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憶傾城(五)

然而,我開心得還是太早了。很快有人提出用我和爹娘的命來祭奠夏王的亡魂,而提出這一建議的人,正是夏城國的宋相國,夏炎這位新一代國君的國丈。大概是受到夏炎的反對吧,國丈帶著一班朝臣長跪不起,為新君施壓。

我不了解夏炎受到如何的壓力,隻是他這兩日來看望我時臉色確實疲憊了很多,憔悴了很多。他看著我時,總像是有很多話要說,但每每這個時候,他隻懂得轉身離去。我明白,他覺得對不起我。他明知道靈花無用,但學是為了他父王一個無稽的夢想,就葬送了我族所有族人的性命。

這天,夏炎沒有來,大夫沒有來,倒來了一個我不曾想到的人。夏炎的妻子,相國的女兒,新一代的皇後,也是紀顏的前世——宋琴書。她遠比我想像中的要美麗華貴,雖然帶著高高在上的華貴之氣,但眼神中卻也有著對世事無奈悲涼的深憫。在那一瞬間,我對她很有好感,但這好感僅僅維持在那一瞬間而已。因為,她是來幫夏炎解決麻煩的。

琴書上下打量了一下我,俏麗的眼中帶著一絲的同情:“我聽炎說過,你們族人的犧牲是無謂的,而且你還救過他一命。但朝政就是朝政,即使他是一國之君,也有許多的身不由己。”

說到這裏,我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讓我去死去吧,放過我的爹娘。他們已經如此了,不會為你們增添麻煩。”

“不可以,你們全部都要死。否則,無法平眾怒。”當琴書帶著同情與無奈說出這句的時候,我實在想仰天大笑。這個夏城國的人實在可笑之至,明明是想一絕後患,卻要擺出如此的憐憫之態。難道她希望我感激涕零於她的仁慈嗎?

“夏炎知道嗎?”

我的沉聲一問,顯然讓琴書吃了一驚,她像是沒有料到我會如此一問。很快她就恢複如常,卻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隻是輕聲說道:“我是他的皇後,他不願意做的事,就讓我來做好了。”

說完,琴書便示意了左手邊一個身材微胖的年輕人。我知道,他叫司聿(見第五卷之記載),是夏城國的國師。這次夏城國的軍隊之所以能夠大破我們的部落,很大一部分是因為他。司聿走向了我的爹娘,我站著沒動。我知道敵不過他,也不希望沒有骨氣地哀求他,大不了陪著爹娘一同赴死。司聿的手法十分輕巧,輕輕一點,爹娘就像沉睡一般沒再睡來。爹的嘴角帶著一點微笑,大概這樣他更滿足一些吧。

沒有怕,也沒有哭,我隻是冰冷地笑了:“你最好今天殺死我,否則有朝一日,我流煙必定十倍奉還。”目光一轉,我又望向了司聿,“還有你。”

我不讓司聿碰我,直接喝下了宋琴書帶來的一杯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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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沒有死,夏炎讓繆離救了我。隻是我傷到了身體,成為一個再也沒有法力的普通人了。雖然又見到了繆離,但死而複生的我,已不再是那個對什麽都懵懂不知的小女孩了。

繆離與夏炎每日都來探望我,我不知道他們是如何達到那種默契的,也沒有精神去理會。到現在,我的眼前還是宋琴書滿含不忍望著我爹娘死去的畫麵,就連夢中都是族人絕望的慘叫與厲聲詛咒。我說過,隻要我不死,必定將我受到的所有痛苦十倍奉還給宋琴書與司聿。

我,一向說到做到。

司聿離我太遠,隻能暫且擱置一旁,但宋琴書的弱處我卻看得清清楚楚。她還能有什麽呢?不過一個夏炎而已。

憑著夏炎對我的愧疚,憑著我救過他的點恩情,憑著直覺中他對我的一點心動......很快,他就長伴於我。我知道這樣很卑劣,甚至可恥,但隻要看到宋琴書隱忍痛楚的模樣,我便能安下心來,繼續實施我的計劃。

“琴書,流煙年紀還小,你就把她當作自己的妹妹吧。”夏炎對琴書拋下了這樣一句話。

這時的我已經沒有了喜怒哀樂,如同一個複仇的惡魔,整日想著如何慘死的族人和爹娘報仇。繆離則是越來越沉默,臉色也越來越蒼白。他好像受了很嚴重的傷,直到現在仍然沒能複原。

“你願意幫我嗎?”我背對著繆離,望著天上慘白的月亮輕輕托著腮,一如從前的輕盈。

繆離沒有回答,但我知道答案,隻要是我的要求,他便不會拒絕。不知用什麽方法,繆離居然一年之內,就成為與司聿同樣地位的國師。自夏城國建成以來,這還是頭一次同時擁有兩個國師。

大概是不願我與繆離過多的接觸,夏炎便將宮中最紅的舞姬——明環賜給了繆離。繆離默然無聲地將她收入府中,將她變成我倆之間互通消息的橋梁。明環愛上繆離了,我看得出她眼中熾熱的火光,一如繆離望著我時那般。

有了繆離的暗中幫助,我很快將自己的計劃付諸於行動。宋琴書的父親宋相國,由於貪汙受賄,兼且與司聿的哥哥——守將司允勾結,被處以極刑。宋家上下一共一百零三口人包括宋相國的侄女宋雁蓮(見第五卷之怨母),全部在三日後午時處斬。而守將司允(見第五卷之左手的故事)一家以不少親屬則被判流放,並被繆離安排的山賊草寇手中一一屠盡!

快樂了嗎?滿足了嗎?我問自己,卻怎麽也問不出個答案。我看到宋琴書劇烈顫抖的肩頭時,曾經有過那麽一絲快慰,但這絲快慰終究是一閃而過,餘下的隻是無盡的憂鬱與迷茫,尤其是在聽說宋家上至百歲老人,下至百日嬰兒全都慘死街市的時候。

我還要繼續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