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紛亂（二）
沙影城外的戰場上，滿地的屍體還無人收殮，被炸藥馬車轟出的深坑還冒著嫋嫋餘煙，殘破的武器和旗幟隨處可見，幾條野狗在四處亂竄，還有些烏鴉在呱呱亂叫。
一個高大的身影在戰場上隨意亂走，他一件寬大的布袍遮住全身，布袍上麵還有汙黑的血跡，感覺像是用好多件衣服胡亂拚湊起來的。露出的半個腦袋完全沒個人樣，臉上布滿了肉瘤和膿包，闊大的嘴巴裏滿是獠牙，那可怕的樣子在噩夢中也難以想象。
“靈魂呢？這些屍體的靈魂？”那高大的身影用腳踢著地上的屍體，尖利的聲音好像是牙齒摩擦的噪音，“靈魂不可能如此快消散啊？還有這些人形犬魔，轉化的雖然不完整，但這數量真是太多了。”
高大身影看了看不遠處的沙影城，最後也得出了城內有‘大魔鬼’的結論，“地獄的存在怎麽會跑到主物質界來？也不知道那個唐泰斯男爵死了沒有？要是死了就太可惜了，我海涅特還沒向他複仇呢！”
而沙影城內，幾個小時前還掌控局麵的米婭.芬迪已經回複了正常神色，她壓根記不得自己白天做了些什麽，但見周圍的人看過來的目光都是驚懼交加，心裏也明白體內的黑影隻怕幹了十分驚人的事情。
“你到底做了什麽？”米婭.芬迪不敢去問外人，隻能問自己體內那自稱和諧之神的黑影。
那黑影這會完全沒有之前如同神臨的威勢，反而蔫不拉幾的成了個腦海中的一個小灰團。
這會被米婭.芬迪一問，它懶洋洋的說道：“對我尊敬點，我的仆人，我很清楚你想要什麽！無非是尊嚴，榮譽和權力，你希望被人重視，被人敬仰，你不想再做一個可憐蟲，你想當世界之主。”
“我不想幹了，你快從我身體裏離開。”米婭.芬迪哀求道。
那灰團嘲笑道：“離開？你確定要我離開嗎？你不需要在我麵前隱瞞自己的想法，我能探知你的內心，而且很欣賞你單純而直接的想法。
如果沒有我的幫助，你就是個毫無價值的小女孩而已。你以為自己會有什麽其他前途不成？放棄你那些可笑的矜持吧，我已經給你指出了一條通往成功的捷徑。”
“可你殺了那麽多人，他們全都是無辜的。”米婭.芬迪隻要想起遍布戰場的屍體，就感到心底一陣陣的發涼。
可那灰團對此論調嗤之以鼻，“殺戮也是為了拯救。當你從那位唐泰斯男爵哪裏離開時，有些事情就已經注定要發生了。我喜歡你卑微之時依舊心存理想，並且願意為之冒險的特質。所以我剛剛消耗了自己最後一點本源力量，燃燒戰場上屈死的靈魂，將兩千多農奴轉化為你最忠誠的手下，這算是我在你身上?身上下的一點小小賭注。
不過我要承認，你這次的敵人強大的有些過頭。我原本以為他們會全滅，而那些忠誠手下至少能活下一半，但現在清點後隻有六七百。但這也不錯了，有六七百忠誠的士兵，你就不是和諧互濟會內無關緊要的小人物了。
好了，我現在將要陷入沉眠，有疑問的話也等我蘇醒後再說。希望那時候你還沒死。”
灰團陷入沉寂，仿佛從未存在過一般，米婭.芬迪試了幾次就放棄呼喊了。她站起身，抱著臂膀從房間的窗戶朝外看，六七百佝僂著身子，長著尖牙利爪的人形犬魔正在等候她的命令。
目光猶如某種信號，隨著米婭.芬迪的掃視，所有人形犬魔全都抬起頭來以作回應。隻這一個動作就讓她明白，這支叫人生畏的力量確實屬於她。
“這是我的屬下？長的真難看。”米婭.芬迪看了幾眼就靠在牆邊大口喘息，那種完全臣服的目光叫她感到很害怕，仿佛自己就是這些怪物頭領一樣。
“不，我還真是它們的頭領。”米婭.芬迪再次悄悄的探出頭向外看，她拚命的鼓勵自己不要害怕，不要恐懼，但那些怪物還是看著很嚇人。
米婭.芬迪住在迪內特子爵的城主府裏，她努力的平複心情，從自己房間走出來。得到消息的迪內特子爵幾乎是飛一般的來到她身邊，弓著腰獻媚的問候道：“芬迪小姐，您休息的還好嗎？”
“還好，子爵閣下。”米婭.芬迪怯怯的說道。
“您現在是否有空接見一下沙影城的幾位貴族，還有些騎士？他們對您今天顯露的神跡深感欽佩，呃...，但大家都還有些小小的恐懼，我想您也許可以展現一下您仁慈的一麵，讓他們心裏好受些。”迪內特子爵側身指向府內大廳的方向。
米婭.芬迪自然不會拒絕，跟著迪內特子爵就前往大廳。隻是當她一出現在眾人麵前，大廳內坐著的沙影城貴族和騎士全都唰唰的站了起來。
所有看向她的目光，無不飽含驚悚和恐懼的成分，白天的戰鬥不但把林森等人打的半死，也把這些觀戰的貴族嚇的半死，那屍山血海的場景可不是靠想象就能體驗的。
被如此多的人注視，米婭.芬迪隻覺著自己心跳的嘭嘭直響，她暗自做著深呼吸，對在座的眾人說道：“各位，下午好！”
這一開口，對麵的貴族和騎士們也都撫胸低首的上前問好，態度十分恭敬。
“我...。”米婭.芬迪想來想去，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我想去看看我的屬下。”
“當然，當然。”迪內特子爵連忙走了出來，“您的屬下就在院子裏。他們...，他們實在是...。”想了半天子爵大人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那些犬魔，看到那些由農奴轉化而來的怪物，他心底隻有恐懼。
米婭.芬迪又走出大廳，六百多人形犬魔看到她時，全都俯首表示順從，而迪內特子爵帶著大廳中的眾人也都跟了出來，並且挨著米婭.芬迪身邊說道：“芬迪小姐，您的能力實在是太驚人了，隻要有您的存在，沙影城就十分的安全。
不過您的這些屬下今天傷亡也很嚴重，您覺著要不要在征召一批農奴來進行轉化？因為阿薩德.荊棘的軍隊並未完全失敗，他們還留在離城十來公裏的地方，我看他們肯定還是不死心。您一定要幹淨徹底的消滅他們啊！”
站在自己的犬魔大軍麵前，米婭.芬迪也感到十分害怕，若不是這些犬魔十分的順從，她隻怕都要轉身逃走。她小心的在犬魔隊列中走動，通過心理意識試圖去控製這支可怕的部隊。
當一名犬魔在她的意識控製下趴到在地上，她難以自製的握緊雙拳，呼吸都急促起來，“這是我的軍隊，我的...，真的是我的！”
“芬迪小姐，您還有什麽要求嗎？隻要能打敗阿薩德.荊棘的軍隊，我們願意全力支持您。”迪內特子爵依舊跟在米婭.芬迪身邊，他企圖討好這位來自和諧互濟會的少女，因為她手中掌握著全城最強大的力量。
“權力，我要權力！”米婭.芬迪確實有自己的想法，但這話她還是隻敢在心裏說一說，她看著迪內特子爵那張媚笑的臉，心中暗想：如果說我要取代他要成為城主，不知道這家夥是不是也會答應？
“準備好住所和食物吧，好好安置我這些忠誠的手下。”米婭.芬迪最後隻能泛泛而談，“薩菲隆騎士在哪裏？我要見他。”
年輕的薩菲隆騎士正在他的房間裏研究自己複原的手臂，被米婭.芬迪治療的那部分肌肉和表皮變得相當醜陋，筋脈凸起，外表粗糙，甚至還長著一層黑色的硬毛，但這支手臂的力量卻變得極其巨大，差不多是之前的五倍。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薩菲隆一揮手臂，強大的力量帶起一陣破風聲，這差不多比教會那些高階戰士的力量還大了。
門外響起一陣敲擊的聲音，薩菲隆將袖子褪下，喊了聲：“請進。”
進來的是米婭.芬迪，這位雀斑少女還是那一身灰色的土布長裙，發辮盤起束在腦後，大大的眼睛還是像往常一樣閃動。隻是薩菲隆看見她也如同其他人一樣肅立，再也不敢將她當做普通的女孩子了。
兩人就這麽沉默對視，許久都不說話。米婭.芬迪醞釀了一肚子的言語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最後她一轉身就想先離去再說。
“等等，你肯定有什麽要對我說的？”薩菲隆先開了口，他快步上前抓著米婭.芬迪的胳膊問道：“白天真的是和諧之神嗎？”
“我嚇著你了？”米婭.芬迪反問道。
“你嚇著了所有的人，自然也包括我。”薩菲隆畢竟年長些，開始考慮如何善後，“你知道教會隻派了我們兩個人前來波克行省，我原本以為我們隻是被派來拖延波克行省被攻克的時間，但是你的能力實在超出我的想象，你...。”
“白天的事情沒辦法再來第二次了，至少暫時不行。”米婭.芬迪發現自己隱約能猜出薩菲隆騎士的想法，這似乎是一種特別的能力。
“是嗎？”薩菲隆騎士頓時沮喪的低下了頭。
“你想奪取這座城市的控製權？”米婭.芬迪問道。
薩菲隆騎士一驚，支支吾吾的說道：“我...，我隻是...，我想這對教會也許有好處。”
“我也有同樣的想法。權力！我想要在沙影城擁有一切權力，所有的軍隊都要聽從我們的指揮，任何土地和物資都由我們調配。”米婭.芬迪低聲說道，但是...，“我不知道具體該怎麽做？我不想再亂殺人了。”
渴望權力和地位，又還保留著一些善良，出身自社會底層的十六歲少女有著矛盾的想法，她腦子裏既混亂，又茫然，完全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辦了？
麵對紛亂的局麵，米婭.芬迪第一次感到有些後悔，後悔離開那個充滿歡笑和溫馨的少女集中營，“我的未來到底會是個什麽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