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混亂的線索
我心裏忽然起了一陣惶然,“你的意思是說,羅滇王的墓也可能在太歲的附近?”
張選點了點頭,略微皺起的眉頭顯出猶豫的神情,“那個區域本來就是懷疑的重點之一,倒和於暄說過什麽沒有關係.不過經過昨天這一出,我現在懷疑……當年的於暄逃生以後,曾經誤打誤撞的進到了羅滇王的墓裏。當然,這也沒什麽根據……”
“於暄提到的那支考古隊是怎麽回事?還有他說的那個‘樓’指的是什麽?羅滇王的陵墓?”我截斷了張選的話,一口氣急切地連問了幾個問題。現在這事兒越牽涉越大,如果於暄沒有認錯人的話,表麵混亂的內裏一定隱含了我的神秘身世,不由得我不著急。
張選搖頭,“這些我一概不知道,剛才說的隻是憑借了自己的臆測。於暄和我們曾經逃離的那個太歲所在的山穀,和現有的分析中疑似羅滇王墓的地點高度重合,這是我把二者聯想在一起的理由。至於於暄提到的那支神秘的考古隊,眼下可查的資料裏沒有一星半點的線索。”
我閉上眼睛仰頭倒在椅背上,腦袋裏一時千頭萬緒,不知道應該從哪裏開始梳理。探訪於暄是我的主意,卻無意中把一條簡單的線突然牽扯出好幾條既獨立又相互交織的線索,神秘的考古隊,“樓”,羅滇王墓,龐大無比的太歲,還有“我”已經死了……
張選沉默了一會兒,站起來幫我斟了一杯茶,說道:“我有個習慣,不知道對你有沒有借鑒的作用。太亂的東西隻抓一條主線,其它的一概不理,我們想不清的事情多了,那就都放一放……你嚐嚐我的普洱。”
我苦笑地接過張選遞過來的杯子,輕噎一口濃豔潤滑的茶湯,普洱特有的回甘就在嘴和喉嚨之間流連彌漫,味道還真不錯。張選一笑,“我先出去一下,雲南的老普洱清心去火,你慢慢品著,別因為心裏裝著事兒,喝不出滋味給我的茶糟踐了。”
淩亂的思緒被打斷再重新開始的時候,我嚐試換了一個角度,張選昨天說的是對的,不管於暄說的話是什麽意思,對或者錯,我先放到一邊,不能被弄亂了這次的目的,我是奔著羅滇王的秘密來的,摻雜進於暄沒頭沒腦的話以後,再經過分析篩選羅滇王墓最可疑的地點已經出現,這其實是很大的進展,現在不是橫生枝節的時候,也許其它答案都會在發掘羅滇王墓時逐漸浮出水麵。我暗暗點點頭,先把能進行下去的這一項做過再說。
轉回頭再認真地看張選擺在桌上的那張地圖,幾個標識圍繞著牛耳嶺,有一個旁邊標明是羅滇王後期的貴族墓葬群,還有一個是老寨,這是去年我和老林他們一起路過的地方,能標在上麵也不奇怪,這寨子裏的人本來就都是羅滇王的後裔,那也是白露出生的地方。
門“當當”地被輕輕敲響,我正想到白露,門後就露出了她白晳的麵龐和漂亮的眼睛,看到隻有我一個人,掩上門,轉身帶了點兒驚訝問道:“張選去哪兒了?”
我茫然地搖頭,“剛才出去,等一會兒大概能回來吧。”
白露奇怪地“哦”了一聲,自言自語道:“他讓我來的……”然後抬頭直視著我,“是這樣,今晚要是都有空,我帶你們去見我姑姑,她可能了解一些羅滇王的情況吧,但願會有幫助。”
白露說完扭頭要走,我連忙喊住了她,這倒不是因為突來的心猿意馬,而是我忽然發覺認識了白露這麽久,她從沒跟我說過有關羅滇王的事兒,連著兩天晚上我看了不少當地的民間傳說,實在不知道哪些是有真實曆史價值的。略緩這一緩,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尷尬,我咳嗽幾聲掩飾一下心裏的慌張,問道:“羅滇王的事有多少是真的……我的意思是說,那些民間口述的傳說到底哪些部分值得借鑒?”
白露聞言琢磨了一陣,“這麽說吧,牛耳嶺附近的苗寨把羅滇王當成神來崇拜,寨子的大族長家裏都擺了他的神龕,在我們當地苗人的眼中,他就是……眾神之神,這麽說你理解吧?”
我點點頭,苗人的崇拜多元化,從山到水都貫以神的宗教色彩,牛耳嶺的苗人在羅滇王時期受到他的恩惠頗多,自然在一代代口口相傳裏逐漸造出了神,羅滇王在這附近苗人的心目中,很有些象成吉思汗在蒙古族內壓倒一切的神聖地位。
白露接著說道:“所有那些傳說當中,就算剔除掉神話,誇張成份也非常多,除了大事件上和曆史能夠吻合,其餘的象一人力敵萬人之類的戰爭,就是演義故事。還有比如羅滇王屠城殺俘之類的曆史,傳說裏大多略過不提,或者胡亂編造理由,解釋成羅滇王是被逼無耐。”
這種口述史的風格,倒有一些漢人寫史微言大義式的“春秋筆法”,把一個曆史人物按史家自己的喜好拿來塑造描金,漸漸真假摻半,豐滿成小說裏差不多的完美人物,你又不能說這種被修飾的曆史是毫無價值的,但想完全還原真相非常困難。
我正有些犯愁,白露又開口說道:“我們作為羅滇王後人裏的一支,也是為尊重諱的緣故,慢慢形成了談論羅滇王時,有些真實的史實要隱晦的傳統,所以他的秘密很少人知道,我家裏的祖上一代代都是老寨的族長,可惜……我父親去世的時候我還小,所以我姑姑可能知道一些。”
一提到父親,白露黯然間眼圈微微發紅,低下頭抿著嘴唇,聲音也變得低低的,真正是讓我不由自主心生憐惜的可人模樣,被她情緒感染得自己心頭也發酸,輕聲安慰道:“已經過去了這麽多年,別總放在心上。”
白露看著我緩緩點頭,眼中閃過一絲帶了感激的複雜神色,然後沉吟片刻說道:“晚上你們一起去我姑姑家吃晚飯吧,我們苗人好客,住進了城市也沒改這個習慣。”說完衝我淺淺一笑,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