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裏沉寂了兩分鍾,冉斯年才打破尷尬繼續說道:“我想,應該是啟睿誤會了什麽吧,或者是他的自卑在作祟,他認為苗玫對我藕斷絲連,而我對苗玫也是餘情未了。他對我的報複就像剛剛佩兒說的一樣,而他對小玫的報複手段可謂是最輕微的了吧,他隻是冒充張曉給她發恐嚇短信,留下的那段錄音裏提及了張曉作為谘詢中心的顧客曾經被苗玫忽視的事,隻是想讓苗玫恐懼自責內疚而已。”
饒佩兒一直不可置信地盯著賀啟睿,賀啟睿回應饒佩兒的眼神則是極其無辜,像是在無聲地說:“斯年一定是瘋了。”
“難道,”饒佩兒猶豫著說,“難道你是在試探?你也是想看看苗玫姐在遭受短信威脅的時候是會向你坦白求助還是會去找斯年幫忙?你想以此來證明,苗玫姐心裏到底是愛你多一些還是愛斯年多一些?”
賀啟睿苦笑著說:“饒小姐,你怎麽也跟斯年一樣胡言亂語啊?小玫是我的妻子,我怎麽會想去試探她?”
“你的試探失敗了,因為小玫沒有把遭到恐嚇的事情說給任何人,她就是這樣的人,不願意在任何人麵前示弱,尤其是工作上的事情。她沒有把遭受恐嚇的事情告訴你,這讓你心底裏更加怨怪她,”冉斯年說著,又把目光轉向苗玫,“小玫,你到底是什麽時候發現了啟睿的秘密?”
苗玫冷哼一聲,“斯年,你真的是瘋了,我想心理谘詢已經救不了你,你該去看精神科的醫生!”
冉斯年無視苗玫對自己的諷刺攻擊,又對賀啟睿說:“啟睿,換個角度,你的試探也可以說是成功了,現在你應該看得出了吧,小玫到底是站在哪一邊的。事到如今,她仍然竭盡全力去維護你這個丈夫,在她明知道你都做了哪些可怕又罪惡的事情之後,仍舊維護你!”
賀啟睿臉色的笑容漸漸淡去,他轉向苗玫,眼神極盡溫柔濕潤。他握住了苗玫的手,嘴唇顫抖,一個字也說不出。
倒是苗玫,絲毫沒有露出破綻,親昵地拉過賀啟睿的手說:“老公,放心,不管斯年怎麽詆毀你,我都不會相信的,別忘了,我是你的結發妻子!”
“謝謝,謝謝你,小玫。”賀啟睿說話間已經有些哽咽,可以看得出,他在強忍著淚水。
冉斯年輕咳了一聲,回歸剛剛的話題,“啟睿,你的姐姐賀蓉也曾在十幾年前遭受過強奸,而強奸賀蓉的人就是那個強奸張悅的連環犯。當張琳講述當年的強奸案的時候我就猜想到了,這不是隨機選擇兒童誘拐的案件,所謂的張曉之所以要對張琳和張悅的兒子下手,說明他對這兩個孩子都懷有動機,或者是對兩個孩子的家庭懷有動機。我覺得後者更有可能,因為兩個孩子跟張曉產生過節的可能性比較小,更何況其中的陳佳奎年齡還那麽小。所以我傾向於張曉報複的對象其實是張琳和張悅姐妹倆,而能夠把這姐妹倆聯係在一起的事件,就是十五年前的強奸案,十五年前,是張琳和張悅姐妹倆聯手放過了那個強奸犯。於是我便猜想,對張琳和張悅懷有犯罪動機的人和可能就是後來的受害者。我讓範驍調查卷宗,找出了連環強奸犯往後的受害者,在名單裏發現了賀蓉的名字。在那一刻,我便想到了你。”
“你認為我是在為我姐姐報仇?”賀啟睿不屑地反問。看得出,他已經厭倦了戴著偽裝的麵具,漸漸暴露真實的嘴臉。
“當然不是,我之前就說過,你姐姐賀蓉也是你報複的對象。你憎恨你姐姐,憎恨你的父母。這一點,還是我從你發給小玫的恐嚇彩信裏得知的。”冉斯年說著,掏出手機,打開了裏麵存儲的漫畫彩信,舉到賀啟睿麵前。
饒佩兒這才回想起來,當初在警局,冉斯年還就這些彩信漫畫發表了一番類似於釋夢的釋畫言論。當初他就認定這個張曉兒童時期曾經受到過身體和心理的創傷,他曾經被一個成年男性給強暴了,而他的父母卻對此十分漠視,袖手旁觀。
冉斯年緊鎖眉頭,又把之前的釋畫結論複述了一遍,然後歎息著說:“啟睿,你一定沒想到,正是你的這些畫,暴露了你的秘密。”
賀啟睿麵無表情地端坐著,半分鍾後才緩緩開口,語氣冷若冰霜,“是嗎,釋夢大師果然是釋夢大師,居然能從這些畫裏看出這麽多名堂,而且是這麽離譜的名堂。”
饒佩兒不理會賀啟睿的諷刺,問冉斯年:“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麽賀啟睿兒童時期遭受了欺負,而他的父母也都知道,卻袖手旁觀,不去保護自己的孩子呢?難道賀啟睿真的不是他父母的親生孩子?就像是陳佳奎一樣?”
“不,啟睿當然是他父母親生的,他的父母之所以不去保護他,無視他所遭受的欺侮,那是因為他們要保護他們的另一個孩子。”冉斯年不住地哀歎,為賀家一家四口的命運和選擇。
“另一個孩子?”饒佩兒脫口而出,“那不就是賀蓉嗎?賀啟睿的姐姐?她有什麽需要保護的?”
“如果強暴欺負啟睿的正是賀蓉的丈夫,啟睿的姐夫佟劍鋒呢?”冉斯年哀傷地反問。
饒佩兒恍然大悟,整個人蔫了下去,縮回沙發,呢喃著:“如果是這樣,那麽賀家還真是讓人哀歎的一家。”
“是的,當年賀蓉遭到強奸之後是選擇報案了的,可惜的是強奸犯沒有抓到,賀蓉被奸汙的事情卻被或大或小範圍地傳開。我記得啟睿跟我說過,他姐姐是在他16歲那年結婚的,而賀蓉正好是比啟睿大了14歲,也就是說,賀蓉30歲才結婚。當時我和啟睿讀同一所高中,我記得他跟我無意中提起過,說家裏人為姐姐的婚事操碎了心,一心想把姐姐嫁出去。現在想想,當初賀蓉之所以難嫁就是因為她被奸汙的事情被傳播開了吧,可以想象,賀蓉應該也是談了幾個不錯的對象的,可是一旦男方或者男方家人打聽到了賀蓉的過往,也是避之唯恐不及。所以在這個時候,佟劍鋒的出現就等於是解決了賀家的老大難問題。佟劍鋒不但不在乎賀蓉曾經遭受過的玷汙,而且還對賀蓉和賀家人不錯,這樣一來,賀家父母就把佟劍鋒當做了大度的好人,賀家的恩人。”冉斯年一邊說一邊觀察賀啟睿的臉色,果然,他的臉色越加陰沉,甚至露出了陰狠的成分。這更加說明了,冉斯年的推測再一次正中紅心。
饒佩兒唏噓不已,“斯年,我還是無法理解,就算賀家父母以為佟劍鋒是賀家的恩人,大度的好女婿,可是如果得知了佟劍鋒竟然欺負了自家的兒子,又怎麽會坐視不理,不但不為兒子打抱不平,把佟劍鋒這個禽獸趕出家門,甚至還允許佟劍鋒一直留在這個家裏,依舊對他和顏悅色?”
“不單單你無法理解,我也無法理解,當年的啟睿也無法理解吧?”冉斯年無奈地搖頭,“可是啟睿的父母就是愚昧到了這種程度,他們想保住這個家,表麵上風光完美的家,想保住賀家的麵子,保住大女兒來之不易的婚姻,也算是保住小兒子的名聲。所以這麽多年,他們隻能假裝什麽都沒發生過,帶著麵具麵對禽獸不如的佟劍鋒。”
饒佩兒算了算時間,說道:“我想,當時賀家父母之所以保持沉默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佟亮,當時應該正好趕上賀蓉懷孕。如果報案把佟劍鋒送入監獄,賀蓉不但要麵臨著墮胎的命運,本來就難嫁的30多歲的離婚女人,之前有過被奸汙的經曆,現在又攤上這樣的醜聞,她的確難以承受,整個賀家都難以承受這樣的醜聞,所以賀家父母的確也是為了保護賀蓉,所以才選擇委屈了小兒子,一家人除了不知情的賀蓉意外,都是打碎了牙齒往肚子裏咽啊!
“沒錯,啟睿,當年你父母一定這樣對你說過,他們說報案有什麽用?你姐姐不就是報案了嗎?結果警察沒抓到壞人,反而讓你姐姐的名聲受損。現在我們報案,不但你姐姐的孩子必須打掉,她還要離婚,恐怕一輩子都難再嫁,你的名譽也會敗壞,你怎麽麵對你的同學?你以後怎麽找對象?”冉斯年啞著嗓子,看著賀啟睿的眼神十分複雜。他回想起了兩人一同成長的點點滴滴,那個開朗健談,樂觀活躍的賀啟睿,那個才華橫溢,聰明豁達的賀啟睿,原來一直是個軀殼而已,實際上,他的心是破碎的,甚至在漸漸腐蝕腐爛。
賀啟睿幹笑兩聲,不再辯駁,他緊緊咬住嘴唇,難掩悲憤和難堪。他眼神僵直,死死盯著麵前的茶幾,不再去看客廳裏的任何人。
冉斯年看得出,賀啟睿的內心現在是波濤洶湧,他苦苦藏了十幾年的醜陋秘密被自己這樣血淋淋地揭開,又是在苗玫麵前,對於自尊心超強的賀啟睿而言,不止是像被剝光了衣服遊行一樣難堪,而是像被活剝皮肉一樣的殘忍劇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