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四回書院巧辯

劍仆聽罷此言,當即扮相十足的一攏身上的書簍,一溜小跑,不等跑回到卓知遠的身邊,就連連高喊:“公子,公子,那位先生說隻要你能答出他一咋小問題,他便允咱們借宿。

卓知遠邁步走上前來,先是衝著那位教書先生報以歉意的一笑。隨即低聲嗬斥劍仆:“跟你說過多少次,不許這般咋咋呼呼的,你如何總也學不會從容二字呢!”

劍仆撇撇嘴。低聲說道:“我若學會了。我也上京趕考去了,以後也像老爺一樣馬上來轎上去娶三房太犬,”

卓知遠伸手在他腦門上拍了一記,然後雙手拱拳,一揖到地:“還望先生恕罪,我這書童兒平素裏跟我口無遮攔慣了,倒叫先生笑話了。”

那位教書先生淡淡的一笑,對卓知遠的印象又好了幾分:“嗬嗬,他也是赤子之心。始終也隻有十幾歲的年紀。不知這位公子貴姓?。

“在先生麵前,不敢言貴字,祖上姓卓。雙名知遠。敢問先生如何稱呼?”

“公子客氣了,我複姓慕容,單名一個眈字,眈眈之目。知遠。好名字啊,以一知萬,以近知遠。看來出來。令尊對你的期待之心。”

“原來是慕容先生,學生的名字卻是母親所取,也的確便如先生所言,是期待學生以近知遠乃知無窮的意思,隻是學生愚鈍,辜負了母親大人的殷切期望。學生此番乃是準備上京趕考,途經貴書院,眼看巍峨高聳華氣衝天,不禁心向往之,是以唐突的讓這書童兒來跟先生打聽。不知是否能夠行個方便,允許學生在此借宿幾日。”卓知遠在天嶽島上的時候,倒是也沒少看那些書章,對於讀書人的一些事情。倒也並不是太陌生。

羔容曉微微一笑,輕撚頜下飄散的幾綹短髯,口中道:“哦?這不過是年初時分。大考卻是在年底,這總有十月之多。卓公子不在家苦讀詩書,以期一個更好的功名,怎麽還有心思遊山玩水起來了?。

卓知遠直視著慕容眈的眼睛,語氣徐徐卻不乏恭敬的說道:“學生聽聞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增廣見聞卻是比悶頭苦讀更要令人長進。是以一過罷年關,便同母親商量,早早起身,這一月下來,倒是的確感慨世間萬象,遠比學生在家的時候明白事理的多了。”

慕容眈聽了之後不住的點頭小口中喃喃重複:“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好比當啊!卓公子年齡不大,但是從詩書當中悟通的道理卻是遠比我們要多了。其實原本以這般心境,卓公子便足以進入書院接受上賓待遇,隻是書院屹立於此也有千餘年了,比我們這大胤的年代還要久遠。規矩定下了,總還是要遵守的。依舊要是我出個題目,卓公子若是能答了上來,眈定然倒屐相迎,但若是答不上來”

慕容眈留了個長音,卓知遠自然領會。隻是心中微有不忿。他這番遊曆,雖然並非為了什麽行萬裏路強過讀萬卷書,但是想要增廣見聞提升心境倒是不假,本就是想在境界上更升一層,開闊胸襟。不曾想這規矩二字走到處處都仿佛金科玉律一般,就連一個書院也有這等不成文的燦巨。心下不免就產生了幾分想要駁斥一番的念頭。

“先生出題之事暫擱一旁。學生卻有一事不解,想要請問先生。”

幕容眈一愣。問道:“哦?公子有何事不解?”

“這規矩二字,定下了便定然要遵守的麽?”卓知遠也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一把折扇,輕輕搖開,在胸前輕輕的擺動。

慕容眈聽了這句話之後,不由得啞然失笑,也不知道卓知遠這是怎麽回事。居然會問出這般根本不用作答的問題來。就連他身後那幾個唯唯諾諾本來在戰戰兢兢看著石碑背誦書院院規的學生,也不由得紛紛笑了起來,似乎在笑卓知遠的不諳世故。

“這規矩既然是規矩。自然該當是要遵守的!所謂無有規矩不成方圓麽。”

卓知遠緩緩頜首:“是麽?那是院規大。還是國法大?”

“自然是國法更大。”

“自古以來,殺人擄貨者有之。采花劫道者頻出,乃至興兵作亂為禍一方者也不乏其人,他們是不知道國法。還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卓知遠又問。

這一問,倒是把慕容眈問住了,他不是身後那些是麽都不懂的學生,當然知道卓知遠這句話並不能按照話麵上的意思去理解。但是那幾個學生就有忍不住的,開口道:“那當然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因此他們也都受到了國法的製裁麽。”

對於這些學生的嗤笑,卓知遠也並不生氣,而是謎笑的看著慕容耽。等待著慕容眈的回答。

慕容眈思慮半晌,帶著半分猶豫的說道:“卓公子這問題倒是不好回答了,不過這書院的規矩。不比得這權貴之勢的來由,恐怕不

卓知遠又笑:。那麽還是院規比縣法更大?”

“國法最大!”

“既然是國法最大,那麽卻如何殺一人為賊。殺百人為將。殺萬人卻為尊?如若這規矩定下便不得違逆,卻為何戰場之上,廝殺過十萬,卻又成者王侯敗者寇。那些公孫王侯。豈不是大大的違逆了他們自己製定下來的規矩?”

慕容耽不知該如何應對,可是他身後的學生卻忍不住了,一個個站到前邊來,口無遮攔的說道:“你這人好生無禮,那又是能比的麽?但凡有人進犯,我朝為揚宏威,當然要將勒鞋驅逐出去,難不成任由鐵騎肆虐麽?”

卓知遠也不理會他們,倒是慕容眈臉上一冷,嗬斥道:“你等皆給我退下。這些道理又豈是爾等能夠領悟的?。?? “先生”那些個學生顯然不服,心道我們可是為您在辯駁呢,您怎麽還反到嗬斥我們起來了?

劍仆眼看著這幫學生很是忖厭,便揚起小臉,大聲說道:“豎子無當。休要胡言。今日是我朝天威甚重。可以驅逐勒鞋,但若鐵騎為王呢?他們若是比咱們更強了,一路揮兵西北。終將西京也打了下來。成立新的王朝,難不成,他們便不是壞了規矩不成?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所有的規矩所立。不過是打破舊的規矩才得到的罷了。我家公子是想說。規矩便好似這書院的門牆,看似巍峨高聳,阻人去路,但是這高牆擋得住你等,又擋得住飛簷走壁的大盜飛賊麽?更別說那些修禪的神仙們了,一個個騰雲駕霧,漫說是你這裏,就算是皇宮大內,他們也不過視為平地任意來去罷了。我朝的律法,能夠限製的始終都是守法良民,爾等隻知道法網恢恢,這規矩不可打破,卻不知所有的律法都有一個特點,那便是抓住了任你懲治,抓不住便是屁事沒有。簡直就是無知!”

卓知遠看到慕容眈的臉色連變,也連忙嗬斥劍仆:“樸劍,退下,這裏又豈有你開口的份兒?,小

劍仆訥訥不敢言聲,隻是任由對麵的那些學生嘰嘰喳喳,退到卓知遠的身後,再也不吭聲了。卓知遠此刻卻是又道:“慕容先生還請恕罪。我這書童兒平日裏便缺乏管教,是我束縛不周了。不過。先生 學生還是想說這一句,便好似我刮斥我這書童兒,他迫於尊從之別,是以在規矩之內。但是這次上京趕考,我也有心給這小子一個機會。可是如若他高高得中,而我卻名落榜外,到那時,他如若還有銘恩之心,自然不會如何,若是他自此再不願守這主仆的規矩,我又能奈他其何呢?是以,這規矩不過是強者製定給弱者的並令其遵守的,便好似今日我來了,先生要我答個題目才能進去。可是若是來個高官呢?大馬高轎。兵士開路,先生還能攔在馬前,喚其答題麽?那若是當今聖上來了呢?恐怕休要說是答題,隻這整個書院。都要倒屐相迎跪遍了一地吧”。

一席話,說的慕容眈癡癡發愣,好半晌才終於長歎了一句:“卓公子所言極是啊,這所謂規矩。不過是給那些心裏頭首先畏懼了我書院名頭的人才有用的,若是才學抑或權勢淩駕於我整個書院之上,那麽還有狗屁的規矩。如此。公子便請入內,今日公子一席話,卻勝似我苦讀這麽多年的詩書。”說罷,慕容眈神色也恭敬了許多,做出邀請卓知遠入院的手勢。

可是他身後的學生卻仍自不忿,鬱鬱難平的低聲嘀咕:“巧言令色。不過是擔心自己回答不出先生的問題,所以才扯出這麽一通”

“你們都給我閉嘴,卓公子乃是有大才之人,又豈是你們這些草包能夠領會的?”慕容眈大聲的嗬斥,那些學生一個個縮著脖子,再也不敢開口。但是卻仍舊表現的很不服氣。

“公子不要見怪,這些學生。難成大器!”慕容眈又衝卓知遠一拱手,口中客氣著,但是其實心裏也希望卓知遠有些傲氣,麵對這幫學生的挑釁就接受自己的問題,他也好看看卓知遠究竟有什麽樣的高才。

可是卓知遠又怎麽可能跟這些學生較勁呢?他隻需要吹口氣,這咋。書院都能連根拔起,又怎麽可能計較這些學生的幾句話?根本毫不在意。隻是在慕容眈的迎讓之下。緩緩走進了書院的大門。而跟在他側後的慕容眈,從最初不理解卓知遠為何一點兒火氣都沒有,居然沒有好勝之心。但是很快,他便恍然大悟,以卓知遠剛才那番話的造詣,漫說是那些學生,就算是自己也是遠遠不如,這就像是一個老頭兒被一個牙牙學語的孩子擠兌了,但是這個老頭兒又怎麽可能去跟那個孩子較勁呢?這根本就是層次上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