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經是三天過去,三天裏,冉斯年沒有再見到胡超。瞿子衝以胡大盛的案子為由,扣留了胡超整整三天。冉斯年心裏清楚,僅僅是詢問命案的事,胡超這個案件相關人員並不需要在警局逗留那麽久,瞿子衝一定是對胡大盛胡超這對兒父子下了一番功夫的。
這天正好趕上饒佩兒的母親陶翠芬相親,對方是冉斯年的叔叔的大學同學,現年55歲的大學教授,跟冉斯年那經商的叔叔不同,這位薛付老先生是個戴著眼鏡的斯文學術派。饒佩兒本來還擔心母親不會喜歡這種古板型的叔叔,可是沒想到,母親趁相親吃飯期間給她發回來一條短信,竟然說二人相處得很融洽。這點讓饒佩兒感到十分欣慰。
冉斯年看饒佩兒心情不錯,幹脆打發饒佩兒去陪相親結束後的母親,他想,正好這對兒母女肯定有很多私密話要說,他一個大男人,又是外人,不方便聽。
打發走了饒佩兒,冉斯年直接駕車趕往分局找瞿子衝,他實在是坐不住了,他必須要把胡超從瞿子衝那裏救出來,哪怕他自己從胡超那裏什麽也得不到,因為胡超這個可憐的孩子真的再也經不起瞿子衝的折騰了。
剛一到分局,冉斯年就看到了一樓大廳的中央圍著幾個人,他倒是也沒放在心上,徑直上樓去找瞿子衝。
然而瞿子衝並不在警局,正打算收拾一下也出門的範驍告訴冉斯年,胡大盛趁押解期間警員的一時鬆懈,竟然從二樓的柵欄上跳下,墜落在分局一樓大廳的瓷磚上,剛剛才被急救車拉走,瞿子衝是跟著急救車一起走的。
冉斯年的心一沉,原來一樓大廳中央那幾個人圍繞著的竟然就是胡大盛的血跡!他忙拉上範驍一同趕往胡大盛前去的醫院。
路上,冉斯年分析,一定是瞿子衝以胡超為要挾,對胡大盛逼得太緊,胡大盛無奈之下隻好選擇自殺,因為一旦他死了,瞿子衝就沒有了要挾的對象,對於一個不知情的胡超,一個糊裏糊塗因為酗酒神智都不甚清晰的胡超,他也就沒有了用武之地。因為大家都很清楚,胡大盛是絕對不會把他握有瞿子衝罪證的事情告訴給胡超的,那樣做就等於把那證據放在胡家的桌子上一樣危險。
那麽,胡大盛到底是怎麽處置那份罪證的呢?如果自己是胡大盛的話,會把那麽關鍵的東西藏在哪裏?既然胡大盛設置了這麽一番拯救兒子的迂回計劃,他就一定設想過計劃失敗後的結局,也就是現在這樣,雖然欒霞死了,但是他自己也得鋃鐺入獄。那麽一旦計劃失敗,自己入獄,兒子沒人管,證據又怎麽辦呢?或者說計劃成功了,幾年後,胡大盛還是會把兒子從監獄中頂替出來,那麽證據又該放在哪裏?
苦思冥想了片刻後,冉斯年的目光無意中掃過身邊的範驍,突然靈光一閃。
如果他是胡大盛的話,這麽重要的東西,老朋友托付給他的,用來保障老朋友的兒子安全和未來的東西,就算要交,是不是也得無聲無息地交給老朋友的兒子呢?
冉斯年突然冒出了一個想法,瞿子衝的罪證已經為範驍所掌握,要麽範驍對此十分清楚,要麽,就是範驍自己都不知道,他手裏還有能夠製約和掌握瞿子衝生死的關鍵。
“小範,”冉斯年猶豫再三,還是決定先試探性地問問,“這幾天胡大盛有沒有什麽反常的舉動?或者說了什麽奇怪的話?”
範驍為難地搓著手掌,半分鍾後才下定決心似的說:“斯年哥,我不想瞞你,其實,其實我和胡大盛,我們倆,我們倆認識的。我父親跟他以前,以前認識,算是朋友。”
“哦?”冉斯年裝出一副吃驚的模樣,“那為什麽你一直不說?哦,對了,你現在是警察,而胡大盛父子是涉嫌命案的嫌疑人,也難怪你不說。”
範驍有些感激冉斯年對他的理解,他用力點頭,“是啊,我不想,尤其不能讓瞿隊知道我還認識這樣的人,所以也請你幫我保密啊。”
“沒問題,”冉斯年理所應當似的,“小範,對於我,你盡可信任。”
範驍似乎被冉斯年的話暗示,心裏更加有底,繼續說:“因為我們認識,所以,所以趁沒人的時候,他偷偷拜托我照顧胡超。我是真的同情胡超,畢竟我們命運相似,都是無親無故的孤身一人了,我真的想幫他。可是,可是我怎麽照顧胡超呢?我也沒錢沒勢的,孤身一個人,也隻能養活自己而已。”
“其實我也很同情胡超這孩子,小範,既然你受人之托,還是你父親的朋友最後的請求,我想,我們也盡力為之吧,盡力幫幫胡超這個可憐的孩子,”冉斯年衝範驍微微一笑,“我可以幫你的,出資送胡超去醫院戒酒癮。”
“真的嗎?”範驍喜出望外,“斯年哥,你正是熱心腸,真是好人!謝謝你,太感謝你了!”
“自己人不必客氣,”冉斯年假裝不經意地,又問,“胡大盛就隻說了這麽一句?沒再說別的?我是說,他就沒有表現出想要自殺的傾向?”
“沒了啊,”範驍撓頭,“他隻是不斷自責,總是嘮嘮叨叨地說他是個無能的父親,不能親自照顧自己的兒子,隻能把兒子托付給其他人照顧了。還說他是個壞人,是個罪人,害死了無辜的人,他心中有愧。看來,這也算是他突然醒悟了吧,認為那個被他殺死的酷似欒霞的女人是無辜的人。現在想想,他這種醒悟也算是自殺的傾向吧?”
冉斯年握著方向盤,不斷咀嚼著範驍轉述的胡大盛的話,如果說胡大盛總是嘮嘮叨叨地說這套說辭的話,那麽也許這就是胡大盛的臨終遺言,這套說辭就是關鍵所在。
倏地,冉斯年的眼神一亮,竟然情不自禁地笑出聲來。他平時一直是個演技派,自認為自控能力超強,可是這一次,他居然沒控製得住自己的喜悅,因為這實在是天大的收獲,他認為,他已經知道了瞿子衝的罪證的所在了!
“怎麽了?斯年哥?胡大盛懺悔自責的話有什麽不對嗎?”範驍莫名其妙地問,“你笑什麽?”
冉斯年繼續笑,隻不過笑容變成了偽裝地苦笑,他感歎道:“我這是心酸的笑啊,胡大盛終於認識到了他犯下的錯誤,人隻要能醒悟,哪怕是在生命最後一刻醒悟,也比執迷不悟到死強啊。”
實際上,冉斯年心裏的話是:我這是狂喜的笑,因為我終於猜到了瞿子衝的罪證在哪裏,我已經有了超過六成的把握。隻要找到了瞿子衝的把柄罪證,扳倒這個偽君子,這個雙手沾滿鮮血的劊子手,那麽就可以為枉死的幾個人複仇,徹底擺脫自己所處的危險,一切皆大歡喜了!
趕到醫院的急救室門前,正好趕上醫生護士從裏麵出來。冉斯年和範驍,連同等在門口的瞿子衝和鄧磊一起迎上前,期待醫生的結論。
醫生抱歉地搖搖頭,“很抱歉,他的頭部遭到了強烈的撞擊,我們已經盡力。”
範驍緊緊咬住嘴唇,一時間眼眶裏竟然濕潤。
冉斯年理解範驍,盡管範驍表現出對父親那個朋友的不屑,說自己就算走投無路也不會去找他幫忙,可是如今胡大盛真的死了,而且是自尋死路,範驍這個心軟的孩子難免還是會動容,更何況,胡大盛雖然是個罪人,卻也是一個可憐的父親。
鄧磊歎了口氣,對冉斯年解釋:“胡大盛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啊,他跳下去的時候我就在附近,親眼看到他是頭朝下往下跳的!這個胡大盛,可能是覺得沒法麵對胡超了吧。”
冉斯年的心裏也是說不出的酸澀,他偷眼去瞧瞿子衝,瞿子衝的臉色也很難看,看得出,這個結果也是瞿子衝不想看到的,畢竟,沒有了要挾的對象,那麽就算有要挾的籌碼,那又有什麽用呢?當然,這也有可能是瞿子衝在表演,其實他早就跟自己一樣,從胡大盛的那些懺悔自責的話裏聽出了玄妙之處,也猜到了罪證的所在。
四個男人並排坐在急救室門外的椅子上,都是滿臉陰沉。冉斯年從瞿子衝的臉色中猜測著,瞿子衝到底是在展現精湛演技呢,還是真的以為尋找罪證無望了,是真的難過呢?
最後,冉斯年認定是後者,因為瞿子衝如果真的知道了罪證的所在,現在也就沒心情再在這裏演戲,為胡大盛的死表演懊惱了不是嗎?他應該不會放心讓任何人去回收自己的罪證,這種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他一定會親力親為,親自出馬,去找到掌控自己生死的關鍵,然後親自毀掉它!
很好,目前為止,瞿子衝什麽都不知道,冉斯年在心裏暗笑,自己占有絕對的上風。
冉斯年決定,自己也得暫時先按兵不動才行,現在這種時刻,要先穩住瞿子衝,絕對不能讓瞿子衝懷疑到自己身上,否則,那真是前功盡棄了。越是到最後,就得越沉得住氣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