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好的你
在夢裏,果果回到了小時候,那一年,她隻有六歲,爸爸媽媽送她去上學,開學的第二天,她在操場上玩的時候就把助聽器給丟了。
整整一天,她聽不到任何聲音,隻覺得耳畔嗡嗡作響,看到別的同學進教室,她也跟著進教室,卻不知道老師在講台上說的是什麽。
老師也是第一次帶這個班上課,不知道這個小女孩為什麽看起來呆呆的,點她的名讓她站起來回答問題,她也不站,好在老師以為她是剛上學不適應,並沒有責怪她。
“老師,她是個聾子。”一個調皮的男生扮著鬼臉告訴老師。老師這才知道原因,走到果果麵前。
果果以為老師要責怪自己,驚懼的看著周圍,同學們都對她指指點點,似乎在笑她,老師走到她麵前,看起來很親切,她卻怎麽也聽不到老師在說什麽。
安慰的摸了摸果果的頭,老師走開了,可從那以後,果果再也不願去上學,同學們那種嘲笑的目光讓她害怕,讓她第一次認識到自己和別人不一樣。
“我不去上學,他們都笑我,我好害怕。”果果在家裏哭了兩天,哭得嗓子都啞了。施念晴看著女兒可憐的樣子,眼淚止不住,抱著女兒去找覃嘉樹,讓他替果果辦理退學手續,那以後,果果沒有再進過任何學校。
陸誠睿鬆開手,看到果果白皙的小手在自己掌內,跟他的大手相比,她的手可小多了,既精致又小巧,指甲沒有留長,剪得幹幹淨淨,他喜歡指甲幹淨清爽的女孩兒,不喜歡那些塗的五顏六色的。
視線轉移到她耳朵上,陸誠睿心中動容,生活在無聲的世界裏,是一種什麽感覺?覃嘉樹不送她去上學,是不是怕她在學校裏因為聽不見被別人歧視?
一路上,陸誠睿就這麽注視著她、嗬護著她,提供最妥帖安全的守護,任她在膝上沉睡,始終沒有把手收回來,清俊的麵容閃過複雜而又純粹的神情,那是一個男人,看著讓他動心的女孩,才會有的溫柔神情。
車開到目的地,停穩了,陸誠睿才輕拍果果的背,湊近她耳朵,把她喚醒:“果果,到了。”軟綿綿的聲音就在耳邊,果果睜開惺忪的睡眼,赫然發現自己居然枕在他腿上,渾身一激靈,趕緊坐起來塞上助聽器:“我睡著了?”
“睡了一路。”陸誠睿此時的麵容又恢複了原先的那種澄定,看不出任何情緒。然而,果果還是細心的察覺出他微妙的情緒變化,他的嘴角兒,好像有那麽一點點的笑意。
果果疑惑的睜大了眼睛看他,不知道他為什麽會這樣。他這種人,撲克臉是常態,一旦發笑,那簡直是海嘯出現前的回光返照,果果心裏不斷提醒自己,小心一點,不要惹著他為妙,惹到了肯定倒大黴。
“你腿麻了沒有?”果果跟在陸誠睿身後問他,扯了扯他衣服。
陸誠睿不動聲色的把她的手拿開:“沒有。”他的話語簡潔利落、步伐穩健,隻顧自己往前走,她加快了步子還追不上他,索性落在後麵。
“去哪兒呀?走那麽快,也不等人家。”果果不滿的叫陸誠睿。
“逛街啊,你不是說你要買東西,不過這裏真沒什麽可逛的。”陸誠睿四處看看,這個小鎮還是老樣子,跟北京的繁華不能比。
果果卻沒覺得這裏有什麽不好,在車上睡了一覺之後,她覺得神清氣爽,整好了助聽器,她也能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小鎮上民風淳樸,住的都是當地的漁民,不時有沿街叫賣海鮮的,陸誠睿怕她走丟了,隻能緊緊的跟著她。
穿過大街小巷,果果到處走,一邊走她還一邊要這要那,多半是看到新鮮玩意,讓陸誠睿買給她。
“我身上沒帶錢,你借我點,回去還你。”
“沒帶錢你說出來買東西?你到底要買什麽,快點買,買好了咱還得趕回去。”陸誠睿快被這丫頭氣瘋了,之前車上那點柔情被她下車以後東跑西**給磨沒了,活了二十多年,沒見過這樣的女孩,把自己不當外人,指揮他團團轉。
“小誠,我要買隻小海龜回去養,你買給我。”果果蹲在路邊,指著玻璃缸裏大大小小的海龜叫陸誠睿。
“你不是已經買了兩隻寄居蟹三條魚了,還要海龜幹什麽,那東西不好養,買回去白白浪費一條生命。”陸誠睿提著兩個塑料袋,無奈的說。
哪知道,果果根本不把他的話當一回事,已經讓老板把海龜裝在塑料袋裏,陸誠睿實在拿這丫頭沒辦法,隻得付錢。
路過小鎮的某個花店,果果也非要進去看看,指著貨架上的盆栽,向陸誠睿道:“小誠,傅醫生喜歡盆栽,這盆豆瓣綠長得不錯,你買了送給他吧。”
“無聊!我幹嘛要買花給他。”陸誠睿站在店外不耐煩的說。
果果端著那盆豆瓣綠,悄悄靠近他,鬼頭鬼腦的用肩膀碰碰讓胳膊,眉開眼笑:“你買給他,他會很高興哦,跟別人買的意義不同。”
陸誠睿不知道她為什麽笑得這麽賊,斥道:“你玩夠了沒有啊,就快七點了,十點之前不回去,我會被處分。”
“人家跟你說傅醫生,你卻說什麽處分,你真沒勁。”果果眼珠轉轉,笑道:“把這盆花買了,我就跟你回去。”
陸誠睿歎了口氣,有氣無力的掏口袋拿錢包,按著店主說的價錢付錢給對方,怕果果再亂跑,一把抓住她小手,緊緊的牽著,帶她往停車的方向走,果果不肯走,他拖著她手,大步往前,強迫她不得不跟上他的步伐。
“就算我發現了你和傅醫生的秘密,也沒什麽大驚小怪吧,那是你倆自己的事,我又不會說出去。”果果很小聲的嘟囔。
陸誠睿聽到她這番話,雙眼睜的圓溜溜,激動的一隻手抓著果果肩頭,“什麽我倆自己的事,我跟他有什麽秘密被你發現了,你不要自以為是行不行?”
果果鄙夷的瞅他一眼,敢做不敢當的男人,人家傅醫生就不像你,人家大大方方的承認。
“不就是你倆那點事兒嗎,他是為了你才放棄了進301醫院的機會,離開北京到北港來陪你。”果果沒好氣的揭他老底,心說,這可是他親口承認的,不是我憑空造謠。
“少胡說八道了,他到北港來怎麽可能是為了我,你這孩子腦子裏整天想些什麽。”陸誠睿聽出果果誤會了他和傅桐的關係,哭笑不得。
果果抬眼望著他,雖未說話,那表情卻在說,難道不是!
陸誠睿卻不希望她這麽誤會下去,解釋道:“我跟傅桐隻是從小玩到大的發小兒,不是你想的那麽複雜,我也沒那癖好。”
“那你愛好什麽?性別男,愛好女?”果果笑問,心中忽有一種如釋重負之感,沒來由的,就是覺得好開心好開心。
“嗯,喜歡女的。”陸誠睿篤定的說。關於性向這個問題,是得說清楚。雖說部隊裏不乏那種傾向的人,可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是。
“喜歡哪個女的,江醫生嗎?”果果眨巴著眼睛,慧黠的追問。“不是她,我對她沒什麽感覺。”陸誠睿否認。
江瑟瑟喜歡他,果果早看出來了,那回她中暑,陸誠睿帶她去醫務室休息的時候,她就看出來了,中午的時候,江醫生更是買了菜去找他,還不能說明問題?
“那是誰?”果果詫異的眼珠轉轉。這裏女性不多,除了漂亮的江醫生,她想象不出還有誰能入他的眼。小誠不愛說話,可果果憑直覺就能知道,他的眼光不會低。
“你問太多了。”陸誠睿說了這句話就不再理會果果,拖著她繼續往前。
就這樣,他們回到基地的時候,陸誠睿左手提著三個塑料袋,右手端著盆豆瓣綠,胳膊肘還挎著果果,戰果累累的回來了。
“把它放到你宿舍裏,記得給它澆水,我會經常去監督你的。”果果千叮嚀萬囑咐,怕陸誠睿不好好照顧她買的盆栽。
“讓你拿去你又不拿,丟給我幹嘛。”陸誠睿忙訓練還忙不過來,哪有心思管盆栽。果果卻不依,“你房間裏太空了,都不像人住的地方,把這盆豆瓣綠拿回去,增加點人氣,好好養哦,植物是人類的好朋友。”
回到自己的地方,果果把小魚放到陸誠睿給她的那個魚缸裏,又把寄居蟹和海龜找了個臉盆裝著,忙了半天。
覃嘉樹在一旁看著女兒的舉動,好奇道:“你跟小誠跑哪兒去了,這都是你們抓的?”
“不是的,小誠帶我去鎮上了,這是在鎮上買的。”果果處理好這幾個小家夥,才坐到沙發上。
覃嘉樹道:“今天去找傅桐檢查過後,情況怎麽樣?”
“沒什麽,傅醫生說,是戴助聽器時間太長了才會陣發性耳鳴,讓我以後多休息。”果果拿著遙控器把調到自己想看的頻道。
覃嘉樹看著女兒,忍了半天才道:“果果……有件事……”
“什麽事?”果果扭頭看他。
覃嘉樹見女兒心情不錯的樣子,這才道:“你徐阿姨明天到基地來。”“哪個徐阿姨,徐萍萍嗎?她來幹什麽,我不要見她。”果果任性的把遙控器扔到地上。
徐萍萍是軍報的記者,出身名門、才貌雙全,在一次飯局上認識覃嘉樹,追他追了一年多,礙於果果,覃嘉樹對她始終不冷不熱。
“你這孩子,生氣就扔東西的壞毛病爸爸說過你多少次了,不許亂扔東西。”覃嘉樹把遙控器撿起來,掩飾著心頭的失望。
果果抱著覃嘉樹胳膊,皺著小臉,“爸爸,我不喜歡她,不想再見到她,就咱倆不行嗎,非要讓她來幹嘛?”
“可她已經搭飛機過來了,難道我還能讓她再飛回去?果果,你長大了,要懂得容忍別人,你知道嗎?”覃嘉樹輕拍著女兒的背。
雖說那時候答應果果媽,自己永不再婚,可那也隻是為了爭奪女兒撫養權時和前妻的一時之氣。一個男人,正當壯年,三十多四十多,身邊怎麽可能少得了女人呢?
覃嘉樹再怎麽自律,也對抗不了人類天性,這些年裏,他不是沒求過施念晴回心轉意,可那個女人鐵了心在美國紮根,一去十年不回頭。
“我長大了,所以你又想找女人了,是不是?你不要媽媽,也不想要我了,是不是?”果果一遇到這個話題就任性固執無比。
對女兒的歪理,覃嘉樹有些來氣,提高了音量,“你坐下,不許這麽說話。”見果果氣得臉紅,他才又道:“果果,我和你媽媽離婚的時候你還小,不知道其中緣由,不是我不要你媽媽,是你媽媽非要跟我離婚,我跟她有了很深的矛盾,怎麽也過不下去了,所以才離婚了,但是我跟你媽媽離婚,不會影響到我們對你的愛。”
“這麽多年,你都沒有把媽媽找回來,隻能說明你根本不想挽回,媽媽沒有再婚,她一直在等你,是你自己不努力,是你自己被身邊那群女人迷昏了頭,看不到媽媽的好,隻看到別人比她年輕漂亮。”果果針鋒相對的說。
“要怎麽說你才明白呢,有些事不是我一個人努力就行,我跟你媽媽離婚十年了,我不是沒求她回心轉意,可她不願意,你知道嗎,是你媽媽不要爸爸了。”覃嘉樹沒有辦法,隻得對女兒實話實說。
果果低下頭,忍住奪眶而出的淚水,過了很久,她才走上前抱住覃嘉樹,安慰他,“爸爸,你還有我呢,我會永遠陪著你的。”
“傻丫頭,你遲早要嫁人。”覃嘉樹拍拍女兒的背,輕輕的推開她,讓她別像個小女孩似的撒嬌。女兒一天天大了,他盡量避免跟她有身體接觸。
果果抬起頭,看著爸爸臉上沒有隱藏的難過之色,默默的收藏心事,“我出去走一會兒。”“去哪兒呀,這麽晚了?”覃嘉樹不放心的問。
“出去走走,一會就回來。”
果果離開招待所,在營區裏漫無目的的往前走,不知不覺竟走到了陸誠睿宿舍樓下,想也沒想,她上樓去敲他房間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