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賈四的故事

在湘西,趕屍這個話題恐怕是外地人最好奇之一了。小賈沒什麽避諱,接著又說,他們那個縣現在也有趕屍人,不過都等於是退休了,再向下也逐漸失了傳承。趕屍在湘西以前就是一件謀生的手藝,本來就事實存在,至於怎麽能解釋的過去,那是科學工作者的事情,在他們那裏沒覺得有什麽可奇怪的,從小在他們那裏農村長大的大多都見過,沒人質疑什麽。

現在趕屍這個行當的境遇又不同了,很多地方的喪葬習慣都從簡,真有講究歸鄉入土的,交通這麽方便,雇個車多給幾個錢怎麽也拉回來了。所以趕屍人這個職業就整體下了崗,還有一些不走正路的趕屍人甚至打起了死人的主意,半夜讓停了屍的死人活過來,在棺材裏弄出點聲音,甚至頂開棺材蓋,房前屋後的四處溜達,借機大敲家屬的竹杠,也是湘西鄉下偶爾發生的事情。

眾人聽到這裏,不覺都有點發瘮,雖說大白天的,我也是雞皮疙瘩起了一身。顧光明自言自語地說道:“這一次可別讓咱們撞上這樣的事就好。”

小賈聽了一笑,說道:“大活人的不用怕什麽趕屍,其實就是聽起來唬人,趕屍人也為了賺錢。我們村裏早年間發生的鬼送棺材才真是嚇死人不償命。”

顧光明接了話問道:“鬼棺材?”

小賈拿起身邊的旅行杯,喝了一大口水,眼睛盯著前方,表情嚴肅起來,緩緩地給我們講述了一段早年間發生在他們村裏的故事。

民國年間,軍閥戰亂紛爭不斷,湘西土匪橫行,說是土匪,其實除了幾個匪頭兒,多數倒是本來老實巴交的農民,天災**之下,實在活不成了,四處跟著搶掠綁票混口飯吃。

在小賈老家的村裏,解放前就有一個土匪,說起來還是大了小賈好幾輩的本家,都叫他賈四,小時候的膽子就大,長大以後和山上的土匪刮上了幹係,做些沒有本錢的買賣,和一般人想的不一樣,賈四這土匪有點臨時工的性質,並不是整天嘯居山林,而是犯下一樁案,分得了錢財大隊人馬就做鳥獸散,拿回家去揮霍一番,然後等著下一筆買賣。

這賈四在村子裏名聲並不惡,好酒好賭卻不沾色,為人也算講信義,因為沒有為禍鄉裏,村裏人知道他是土匪的也沒報官家追究。

這一天,鄰村有人辦喪事,也請了賈四隨份子喝酒,一直喝到了半夜,賈四才一個人搖搖晃晃地往自己村子裏走。兩個村子之間隻隔了五六裏地,倒並不遠,中間卻有一大片墳地,賈四懵懵懂懂間看到前麵似乎有一處新墳,可不就是今天出殯的那一家嗎?

賈四雖說膽子不小,畢竟湘西一帶鬼神靈異的怪事多,躲得遠遠的不敢招惹,繞開這墳就向前接著走去,走不多遠,定睛一看,腦子“嗡”地一聲要炸開一般,酒也嚇得醒了,怎麽前麵還是那座新墳?

賈四知道“鬼打牆”的說法,不敢造次,小心翼翼地衝著那墳磕了頭,說道:“小輩誤打誤撞路過了您老人家的地頭,莫要怪罪。”說完站起來剛要抬腿,卻聽見墳前“哼”了一聲,這一下可給賈四嚇得差一點魂飛魄散,一抬手自然而然地就拔出了暗藏在衣內的手槍,打開保險,倒退幾步細看之下,卻哪裏有人影?

暗道一聲真撞邪了,賈四拔腿就往前麵跑去。四周漆黑一片,跑了許久,再沒看見那座新墳,賈四鬆了一口氣,心說這應該算逃出了鬼打牆的**陣。

定了定神,賈四向四周轉眼望去,墳地早已不見,可跑了不知道多遠,這裏又不知道是什麽去處,遠遠看見燈光,就朝著燈光走過去,想先找人打聽了回村的路。慢慢走到燈光近前,卻是一臉的不解,這不正是村東頭賈順忠他家嗎?什麽時候跑回了村子怎麽一點感覺都沒有。

不管怎麽說,到了自家的村子總是不用再緊張了,賈四向村裏走去。這路他走了三十多年,簡直不能再熟悉了,村子裏漆黑一片,半夜三更的,莊戶人家也沒什麽娛樂活動。一路回到了家,點上油燈,賈四算是徹底把心放到了肚子裏,去屋內櫃子裏取出前幾日剩下的半瓶酒,心說這可嚇壞老子了,總得壓壓驚。轉頭又拿了半隻昨天沒舍得吃的熏雞,扯下一條雞腿,正要往嘴裏塞去,卻隱約覺得不對勁。

賈四心緒不寧,仔細地想著什麽地方不對,凳子在地上挪動“喀喇”一聲,他才忽然明白過來,這周圍太靜了,靜到凳子挪動的聲音聽起來都覺得刺耳。

雖說夜裏這村子本就安靜,可一路走來怎麽連狗叫聲也聽不見呢?這死寂的氛圍越來越讓賈四心裏不安起來,不由無端地煩悶,信步走到院子裏。

家裏的院牆有半個多人高,賈四趴在牆頭向外看去,左右一看沒什麽異樣,皺了眉頭正待轉身回屋接著喝他的壓驚酒,卻突然看到遠處有星點的燈光向他的方向緩緩過來。

賈四沒動地方,滿是狐疑地趴在牆頭繼續看著,一看手裏還拿著隻雞腿,順手往懷裏一揣。這時就眼見那燈光慢慢靠近,直等到接近了他的院門口,才看清原來竟是一支出殯的隊伍。

湘西一帶的白事例來程序繁煩,雖說各村有各村獨到的講究和說法,賈四村子裏可從來沒有晚上出殯一說,而且這出殯的一隊人怎麽看怎麽透著古怪,男男女女一個個麵無表情的,走路也沒什麽聲音,倒象是一群鬼在趕夜路一般。

賈四的膽子本來就大,又加上在自己家門口底氣也壯了幾分,手中暗暗扣住了槍,打開了院門悄沒聲息的遠遠跟上。

眼見著送葬的隊伍是在前麵拐角轉向右消失不見,賈四知道那是賈慶章家院子的前麵,可轉向那裏分明是死路,莫非是賈慶章家的老爺子殯天了?可轉念一想立刻覺得不對,那一隊人裏他沒一個認識,怎麽說也沒可能。

小心翼翼地接近那個街角,心裏撲騰騰亂跳,賈四越是害怕也就越好奇。趴在牆邊把頭伸過去一看,這一驚卻是非同小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