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未來的信
秦衛國的辦公室裏通透明亮,他瘦削的身影背對著我站在窗口,我發覺他的雙肩因為激動微微有了些顫抖,卻倏忽間轉過來毫不避諱地看著我,麵部表情一切如常,甚至還掛著一絲淺淺的微笑,我瞬間就覺得全身發冷,明白了什麽叫令人恐怖的自製力。
說句老實話,聽到這裏我最大的願望就是馬上逃跑,我不想知道真相,我要滾回我的特立尼達和多巴哥做良民,一輩子不和秦衛國再有什麽交集,我不是怕他扼死我,而是要逃避他在極端裏塑造出的可怕的第二性格。他是人……他能承擔起這樣的壓力嗎?
“1983這個數字,”秦衛國的聲音聽起來低沉而蒼老無比,“是當時我掌握的越南古墓洞壁文中所有搞不懂的日期裏最近的一個,沒人知道那一年會發生什麽。回到北京,老師的研究手稿被秘密提取出來,交到我的手裏,我開始負責組建史前文字破譯攻關小組,哦,對了,這也是因為老師留下的那封推薦信。我就用了代表1983年的‘083’來命名,這是現在083機構名稱的由來。當時的我也沒想到,1983年有什麽非凡的意義。”
我在1983年出生……我壓抑著自己緊促的呼吸,禁不住地想,但不能肯定秦衛國所說的非凡意義是不是和我有關。我忽然很奇怪秦衛國對我的態度,一直非常平等,其實我不可能和他平等,他的年齡學識閱曆等等根本不是我能啟及的。秦衛國平淡的陳述還在繼續,我放下心事,被動地跟隨他的思路,沉浸在幾十年前的往事裏。
隨著史前文字的不斷破譯,那一篇越南古墓裏發現的洞壁文在幾年後變得越發離奇和不可思議,而1979年同時進行中的另一條主線糾結在曆史研究當中,從越南古墓中帶出的文物被多次組織鑒定,當時最先進的碳14年代測定也從國外花大價錢引進,陪葬品年代集中於距今1600多年前,也就是中原王朝的東晉時期,那個時代中國西南和越南北部,緬甸大部正是羅滇王的勢力天下,那麽殺死馬教授的“凶手”,動用了大量財力修建越南那座古墓的人最有可能就是羅滇王。一批曆史學者和探險隊開進羅滇王的發祥地雲南牛耳嶺地區,取得的資料被083嚴格保密,要爭取破解羅滇王的先知之謎。
這是除洞壁文之外唯一的線索,直到現在昆明的083分支機構還在不斷發現之中,但那篇洞壁文的譯本橫空出世後,似乎就顯得不那麽重要了。
除了秦衛國,沒有人掌握整篇的譯文,秦衛國將所有人的研究成果一個字一個字地掌握拚湊,之前有關於未來的猜想漸漸浮出水麵,準確地說,那篇洞壁文是一封來自於未來的信……求援信。
至今秦衛國也不知道這封信來自於什麽年代,那個年代發生了什麽,隻知道如果不在他的有生之年扼止先知的傳承,未來的人類將因此遭遇難以想象的劫難,也許換個角度應該這樣說,這是未來世界期圖通過改變曆史,借以拯救未來人類的一次嚐試。
“我不知道這個未來人是哪國人叫什麽名字,暗地裏叫他‘小約翰’……”秦衛國忽然露出孩子般天真的笑。我隱約覺得小約翰好象是哪一部國外科幻小說主角的名字,卻在腦子裏打轉想不起來。
轉而秦衛國臉上的表情就凝重起來,“如果整個事件有一個總導演的話,其實那是小約翰,我隻是一個執行者,他隻要按照他們的曆史來安排我們的未來就足夠了……你明白嗎?”
秦衛國說到這裏停頓許久,給我留了犯著迷糊去琢磨的一段時間。我漸漸繞了出來,今天任何人的任何行為在遙遠的未來卻是已經發生過的曆史,我們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麽,小約翰的確可以,如果這樣看起來,真正的先知恐怕是小約翰才對,他對我們的未來沒有知曉不到的死角。這就好象現代人假使回到幾千年前的古代,不論是他們即將麵臨的改朝換代,或是大小規模的戰爭,隻要我們熟知曆史就知道一切。
接下來秦衛國的講述讓我相信,不管秦衛國或者小約翰,他們的大腦重量至少超過我百分之五十。小約翰利用他們那個年代的科技,把一些用史前文字記載的“指令”,穿越時間記錄在幾千上萬年前的某處,比如某個上世紀十年代被發掘出的古墓內,或者某處隧道工程打通的山腹地下的岩洞中,而全世界隻有秦衛國一個人能懂的神秘史前文字,最終都會以考古研究的名義擺在他的麵前。
到了現在,我終於明白前些天無人涉足的山腹內,提示我們脫困的信息來自於何處了,而另一麵小約翰一定在更早時把我們被困的時間地點通知給了秦衛國,不過和我們交流他用的是現代簡體漢字罷了……我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秦教授,那您寫的那些書……”
秦衛國先是一怔,隨後會意地笑了笑,“沒有什麽價值,隻是給未來傳遞信息的工具。”
又一個謎解開了,秦衛國的書既不能賺錢,也不能出名,所有的內容都是掩護,每本書最重要的部分就是誰也看不懂的史前文字插圖,上麵記錄了他留給未來的信息。他隻需要保證這書能夠流存久遠就足夠了,而最好的辦法莫過於永久保存於全國各地甚至可能的國外大小圖書館。
梧桐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和秦衛國低語一陣,重新沏了茶,這給了我一個從秦衛國的回憶裏拔出自己思維的機會,我開始慢慢體味到秦衛國大半生的奮鬥和無耐,這是真正無法改變的宿命,小約翰從第一刻起就知道秦衛國的全部,也不僅僅是秦衛國,未來人隻要願意,就可以知道我們現代每個人一生的過程和結局,那對他們來說,隻是曆史。他們或許可以改變,但我們隻能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