立八域,他完全可以稱王作祖,萬妖之王當之無愧。
但他卻舍棄虛名,退隱狐國,念妖族功勞,哪怕萬世之後族史上也不會有他一句壞話。”
紫玄妖王歎道:“更何況,江山代有人才出。天祁妖王當世之絕,妖族新王無可爭議。你此刻退了,就是守護族域數萬載勞苦功高的前輩。
若還要爭,那就是自絕前路,連斷後路。招妖幡都心甘情願的為之驅使,還不能說明嗎?”
“哈哈哈,怪不得人族常言道:自古美人多消英雄氣,溫柔鄉裏醉將軍。”天牛妖王笑道:“既然夫人都這般說了,那老牛我也不得不從了。
等到諸王齊聚時,我便將這天牛妖王之稱送給二弟,你我夫婦從此歸隱山林,修仙問道長生做伴,何其快哉!”
二人相擁而立,笑看山巔日落紅霞,不再是兩位叱吒風雲的妖王,隻是一對修道之人。
……
匯聚在積雷山的八域大軍開始各自返程,如同凡人征兵遠赴邊疆一去就是大半生,這些妖修們懷著激動踏上歸途。
有獨自一人架起妖風陣陣,肆意猖狂的回歸深山老林,也有三五好友一同悠哉悠哉的遊山玩水。
更多的是修為底下的小妖跟隨著大妖統領、妖主,大部隊浩浩****的歸程。等待著他們的,是妖域內的盛情招待,還有無數獎賞。
妖族邊界自此再無隱患,征戰了數十萬載的巫族終於不再憂慮,不知多少妖修激動流淚的祭拜先祖,一代又一代妖修前仆後繼的舍生忘死,才等到了今日。
無數妖族自然感激天祁妖王,但也沒有忘記在曾經艱苦歲月裏拋頭顱灑熱血的先輩先祖。
當人跡罕至的曠野妖域上升起嫋嫋青煙時,當一座座祭壇的火把重新燃燒時,一群群大妖乃至尚未化型的小妖們都知道跪禮祭拜先祖時,族得之以成族,而不是殺人如麻,食心飲血的邪魔外道。
所以哪怕在人族地界內遇到八域妖修,人族修行者也不會直接出口就是滅妖殺妖替天行道,隻有遇到沒有傳承私自亂修殺人飲血的妖才會上來就以雷霆手段伏妖滅邪。
歲月靜去,白雲悠悠,蛇王穀內轉眼已過千年,重傷沉屙的白沚猛然發出一聲長嘯,震動山林,天穹星辰乍現,化作一道道玄奧古紋,大地山川水脈森林化作也齊齊升出一枚枚玄奧古紋,天紋地篆編織,如同天羅地網覆蓋了方圓萬裏。
這般距離也影響到了大晉的皇朝法度,天紋地篆的神力與皇朝法度金網相撞,整個祈南州一眾神靈無不震驚,生怕這兩位大人物起了衝突。
好在天紋地篆隻是一時顯威,餘波幹擾了皇朝法度而已,並不是真正的大戰。
這些年,玄門、佛門不但沒有打壓大晉,反而讓步利益壯大國朝實力,其用意不用多說,就是遏止妖族北上,或者說拿大晉當一枚棋子,攔路棋子,若有朝一日人妖兩族大戰,贏稷就是首當其衝的第一戰。
蛇王穀內,白沚收回元神法力,無數天紋地篆歸入元神,周身氣勢漸漸隱去,有了幾分返璞歸真味道,但若仙人運起神通去看卻能發覺他現在一走一行間有了那麽一分天然無雜的感覺,或者換個更誇張的說法就是一舉一動皆合天地。
天祁域內眾多妖主、統領紛紛來拜,兩棵紅白古杏樹下,眾妖恭敬拜下:“恭賀老祖神通大成,天地同壽!”
隨著地位實力的變化,這些妖屬們的賀詞也是越來越誇大,不但他們如此,所接觸到的所有人都這般恭賀恭維,就算是假的也成真了。
白沚心中了然全把這些話當作一陣風聽過就罷了。
他淡然起身笑看群妖道:“如今本王神通大成,大道就在腳下,卻也是不能忘記提點爾等了。”
說罷,白沚伸手取了古潭下沉積多年的靈泥,又伸手拘了一束星光,喚道:“乾坤天地,自然無法。”
手中靈泥與星光化作星色琉璃分散數十道流光攝入眾妖眉心,沉寂在元神周圍。
“爾等有了閑暇,自去體會吧。”
“是,多謝老祖賞賜!”
群妖雖然不知道這一點星光琉璃有何妙用,但從老祖手中出來的定然有天大好處。
白沚目光掃過群妖,緩緩道:“如今本王修為愈高,再擔任妖王一稱也無甚益處了。
你們好生修行,若誰能第一個踏入仙道,本王便把這天祁妖王的位子留給誰。”
此言一出眾妖心頭震動,但地品統領都看向身前的幾位妖主,確切來說是紫初、金蠐、十二郎、與辰蝶四人身上。
畢竟這四位妖主是眾妖心中最有把握成就仙路的幾位。
白沚不去管他們如何猜想,這話是真的。妖族八域中隻有天金妖域與天祁妖域是獨一仙,就連平山妖域前不久都有位大妖突破人仙。
哪怕天祁域建域時間太短,如今已是堪比其他妖域的底蘊了,但高端戰力上隻有白沚一人撐著。
“好了,本王的坐攆可備好了?半月後前去青丘,諸王會首,可別失了場麵。”
“回稟老祖,您的王駕早已備好多時了,盡可放心。”無葉上前,恭聲回道,畢竟這件事他可沒少下功夫。
“如此便好,半月後啟程去往青丘吧。”
白沚大袖一拂,眾妖各自應是,紛紛退去忙碌了。
穀內,白沚看著兩棵杏樹,笑道:“如今倒能讓你們回本歸元,再育新靈了。”
他這次閉關,不但修複了猶如重生的肉身,更是參悟了兩道大神通,隻再差一道就可以踏入天仙境界。
這兩道大神通,皆是道法合一的絕妙神通,乃是他借助仙靈六珠中的乾、坤二珠,演化周天星辰、山河大地而成。
一喚做星辰海,一喚社稷浩土。
星辰海能顯化星辰萬千如身陷銀河迷失星辰之內,更能勾連天命之人,落子天下,掌控四時變化,凡天之屬,皆可借力。
社稷浩土可用山川大地之力鎮殺強敵,萬般變化皆逃不過這江山命運,同樣能勾連社稷萬民,一言而控一國,心神跳動間便能引社稷變換,江山易主,天下不寧。
此兩道神通合在一起就是皇天後土,莫不歸束。再加上廣寒域,光陰長河掌控神性,他在真仙境中再也無敵。
穀中一道土黃光芒閃爍,大地裂開,泥土墜落,有一身著王冠的帝袍女子手持玄色八角寶塔走出,大地重新合攏。
“還請老祖庇護。”
白沚輕歎道:“情況這般危極了嗎?”
帝袍女子正是長居大地的蟻後,她手中寶塔存放著黑蟻一族所有種類的蟲卵,包括許多潛力極大的變異蟲卵。
“正是萬分危急!地下此刻凶險萬分,我身為蟻後絕不能斷送族群延續。”
“既如此,你且先隨侍我身側吧。待與諸位妖王商論之後再行定計。”白沚眉梢皺道:“按你所言,還有多久時間準備?”
“至多兩三年了。”蟻後有些畏懼的說道。
“罷了,在外麵就不必提了,免得惹了禍患。”
白沚沉聲道:“當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本可以一鼓作氣連悟數道神通踏足天仙,但卻因地下世界異變不得不提前出關。
原來,受那位先祖降世影響,天元界整個位格都高上了三分,雖然對萬靈而言是極大的好處,但是也因此終於讓沉睡在沙洲中的螟蟲之祖螟母蘇醒過來。
這位螟母可是上界的不朽金仙逃難沉睡於此,據傳聞其不朽金仙道果被上界大敵毀去,光養好傷勢就需要百萬年歲月,若再想重回金仙重塑道果的可能性近乎於零。
如今雖然沒有不朽金仙實力,哪怕隻是天仙圓滿可其畢竟是金仙存在的過去人物,縱然隻是一絲手段也足可以毀天滅地。
這位螟母一蘇醒過來,天下無數胡靈蝗蟲類紛紛開始瘋狂的吞噬繁衍,連蟻後的黑蟻大軍在各地都被吞噬的七零八落,甚至更有數道螟母分身已經偷偷派遣出去接引明年也有可能是後麵的金秋之季時,無盡蝗蟲回歸沙洲為其完成最後一次進補。
哪怕螟母沒有了金仙道果,可仍殘留一二金仙位格,她一蘇醒整個天元界的蝗蟲實力都凶猛倍許,鋪天蓋地的蝗蟲已經在地下深處開始繁衍穿行了。
身為為數不多的天品蟲族蟲母蟲後之屬,蟻後自然對於同類氣息極為敏感。她都擔心那數道螟母分身感知到了她要捉去喂了螟母。
要知道她這般天賦異稟的蟲母蟻後,可是同類最佳的補品。就連天金妖域萬蟲巢穴都沒有一隻天品蟲母,隻有變異的靈蟲大妖獨體。
每一隻蟲母,對各類蟲族而言都是無比珍貴的至寶,若是讓天金妖王之前知道這裏有隻天品蟲母,就算不是同一種族,他也一定要搶奪回去。
隻不過如今,白沚的地位今非昔比。就算天仙存在,見了他都要忌憚甚至不敢出手。
誰知道他們以後飛升了上界會不會遇到庇護白沚的大人物或者其勢力呢?莫要說探查不到,上界大神通者隻需要心念一動,萬千因果盡入心中,天下之事莫有不知。
為難白沚,就是與上界大能大勢力作對,難不成不要命了?除非打算一直留在天元界內不飛升上界,但天仙之下誰又能奈何得了這位?
所以白沚才敢讓蟻後現世,哪怕跟在身側惹人注意也不會有誰敢膽大包天動手。
……
半月後,天祁妖域上青雲萬裏,浩浩****的妖王法駕飛天而起趕往青丘狐國。
千餘人妖修大陣仗,隊伍綿延數裏之長,有靈獸青鳥開道,巨虎隨行近左,老龜臥雲伴右,狐女捧仙珠,蛇女奉珍果,百鳥靈禽和鳴樂,雲精霧怪甘作攆,千妖儀仗驚仙神。
白沚一身長褶月白錦衣,腰墜白玉扣,隻手拂月簫,腰間一壺酒,側臥王座塌,肆意輕笑品簫飲酒,地品大妖為侍,天品妖主近身,妖王威儀浩浩****直往青丘而去。
這一行便是數月功夫,路途中或有遇到且認出哪位妖王的大妖,還是雄踞一方的大妖領地,無不恭敬萬分親自引路開道,不敢有絲毫不敬。
就這樣一路遊山玩水,觀景看山,三月後才到了青丘狐國。
狐國內諸位妖王早已趕來,不少狐官狐主親自接駕,待到了青丘中山宮殿前,更有一粉衣雲袖,頭戴玉蘭簪,鬢散兩額間風情萬種的少婦親自接駕,悠悠一禮,風姿綽約道:“胡七娘拜見天祁妖王,恭候大駕青丘狐國,諸王等候多時了。”
白沚從妖王塌上站起,身影猛然間橫跨千丈來到了胡七娘身前,陣風吹動了少婦鬢前兩三縷青絲,驚駭得她麵色一白,卻笑道:“妖王當真端的是好大的架子,嚇壞了妾身罷。”
白沚卻不惱怒,而是含笑道:“昔日故人再重逢,仙路聚首喜字當先。七娘,多年未見,可還記得舊時小樓又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