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我還活著

活在現實裏就得有個現實的活法兒,我暫時把一切疑問拋在一邊,先到鎮上再說。去村裏的小賣部買了煙,惡狠狠地抽兩口,然後跟那個老大媽聊了幾句,說是運氣好能搭上車,再多問老大媽就煩了,“不知道!有事兒你問村長去!”

兩個小時以後我終於搭上了一輛農用車,一路的顛簸不細說,到了鎮上已經是黃昏,直奔住了好久的那家賓館,一打聽服務台,說是兩天前整支隊伍的人全撤了。沒有別的辦法,我隻能先湊合一晚再說,可身上的身份證一直被考古隊統一保管,那個前台的小丫頭怎麽說也不讓我住。

隻能住洗浴了。吃過飯喝了幾口悶酒,早早地到了洗浴中心睡下,半夜裏卻被人輕輕碰醒,我的神經一下緊張起來,難道083會在這裏有人跟我接頭?“先生,要按摩嗎……”你說吧,這服務行業的從業人員都什麽素質?誰他媽的睡到大半夜起來按摩……什麽的啊?

一早上起來,天空終於放晴,可是怎麽也驅散不了我心裏的陰霾,事實也證明,足以混亂思維的狀態仍然在持續發酵。

逃也似的離開小鎮到了朝陽,城市裏人多了起來,混入人群中間我更加沒有了存在感,迫不及待地在路邊店買了一部帶話費的手機,然後四處打電話,能記得號碼的手機統統打不通,打回家裏也沒人接聽。我完全地慌張起來,跟著熙熙攘攘的人流漫無目的地走了五六分鍾,轉頭看到一間小網吧,開了機器的電源坐定,額頭上已經滿是汗水。

最壞的情況不斷出現,盡管認真地輸了好幾遍,可是qq號和所有郵箱的提示都是這個用戶不存在。我的背脊間慢慢的一股寒意升起,直衝大腦,這世界是怎麽了?難道一切真的是幻覺?

這世界沒有人知道我,那到底是我不存在還是這世界不存在?這種哲學化的設問本來離我遠遠的,現在卻突然湧進了心頭,我象古希臘的哲人一樣陷入了迷惘的思考,卻得不到答案,或者說這兩個問題其實共用一個答案,我正在失去自我。

我是不會甘心的,最起碼現在還清楚地知道自己應該幹什麽。我直奔火車站買了一張去北京的車票,然後呆坐在候車室裏靜等了六個小時不敢離開,中途吃了一碗泡麵,直到躺在下層的臥鋪裏才略微放寬了心,我真怕這火車也是不存在的。

我能記起的電話號碼,都是周圍熟得不能再熟的朋友,已經試過了很多次,我懷疑是手機的質量問題,胡亂撥了幾個,招來了對方冷冰冰的回絕。我現在開始後悔,當初應該在腦子裏牢牢地記住更多,哪怕是我的仇人。話說這也賴不得我,把手機扔掉,你能記住的電話號碼有幾個?

餐車上我不敢閑著,熱情洋溢地和陌生人打著招呼,我知道這是心底裏為了證明自己的存在,我實在驚慌現在的狀態,那是一種深入了骨髓的靈異式恐懼,周圍所有的都正常,仿佛隻有我成了不曾在世間存在的鬼。

二兩燒酒很快就下了肚,酒精帶來的暈眩感緊接著上頭,反倒促使我冷靜下來開始思考,在厘清所有的真相之前,我先得弄明白最大的一個問題,這一切究竟是虛幻的,還是真實的。

第一步跨進去就陷入了僵局,我發現這比任何推理都難。如果是虛幻的世界,你用頭腦營造出的一切都是合理的,不合理的部分早就被自己修正,有bug是一定的,可創造了bug的人就是你自己,那怎麽能夠看得出來?我現在明白了在西伯利亞時那張紙條的重要性,等於是第三者在我的頭腦裏埋下一粒提醒的種子,適時地萌芽點醒了我。

權且放一放,就算真看出這世界是虛幻的我也什麽都做不了,除了躺著等待醒來。我長出一口氣,還是要認定這世界是真實的,那不合理的部分就倏忽間多了起來。

大頭和默默他們去了哪裏?救援以後083為什麽對我不聞不問?我所有能記起的電話為什麽一個也打不通?能從側麵證明我身份的網絡信息怎麽都沒了……

腦海中忽然閃現著回到了幾天前,被困時大頭問過我一句話,“你說這些秘密是該咱們知道的嗎?”我隱隱約約覺得這就是一切的症結所在……我知道的太多了。前麵默默跟我分析過,我們的行動隻是一次煙幕。假如幸存下來的四個人在083眼中都是棄子,而且還是知道秘密最多的棄子,把我們救出來已經善良到過份了,那麽以後呢?我如果是秦衛國,我該怎麽辦?

換位思考以後,我現在可以想象秦衛國處理這件事會有多棘手,因為除了弄死或者把我們幾個關一輩子,我實在想不出有別的法子封口。

我回到車廂,靜靜地守在窗邊,看著疾馳的列車兩側一排排的樹向黑暗裏倒去,頭腦漸漸迷亂。我強行打斷了一根線延續下來的思維,嚐試換了個角度,救援未必代表了好心,也許我還有利用價值?那更不對。如果那樣的話,不說這一段結束以後是不是應該大張旗鼓地把我接回去,最起碼得給我留個聯係方式吧?

列車一大早上到了北京,我本來的打算是直接回到083總部,現在漸漸改了主意。想起秦衛國的老謀深算我就越發害怕,他勾一勾手指頭就能讓我在世界上消失。

既然一切都是083搞的鬼,那麽我背後一直有一雙眼睛盯著也是情理之中,想到這裏我大白天的也覺得毛骨悚然。不管這個敵人我看不看得見,我得先甩掉他。

我沒有做特工的經驗,隻是按自己的主意四處亂竄,人多的地方我走得極快,拐到人少的胡同盡頭突然回頭看上一眼。反複下來,直到快把自己折磨成神經病,我才打了一輛車,讓他開到就近的派出所。

我不是要報案,首先我就沒有報案的理由。我隻是想用另外一種方式證明自己的身份,我要試試異地掛失補辦我的身份證,這大概是除了回家找到父母朋友,唯一證明我存在的機會了。

意外的是,這一次我終於明白秦衛國要幹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