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要麵對的女人

黃玲香教師節那天在中學豪氣萬丈地吃過喝過,回到廠裏的當天下午就同金霞大吵起來。

道理很簡單,金霞不僅是公司總經理秦兆陽的第一夫人,而且更是廠裏的主辦會計,內當家;黃玲香算什麽?充其量不過是總經理的一個小小助理,雖然和秦兆陽有染,但那隻能是偷雞摸狗決不敢光明正大擺到桌麵上說話的事,但她黃玲香卻不知天高地厚整天四處拉大旗扯虎皮狐假虎威張揚得不可一世!金霞自從放棄大隊幹部不當而進廠來監視丈夫的行動,雖然沒有當場抓著黃玲香同她丈夫上床的事,也明裏暗裏還是找出了很多岔頭來出氣,但無奈無論是嘴上功夫還是手上力量,都遠不是黃玲香的對手,隻得一次次自討氣受自找辱受!教師節這天見黃玲香花了錢卻沒有把沈幽蘭請進廠裏,金霞覺得終究有了報複的機會,趁著黃玲香報銷**時,她拒絕付款。

“我讚助是為廠裏辦事,為什麽不報?”黃玲香拍著辦公桌上那張**責問金霞。

“那你為廠裏辦的事呢?在哪?要有說明啦!”金霞不動聲色地將那張被拍得在桌上跳了一段距離的**輕輕推了回去。

“你不報就不行!”黃玲香再次將那張可憐的**重重摜在對方麵前。

“那把你辦的事拿出來呀?”金霞又把**推過去,還是不動聲色。她吸取教訓一改往日失敗的策略,這次要以柔克剛。

“我請的人有特殊情況不能來!”

“不能來,那還算為廠辦了事?”

“你…… ”

“我說的不是事實嗎?”

“好,你不報?我去找秦總!”

“你找‘情種’,我還去找**哩!”

就在二人你來我往舌戰得難解難分之際,總經理秦兆陽蹙著兩隻厚厚的濃眉進來。

黃玲香就氣嘟嘟趕上前,說:“秦總,我這是在為你辦事呀!”

金霞也哭著撲上前,說:“老秦,我這是為你管家呀!”

秦兆陽知道這事棘手,隻得刀打豆腐兩麵光,說:“你們一個是網羅人才,一個是當家理財,都是為了朝陽服飾公司的發展,一個也沒錯!”說著,就抓起桌上那張被折騰得破爛不堪的**說:“黃助這趟差是我派她出去的,這**就報了吧!”

金霞一聽,就地癱倒,半晌才醒過來,嚎叫道:“唉呀,這真是家雞不叫野雞叫,你倆都是穿一條褲子說話呀!這不是黑了天嘛!我的媽呀!”

接下來幾天,朝陽服飾公司這兩個女人就如鬥紅了眼的公雞,見麵就罵。

這個橫瞪一眼,罵:“**!”

那個斜去一眼,罵:“騷×!”

弄得總經理秦兆陽好多天也不願出辦公室大門一步。

教師節過後的那些天,孤峰街上除了秦兆陽心情不好外,孤峰中學劉正農校長的心情也一直很複雜。那個慶祝會上,當劉正農校長看到年青的何副鎮長在主席台上一邊精神抖擻地主持著會議,一邊在麵前厚厚的筆記本上做著筆記時,他就預感到一個舊時代就要過去,一個嶄新的時代已經到來;丁木清副書記那天雖然一如既往習慣地披著那件“大氅”平靜地坐在那上麵,但那張黢黑得有些瞘凹的臉龐已少了往日的威嚴,盡管他時不時還從嘴角邊向台下的老師們左右顧盼擠出一些笑意,但老校長已十分清楚地看出,他那一切都是在做著掩飾,掩飾著一個就要退出人生舞台的無奈和喟歎!就在那次會上,就在丁木清副書記那次尷尬的處境上,老校長看到了自己的歸宿!

什麽是尊重知識?什麽是尊重人才?國家為什麽要為教書人規定一個專門的教師節?這豈不是一個十分明顯的信號:主宰知識殿堂的主角就要更換了,就要讓那些有知識有文化的知識分子替換下那些至今仍是文化不高識字不多隻能拿鋤杆也可拿槍杆就是拿不動筆杆的工農分子!他知道,一個以“貧下中農管理學校”的時代就要結束了,他這個以貧下中農管理學校的代表就要永遠地退出曆史舞台了!

他記得,兩個月前,當他把自己那份 “請求辭去中學校長職務”的報告遞給邵書記時,那位說話十分注意策略的邵書記隻是衝他笑了笑,說了句意味深長的話:“你對孤峰的教育是有貢獻的,退休的事就等段時間再說吧。”

如果說那次邵書記說的“等段時間再說”的話裏還有一線繼續幹下去希望的話,那麽,聽了邵書記在教師節慶祝會上的講話之後,他已完全明白邵書記那句話裏的真正含意了!“或許是今天晚上研究,也或許就在明天研究……反正不會長久了!”教師節過後的那些晚上,劉正農總是這樣想著。

他沒有惶恐,更沒有怨氣。如果說是有點想法的話,那就是留戀,就是留戀與愧疚——一個純樸的大山區的農民真誠的愧疚!“要不是那年在批鬥小駝子的大會上發言,怎麽會輪到我到中學來當校長呢!”他覺得那是巧合,是陰差陽錯!實實在在地說,那次批鬥小駝子,他是在用自己的滿腔憤怒在說話,是帶著階級兄弟姐妹們所遭受到的**在說話,是代表著大山區人民對那個沒有條件讓兄弟姐妹們學文化的年代而呼喚!會後,公社黨委讓他代表貧下中農進駐孤峰中學,與“接受再教育”的下遷老師們共同來辦好孤峰的第一所中學!他覺得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就當仁不讓地接受了!記得在拆牛王廟建中學教室時,多少家鄉父老前來勸阻說:“劉書記,廟是拆不得的,拆了廟,牛王爺會發怒的,會懲罰你的!”他回答得多麽堅決:“我們山裏的孩子再不學文化,就不僅是一個牛王爺要懲罰我了,還會有更多的虎王爺、龍王爺,甚至還有更多的小駝子也都會來懲罰我,懲罰我們的子子孫孫!”他也知道,進駐中學十多年了,他沒能為辦好中學拿出更好的主張,沒有兌現他初進中學時的諾言,沒有把中學的教學質量搞上去,沒有很好地改變孤峰中學的辦學條件!但捫心自問,他已盡了力了。在中學這十幾年裏,他沒有別的本領,隻能用自己的心血,自己的感情,去攏絡那幾十個教師的心,讓老師們在這種感情的維係下去工作,去教學;這樣的工作雖然沒有大的進展,但總體是平穩的,沒有出現過大起大落,也沒有出現太大的混亂……

現在就要離開這個舞台了,就要離開他這個一手創辦起來的孤峰中學而又要回到那個峰亭大隊去休息了,怎能叫他不留戀呢!他回想著,檢討著,就如一個搬家的主人,當老家已搬遷一空之後,總是難免還要回頭用眼神對那已經空****的老屋作最後一次仔仔細細地查巡,看看是否還有什麽遺漏的家什沒有搬走。當他確信自己進駐中學這多年是盡了力盡了責,雖然沒有做出多大的成績,但也沒有太大的缺憾時,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就在這天晚上,他想起了沈幽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