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來,徐樂山也終於想明白了,關於那些照片的事,他是應該告訴葉大勝的。

那天,當他當著葉大勝的麵提起這件事的時候,葉大勝並沒有像徐樂山想像得那樣做出激烈反應,這是因為此前,葉大勝已經知道了這件事。隻是徐樂山並不知道葉大勝已經知道此事而已。此刻,徐樂山主動提起這件事,反倒讓葉大勝更加警覺起來,他不知道誰能夠在這個問題上更能夠理解他一些。葉大勝沒有動聲色,甚至是表現出了對徐樂山拿出的那些照片不屑一顧的感覺。

徐樂山隻好轉移了話題。

他把自己在漁港海岸大酒店裏的重大發現,向葉大勝做了匯報。

葉大勝聽完之後,不置可否。那一刻,他真是搞不明白,究竟是怎麽回事。如果僅僅就是薑遠誌用了誰的銀行卡吃過一頓飯,或者是請過一次客,那實在是算不了什麽。問題是這張銀行卡偏偏就是他們要用於尋找案件線索的媒介,這讓葉大勝真的有些摸不著頭腦。

徐樂山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葉大勝近乎是稀裏糊塗地表了態。

一天下午,徐樂山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裏,正在接聽電話,薑遠誌走了進來,徐樂山示意他坐下。

徐樂山掛斷電話後,薑遠誌拿出了一張消費卡,遞到了徐樂山跟前,說道:“這是曲副局長讓我送給你的遊泳年卡。”

“哪個曲副局長?”

“這麽健忘?才幾天的事,就忘了?”

“什麽幾天的事?”徐樂山有些莫名其妙。

“真的想不起來了?那天遊泳時,一起吃飯的那個曲副局長。”

“噢,你是說民政局的副局長曲勝軍,那沒有忘。我還以為你說的什麽別的人呢。不好意思,我和他就見過一次麵,就讓他這樣破費?”徐樂山說道。

“他這個人很不錯,他聽我說你非常喜歡遊泳,就特意讓部下給你辦理了一張年卡。”

“那我可是受之有愧,這可是無功受祿啊。”徐樂山樂哈哈地說道。

“唉,這算什麽呀?他能辦得到的事,就辦唄,那有什麽?”

“上次吃飯的事,我還一直覺得讓人家破費了,一直想找個機會再請他吃一頓呢,也沒有機會。要不這樣,這張卡我收下,你給他打個電話,請他出來坐一坐,怎麽樣?”徐樂山說道。

“用得著嗎?如果你確實有這個意思,我打電話找他,沒有什麽問題。”

“那好,如果行,我們就安排在今天晚上,正好今天晚上我也沒有什麽事,你看你怎麽樣?”

“我沒有什麽問題。就看你和他的時間了。”

“那你就聯係吧。”說完,他停頓了一下,又接著說道:“唉,告訴他把他的那些女孩兒們也都帶上吧。”

薑遠誌看了看徐樂山,笑著說道:“你還真有興趣?”

“熱鬧熱鬧嘛。”

當天晚上六點多鍾,徐樂山和薑遠誌一起走進了漁港海岸大酒店。

十幾分鍾後,曲勝軍走了進來,跟在他後邊的還有上次遊泳時,在一起吃過飯的那幾位女孩兒。

徐樂山走上前去,熱情地與曲勝軍握了握手。曲勝軍說道:“怎麽能讓你請客呀?我這還前呼後擁的,帶了一大幫子人呢。”

“沒事沒事,就是為了熱鬧熱鬧而已。”徐樂山寒暄道。

服務員走了進來,大家你推我讓的把菜點完了。”

徐樂山說道:“真不好意思,你還給我辦了一張遊泳年卡,謝謝你了。”

“這都是小事一樁,不值得一提,你如果非要把這當回事的話,就算交個朋友吧。”

徐樂山接著說道:“不過,今天晚上的這頓飯,和年卡的事沒有關係啊。自從那天吃完飯後,我就一直有過再與你坐一坐的想法。”

沒過多久,他們點的菜就陸續上來了。

徐樂山與曲勝軍等人彼此敬了酒,緊接著,與曲勝軍一起來的那些女孩兒們,輪番給徐樂山和薑遠誌敬起酒來。他們倆一一應付著。兩個多小時之後,曲勝軍說道:“徐處長,我看喝得差不多了,可以撤了吧。撤了之後,我們是不是找個地方去唱個歌。如果沒喝夠的話,到了那裏之後,還可以接著喝。”

徐樂山站了起來,說道:“薑主任,你先在這裏陪著曲副局長再喝兩杯,我去把賬結了。”

曲勝軍說道:“別別別,今天晚上這筆賬,由我來結。”

徐樂山已經走到了門口,聽到這句話,他轉過身來,往餐桌上看了看。這時,曲勝軍已經站了起來。

徐樂山說道:“瞧不起我,是不是?”

“那好,那好,就由你結,就由你結,下次再說。”曲勝軍說道。

徐樂山向門外走去,他走路的樣子似乎已經是邁著醉步。薑遠誌看到了他晃動的身影,曲勝軍也看到了他不斷地搖擺身姿。曲勝軍對薑遠誌說道:“薑主任,我看徐處長今天喝得挺高興,可能是有點兒喝大了,你看看用不用扶他一把?”

薑遠誌馬上走了出去。

他扶住了徐樂山,說道:“怎麽樣?徐處長,真的有點兒喝大了?”

“是……是……是有些喝大了。”

“那你在這等著,我去結賬吧。”

“那好,就你去結吧。看看那菜單上寫的菜名和他們給我們上的菜一不一致,然後再簽字。”說著,徐樂山把一張銀行卡遞給了薑遠誌。他還告訴了他銀行卡的密碼。

薑遠誌連看都沒有看,拿著銀行卡就去結賬了。

第二天下午,徐樂山還是一個人呆在自己的辦公室裏。薑遠誌走了進來。

徐樂山已經感覺到薑遠誌走進自己的辦公室,一定是有什麽話要說。他便主動說道:“昨天晚上真的是有些喝大了。在曲副局長和那些女孩兒麵前丟臉了。”

“沒什麽,那算什麽呀?誰都有喝大的時候。我看你昨天晚上喝得挺盡興。如果昨天晚上你不喝大的話,還真的會再去唱歌。”

“是嗎?”

“還是嗎?你沒聽到曲勝軍說嗎?”

“我當時好像什麽都不知道了。”

“你讓我去結賬,知不知道?”

“是你去給我結的賬嗎?”徐樂山問道。

“你給我了一張銀行卡,讓我去幫你結的賬,你真的不知道?”薑遠誌非常認真地問道。

“我給了你一張銀行卡?真的是這麽回事?”

“這還有假嗎?”

徐樂山馬上把手伸進了自己的上衣口袋,像是想起了什麽,馬上說道:“卡,卡你給沒給我?”

“給了,昨天晚上就裝進了你的口袋裏。”

徐樂山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了銀行卡。拿在手裏看著。

薑遠誌終於說道:“徐處長,這張銀行卡是你自己的嗎?”

“是我一個朋友的?”

“你的這個朋友叫什麽名字?”

“你問這個幹什麽?”

“你認識這個卡的主人?”

徐樂山反問道:“卡的主人是誰?你認識?”

“我哪認識。”

“那你怎麽這麽關心這件事,你想查我腐不腐敗呀?”徐樂山的臉上帶著笑容。

“我哪有這個意思?你說哪去了。”薑遠誌說道。

“那張銀行卡是一個朋友送給我的,是讓我吃飯用的。在此之前,我還一次都沒有用過呢?”徐樂山煞有介事地說道。

其實,在此之前,徐樂山和王剛已經又一次去過漁港海岸大酒店。

當他與王剛第一次去那裏時,隻是知道是誰用那張銀行卡在消費的結賬單上簽的字。回到檢察院的時候,他把情況不止一次地向葉大勝做過匯報。最終,徐樂山又與王剛商量,再去一次酒店。

那天,他們到了漁港海岸大酒店之後,說明了自己的來意,得到了比上一次來這裏時更積極的配合。他們足足在酒店裏呆了一個下午。開始,他們調看了薑遠誌簽字那天,進入酒店大廳裏進出人員的全部錄像。最終也沒有看出什麽與之相關的破綻來。後來,他們又查看了那天由薑遠誌結賬的那個包間走廊上的錄像,從錄像中,可以斷定,那天參加宴請的人基本上都是年輕女孩兒,還有幾個中年男子。徐樂山已經知道那是一次生日宴席,至於是為誰過的生日,當徐樂山與王剛走出大酒店時,依然沒有找到答案。

經過允許,他們把那些錄像也借了回來。

就在薑遠誌在徐樂山辦公室裏提起過他們一起吃飯的那件事以後,徐樂山一直就沒停止尋找與薑遠誌自然接觸的機會。

幾天以後的一個下午,徐樂山主動地走進了薑遠誌的辦公室。

當時,隻有薑遠誌一個人坐在辦公室裏。徐樂山笑哈哈地說道:“昨天晚上,我來了兩個外地朋友,我又去漁港海岸大酒店吃了一頓。我說薑遠誌,我去簽字的時候才發現,我的這張銀行卡上,怎麽會有你的兩次簽字呀?”

薑遠誌根本就沒有思想準備,馬上應付道:“是嗎?是我的簽字嗎?我就簽過一次呀?”

“沒錯,兩次都是你簽的字。”徐樂山不容分辨地說道。

“會是這樣?那你那張卡到底是誰給你的?”

“是我的一個朋友啊。”

“他叫什麽名字?”

“他叫巴山。”徐樂山直截了當地說道。接著他又問道:“你認識這個人嗎?”

“不認識。”

“那你肯定使用過這張卡。你想想是不是有這回事?”

“我說徐大處長,你到底是什麽意思呀?追問這些事情幹什麽?”薑遠誌有些嚴肅起來。

徐樂山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說道:“沒有什麽意思呀,我的這個朋友說過,他的這張銀行卡曾經丟失過,讓人花掉了不少錢,他說如果能夠找到這個人,他想把錢要回來。就這麽簡單,沒有別的意思。你也不是不知道,上次我們去嶺南水上活動中心遊泳的時候,有一個女孩兒還說過,我去過他們公司,其實,我就是為了這張銀行卡的事去的。”

又一天下午,徐樂山走進了葉大勝的辦公室。

葉大勝說道:“正好你來了,我現在有時間,咱們一起看一看你借回來的現場錄像。”

正在這時,安思源走了進來,他和徐樂山打了個招呼,馬上便問葉大勝:“葉檢,什麽時候去搜查寧金友的住處?”

“先放一放,你也坐下來,我們一起看一看徐樂山從酒店帶回來的錄像。你去放一下。”

他們三個人一起坐了下來,錄像播放起來,那是進出那個包間時的鏡頭。安思源指著一個中年男人說道:“這個人看上去,怎麽覺得那麽麵熟。”

“我也覺得麵熟,雖然是看不太清楚,可從他的神態和動作來看,就像是在哪裏見過這個人。”徐樂山說道。

葉大勝說道:“重新放一遍。”

正在這時,薑遠誌走了進來,葉大勝主動招呼他,讓他一起坐下來。

徐樂山的心裏頓時便覺得不舒服起來,他還是強忍著心裏的不快,往旁邊挪了挪身子,給薑遠誌讓出了個位置。葉大勝讓安思源把錄像定格在那個中年人的位置上。

葉大勝問道:“薑遠誌,你認不認識這個人?”

薑遠誌根本就不知道這個定格的錄像是在什麽背景下的產物,便慢慢地說道:“是有些熟悉。”

“仔細想想,認不認識這個人?或者是在哪見到過這個人?”葉大勝說道。

薑遠誌仿佛真是在那裏搜尋著什麽記憶。

這時,葉大勝馬上讓安思源把錄像恢複到了正常播放的程度。畫麵上顯示著一個個女孩兒們進出包間的身影,這時,葉大勝問道:“薑遠誌,這裏麵有沒有你認識的人?”

薑遠誌說道:“沒有,沒有認識的。”

這時,葉大勝又讓安思源把錄像重新定格在了那個中年人的臉上,葉大勝說道:“我們還是來研究研究這個人,你們都說這個看上去很熟悉,你們誰能準確地回憶起這個人在哪裏見過麵?或者是打過交道?”

安思源還是晃動著腦袋。

徐樂山什麽反應都沒有。

葉大勝問薑遠誌:“薑遠誌,這個人你應該認識呀。”

薑遠誌沒有說話。

葉大勝進一步說道:“薑遠誌,如果說你不認識這個人,就不對了。這是那天在漁港海岸大酒店裏舉辦的生日宴席時的一個鏡頭,而那天的生日宴席,是你最後去收銀台結的賬。如果這些人你都不認識,你是沒有必要去結賬吧?”

這時,薑遠誌才有些緊張地說道:“這個人是市刑警隊的隊長,他叫陳水朋。那天是他為他的一個情人過生日,也請我去了。最後,他讓我去幫他結的賬。就這些事,別的什麽都沒有。”

聽到這裏,徐樂山看了看安思源,安思源看了徐樂山。他們什麽也沒有說,隻是靜靜地聽著葉大勝與薑遠誌的對話。

調查有了一定的進展,可徐樂山說什麽也高興不起來,他根本就沒有想到葉大勝會采取這般戰略,讓他自己非常尷尬。因為薑遠誌雖然非常年輕,可他畢竟和自己一樣,也是檢察院裏的中層幹部。這樣以來,讓他今後如何麵對這位同事呢?

葉大勝問道:“你說沒有什麽問題,剛才你為什麽不敢承認你認識這個人?”

薑遠誌沒有回答。

葉大勝又一次問道:“你為什麽說你不認識?”

薑遠誌開口說道:“其實也沒有什麽大事,我隻是不想讓別人知道我那天去過那裏。”

“為什麽?”葉大勝緊追不舍。

“那天那裏麵有幾個女的,有的根本不是他的什麽朋友,是他找來的小姐,是為他的情人生日助興的。”

“是哪種小姐?是三陪小姐?”

“**,當場表演**。我當時也在場,所以我不希望別人知道這些事。”薑遠誌說道。

“你是什麽時候和陳水朋認識的?”葉大勝繼續問道。

“我現在可以不回答你的這個問題嗎?”薑遠誌想了想,平靜地說道。

葉大勝說道:“可以,當然可以。”

幾分鍾過後,徐樂山和安思源,還有薑遠誌一起走了出去。

又過了幾分鍾,徐樂山又重新回到葉大勝辦公室。

他站在葉大勝辦公桌的外側,沒有說什麽。

葉大勝問道:“想說什麽?怎麽不說話呀?”

徐樂山半天才開口說道:“葉檢,你讓我說什麽呢?”

“我不知道你想說什麽呀?”葉大勝坐在辦公椅上說道。

“你不應該這麽快就把我做的工作的針對性暴露無遺。這讓我以後怎麽麵對薑遠誌?”徐樂山說道。

“我就知道你會有想法,可是如果真相就是如此的話,暴露出來,那是遲早的事情。其實,你決定去酒店調查這件事的時候,就已經注定要在這個問題上有所擔當。”葉大勝說道。

“問題是當時我哪知道會這麽複雜。”

“你不是沒有想到會這麽複雜,而是沒有想到會牽扯到我們檢察院裏的人。當然,我現在還不敢斷然結論,這件事就一定會有什麽大問題。既然這樣做了,我們就不能想得太多。我能理解你,隻是我這樣做快了一點兒而已。其實,你在酒店請客時,之所以要讓薑遠誌去為你結賬,不就是想搞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嗎?你想想,我的這些做法,與你的做法之間,存在什麽矛盾之處嗎?”葉大勝說道。

徐樂山還想說什麽。

葉大勝說道:“坐下吧。”

徐樂山坐了下來。

“你們的工作還是卓有成效的。看來,我們可能真的找到了這張銀行卡的實際持有人。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們這些天來就真沒有白忙活。”葉大勝說道。

徐樂山沒有說什麽。

葉大勝又一次說道:“你想過沒有,省高檢要求我們查處寧金友的案子,也牽扯到市刑警隊。你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麽問題嗎?”

徐樂山想了想,才說道:“你是在想,這兩者之間有沒有必然聯係?”

葉大勝像是找到了知音,一拍桌子站了來,說道:“你說得對,如果真有聯係,那這裏麵就實在是太複雜了。”

徐樂山也站了起來,說道:“如果陳水朋真的有問題,你就不怕薑遠誌給他透露什麽風聲?”

“怕也沒有用,你現在根本就沒有掌握人家的犯罪證據,又能怎麽樣?我們這位仁兄和他隻是朋友。人家和誰做朋友,你管得著嗎?像陳水朋這種人物,你能輕易地動得了他?我說徐處長,你說呢?”

“那你的意思是……”

“那我的意思是一定要動,一定要有條不紊地動。”

徐樂山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沒有多久,他的手機就響了起來,那是一個陌生人打來的電話。他問道:“你是哪位?”

“還問我是哪位?”

“我是你爺爺,你敢搞到爺爺的頭上來了。我的銀行卡在你的手裏,你竟然敢到處查我。你的膽子太大了。”電話那邊的人說道。

徐樂山一下子就明白了,這個人肯定是陳水朋,他打斷了他的話,說道:“你想幹什麽?”

“我想請你出來坐一坐。”

“那就不必了。”

“今天晚上我做東,你最好還是給我點兒麵子。”

“你既然都知道了,就沒有這個必要了。”徐樂山說道。

“那好,我一定還會找你的。”說完,電話便掛斷了。

放下電話後,徐樂山一屁股坐在那裏,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

葉大勝走了進來,徐樂山並沒有和他打招呼。葉大勝走到徐樂山的辦公桌前,問道:“是不是接過電話?”

徐樂山抬起頭來看著葉大勝,他看到葉大勝的臉上仿佛也很沉重,他站了起來,走到葉大勝跟前,問道:“你也接到了電話?”

葉大勝點了點頭。

徐樂山一下子緊緊抱住了葉大勝,葉大勝也同樣緊緊抱住了徐樂山。

他們緊緊地擁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