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來不及沉浸在胡超的角色裏,體會他的感受太久,冉斯年周遭的環境又瞬間更替,他就像是個趕場酒吧歌手,一個晚上輾轉好幾個地方忙碌不堪。

這一次,冉斯年身處胡大盛工作的倉庫,麵對著的是一個被建築材料半包圍起來的不起眼的死角。他蹲下身,目光捕捉到了夾在兩扇塑鋼窗之間的黃色絨毛,還有絨毛下方一灘小小的汙漬幹掉的痕跡。

這不起眼的小痕跡像是一道閃電劃過冉斯年的腦際,他瞬間意識到了一個非常關鍵的問題,原來之前他對胡超預測未來的夢的解釋,大錯特錯!

冉斯年起身,一個轉身,已經身在袁慶豐和陳虹的臥室,門外還傳來了袁喆的砸門聲,還有饒佩兒和範驍的勸誡聲。冉斯年一揮手,他所在的空間就像是按下了靜音鍵,靜得能夠聽到一根針落地的聲音。

順著潛意識的指引,冉斯年來到了梳妝台下方的垃圾桶前,像白天一樣,一腳踢倒了垃圾桶,用腳去撥弄那些垃圾。倏地,他的腳就好像被一根無形的線牽扯一樣,動彈不得停在半空中。冉斯年定睛去看自己的腳邊,看到了一個白色包裝盒的一角,上麵露出了三個字——左炔諾。

這三個字恰好就可以解釋衛生間馬桶水箱裏的那把裁紙刀不是嗎?至此,各種線索已經連接成了一條線,冉斯年已經有了進一步的答案。

冉斯年睜開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頂著一雙熊貓眼的饒佩兒,看她的樣子,似乎是趁冉斯年睡著後,就一直坐在床沿,這樣坐了一夜。冉斯年不免心疼,這個女人因為害怕,始終不敢一個人睡在外屋,又不想打擾自己做夢,所以就在自己身邊坐了一整夜。

“佩兒,你辛苦了。”冉斯年坐起身,把饒佩兒攬入懷中。

饒佩兒渾身無力酸痛,索性就靠在了冉斯年的懷裏,滿懷期待地問:“怎麽樣,咱們不虛此行對不對?你昨晚夢到了什麽線索對不對?”

冉斯年歎了口氣,徐徐開口:“是的,我想,我已經弄明白了一切,包括凶手是誰,動機是什麽。”

饒佩兒一下子掙脫冉斯年的懷抱,興衝衝地問:“這麽快?能不能先劇透一下,凶手到底是誰,動機如何?”

冉斯年扭頭望向窗外的那片荒地和小山坡,若有所思地說:“我現在還沒有十足的把握,畢竟我隻是根據夢境的線索把點連成了線,還是等瞿子衝他們找到了另一具屍體後再公開真相吧。免得我真的說錯了,在你麵前失了形象。”

“什麽什麽?另一具屍體?”饒佩兒懷疑自己聽錯了,“你是說除了死者欒霞,還有一個死者?”

“沒錯,其實這件案子從表麵看來,隻有欒霞一個受害者,”冉斯年收回目光,正色道,“實際上,真正的受害者有三個,還有兩個目前還處於隱匿的狀態。除了三個受害者,還有一個主謀凶手,一個目擊者證人,一個幫凶,一個被陷害的替罪羊,一個被拯救的無辜者。哦,對了,案子的前期準備工作中,還牽扯了更多無辜的生命。”

饒佩兒歪著頭,冉斯年的解釋沒有讓她更加明白,反而墮入雲裏霧裏,“斯年,要說故弄玄虛這種本事,非偵探莫屬吧?你這個釋夢神探尤其厲害。罷了,我就先不接受劇透啦,到時候直接看你的推理好戲。”

兩個人在胡超家簡單洗漱後,連早餐都沒來得及吃,就駕車趕往鬆江市。回程的路上,冉斯年給瞿子衝打電話,要他召集人手去胡超家後麵的小山坡挖屍體,畢竟那裏範圍挺大,僅憑著冉斯年和饒佩兒兩個人恐怕找到天黑都找不到,況且冉斯年也不急於一時,他更想送一晚沒睡的饒佩兒回家休息。

掛上電話,冉斯年輕鬆了許多,“咱們先回去休息吧,什麽時候瞿子衝找到了屍體,什麽時候咱們就可以去警局公布真相了。”

結果這一覺,饒佩兒直接睡到了下午三點鍾,三點鍾的時候,冉斯年敲門進來,邀請她一同前往警局。

饒佩兒頓時睡意全無,她興奮得像是要去看一場最愛的電影一樣,換好衣服後拉著冉斯年迅速出門。

下午四點半,分局刑偵隊的會議室裏除了警方人員,還有五個外來客,分別是此案的最初的嫌疑人胡超以及胡超的父親,還有另一個嫌疑人袁慶豐,以及袁慶豐的妻子陳虹,甚至連他們的孩子袁喆也在場。

冉斯年理解瞿子衝為何會如此配合自己,找來了案子的兩個嫌疑人以及他們的家人,而不是為他自己留一手,先不配合自己揭示真相,繼續用胡超作為籌碼要挾胡大盛。那是因為後山挖出了屍體,也直接挖出了真凶的身份,挖出了難以篡改的證據,瞿子衝已經沒有了運作的餘地。

冉斯年坐在了會議室裏的老位置,並且讓饒佩兒坐在他身邊。趁瞿子衝還沒正式主持這場公布真相的會議之前,冉斯年招手叫來了正打算入座的梁媛,“梁媛,拜托你一件事,把袁喆這孩子帶出去好嗎?接下來我要講的事情,可能兒童不宜。”

梁媛噗嗤一聲樂出來,她當然明白這個兒童不宜是因為案件太過血腥,讓孩子小小年紀就聽到這麽罪惡的案件會有不妥,可是這句兒童不宜難免會讓她想歪。

“瞿隊?”梁媛轉頭詢問瞿子衝。

瞿子衝看了一眼冉斯年,又衝梁媛點點頭。

“為什麽不讓我呆在這裏?”袁喆一看梁媛要帶他出去,馬上抓住了母親的手臂,“我不出去,我要在這裏陪我媽!”

陳虹欣慰地摸了摸袁喆的頭,“乖,小哲,你還是跟這位女警姐姐出去吧,你不是一直都很想參觀公安局嗎?讓女警姐姐帶你到處走走。我就說過嘛,這種場合,你一個孩子不能來的。”

“不!”袁喆斬釘截鐵地拒絕了陳虹,像個小大人一樣清脆地說,“我說過的,隻要我不去上學,就一定要陪著你,媽,我得留下來確保你的情緒狀態。”

“這孩子,不是還有爸爸在嗎?你就放心吧!”袁慶豐拉扯了一下袁喆的手臂。

袁喆一把甩開袁慶豐,白了他一樣,仍舊不動地方。

冉斯年對這個固執的小孩有些刮目相看,他站起身,繞到袁喆身後,彎腰伏在他耳邊耳語了幾句話,然後笑著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袁喆為難地撇撇嘴,糾結了幾秒種後,還是乖乖起身,跟在梁媛身後往門口走。走到饒佩兒身旁的時候,袁喆輕輕歎了口氣,加快了腳步。

等到冉斯年回到座位上的時候,饒佩兒和範驍一邊一個湊了過來,範驍搶先問道:“斯年哥,你跟袁喆說了什麽啊,他怎麽就乖乖聽你的話呢?”

冉斯年忍俊不禁,低聲說:“我跟他說待會要放屍檢的幻燈片的,我就是因為像他這麽大年紀的時候看了屍檢的照片,受了刺激,收到了心理創傷,所以才會引發癲癇病,一直到現在都無法治愈。”

“就隻是這樣?這樣他就信了?”饒佩兒覺得袁喆那孩子怎麽說也是16歲了,沒有那麽好糊弄才對。

冉斯年聳聳肩,壓低聲音說:“當然不止是這樣,我還說了一些起決定性作用的話。”

“是什麽?”範驍和饒佩兒同時八卦地問道。

冉斯年嘴角上揚,挑起一絲壞笑,幾乎是蚊子一樣的音量,確保他的話隻被左右兩邊的範驍和饒佩兒聽到,“我還告訴袁喆,因為小時候看過那樣惡心的照片,導致了我現在性,無能。”

範驍噗嗤一聲笑出來,惹得一旁的瞿子衝白了他好幾眼,畢竟在這樣的場合,這樣的時機,這樣的笑法實在是太不合時宜了。

饒佩兒總算回過味來,馬上給了冉斯年一拳,“怪不得,怪不得剛剛袁喆經過我身邊的時候歎了口氣,原來他是在同情我……”

饒佩兒說不下去了,她滿臉漲紅,把頭埋得低低的,用力扯弄著衣角。

“好啦,請各位保持安靜,”瞿子衝看了看時間,示意範驍趕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講出開場白,“今天請你們四個人過來,想必你們也都知道原因,因為你們幾個都是欒霞命案的相關人員。這件案子經過我們警方幾天的調查,已經查到了真凶的身份,掌握了指證真凶的鐵證。沒錯,此時此刻,殺人真凶,就在這間會議室裏,就坐在你們之中。斯年啊,接下來就交給你,你來講講整起命案的原委。”

此話一出,會議室裏馬上陷入了安靜。胡超父子倆一直瞪著對麵的袁慶豐夫妻;袁慶豐夫妻也死死盯著胡超父子倆。顯然,兩個陣營的兩家人都認定對方才是真凶。

安靜之中,饒佩兒心裏在想,冉斯年之前說欒霞的案件背後,有三個受害者,還有一個主謀凶手,一個目擊者證人,一個幫凶,一個被陷害的替罪羊,一個被拯救的無辜者。而眼下她麵前就隻有這四個人,跟冉斯年說的那些人物根本就對不上啊。更何況冉斯年說案子的前期準備工作中,還牽扯了更多無辜的生命。那更多的無辜生命又是指什麽?該不會是指流浪貓和藏獒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