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火車，我和小平頭幾個人分開走。沒想到在汽車站那裏，又碰到了，而且他就坐我旁邊。

再次看到我，他也很吃驚，就問我也是去洪洞縣的嗎？

我說是啊。

或許是覺得我跟他有緣吧，而且小平頭這人看上去老實巴交的，所以跟我聊天的時候，也是很自然，把我當朋友。

又跟他閑聊著，我才發現這個世界上真有巧合。據陸瑤所說，我要接生的孩子，在洪洞縣天水村，林老漢家。而這個小平頭，名叫林三水，他爸就是林老漢。

也就是說，我要去給林三水的媳婦接生。

林三水問我來洪洞縣幹啥，我說這裏盛行陰婚，聽起來怪邪乎的，所以想來見識見識，也不知道那些事情是真是假。說完後，我還反問他一句，你媳婦都要生了，你咋還在外麵亂跑啊？

他愣愣地看著我，說你咋知道我媳婦要生了？

我愣了一下，心裏暗罵自己一聲真蠢，幹嘛說這個啊？我幹笑了幾聲，撒謊說我看到你麵相是多子多孫的，所以瞎猜的，沒想到還真猜中了。

林三水沒有高興起來，而是重重地歎了一口氣，說：“其實，這次回家，一來是因為媳婦要生了。二來，是因為我妹去世了。”

原來，昨天早上，林三水接到他爸的電話，說他妹被人給害死了，叫他立刻回家一趟。聽到這個消息，林三水立刻去廠裏請假，然後買好車票就回家了。

我說事情已經發生了，你也別太傷心了。

林三水的眼眶裏泛出了淚花，說要是我家沒出這事的話，請你到我家住幾天，也是沒問題的。

我說這樣吧，反正我在洪洞縣也沒有認識的人，幹脆就先去你家住幾天吧。而且我覺得你是一個值得結交的朋友，你家又出了這麽大的事情，我哪兒能袖手旁觀啊？

林三水說這樣會不太吉利的，你還是過幾天再來吧？

我說沒啥，我不信那個的。林三水見我這麽堅持，也就沒有再勸阻了。

下了車，林三水帶我去天水村。

此時，他家已經搭起了篷布，鄉裏鄉親都來幫忙什麽的。在林三水家外邊，還放著一些花圈，紙做的房屋汽車啥的。

他回來後，跟鄉裏鄉親們打了招呼，然後叫我隨便坐，說完他就找他爸林老漢去了。我閑來無事，就坐在一邊，聽大家閑聊。

旁邊有個老頭說：“哎，你們覺得林老漢家的女娃，能賣多少錢？”

“三水他媳婦說了，少了十萬免談。”

“也是。那個女娃長得白白淨淨，的確漂亮。就是死的太慘了，脖子都被砍掉了一半。當時發現她的時候，就躺在村外的草地上，脖子那裏滿是鮮血，可嚇人了。”

我皺起了眉頭，多少價格，怎麽是林三水他媳婦說了算啊？他們父子倆難道沒有話語權嗎？

這時候，我看到了林三水，他的臉上寫滿了為難。接著，她媳婦瞪著林三水，好像在說著什麽。林三水立刻變了臉色，點頭哈腰起來，態度特別謙恭。

晚上，來幫忙的街坊都走了，就剩下林三水一家和我。

林三水的媳婦叫劉倩，穿的孕婦裝，一看就是好料子做的。而林老漢和林三水父子倆，則是很普通的襯衫，還是洗了很多遍那種。

劉倩上下打量了我一眼，沒好氣地說：“你來我們家，到底有啥目的？是不是想偷屍去賣啊？”

我心裏樂了，這女人居然把我當成了那些販賣女屍的人。

林三水急忙解釋，說東方來這裏隻是想看看陰婚是怎麽回事的，不會偷屍。

“要你插嘴啊？”劉倩立刻瞪著林三水，繼續說。“難道人家偷屍前還要告訴你嗎？看你都二十好幾了，咋還這麽蠢啊？當初我真是瞎了眼，居然嫁給你這樣的男人。”

“劉倩，我看這個小夥子不像那種奸詐的人。”林老漢說道。

“爸，知人知麵不知心，你都這麽大歲數了，咋也跟著糊塗啊？你想想，要是小冉的屍體被偷了的話，那咱家以後的日子咋過啊？以後孩子出生了，奶粉錢哪兒來啊？”

林老漢說你咋能這麽說話呢？

劉倩反問他咋了？

林老漢火大了，就說：“家裏的日子能不能過下去，有沒有奶粉錢，跟小冉的屍體有啥關係啊？你說這話是啥意思啊？合著你是巴不得小冉死，把她的屍體賣錢？”

“爸，你說這是啥話啊？劉倩不是那個意思。”林三水趕忙勸阻林老漢。

“什麽叫做我巴不得她死啊？”劉倩氣得眼睛都瞪大了，說著。“她一天到晚啥活不幹，跟這個那個關係不清楚，搞得村裏人對我們家說三道四的。現在死了，啥問題也沒有，還能給咱家帶來一筆收入，怎麽不好了啊？”

林三水趕緊勸劉倩少說幾句。

劉倩瞪著林三水，吼道：“沒用的東西，都怪你。你要是能掙著錢的話，我會惦記這個嗎？現在倒好了，反而怪起我來了。等孩子出生後，我也懶得管，讓他餓死算了，反正也是你們林家的根，幹我屁事。”

這話一出，林三水立刻好言相勸。林老漢剛想說話，林三水便吼他爸，你少說幾句好不好啊？

林老漢跺了一下腳，很是生氣地轉身離開了。我能理解林老漢的心情，換做我的話，八成上去就給劉倩幾耳光了。

林三水把劉倩哄回房後，就出來守夜，主要目的是防止有人偷屍。等到第二天淩晨發完喪之後，屍體就要去另外一家，進行陰婚了。

看到林三水一臉憂愁的樣子，我歎了一口氣，說：“三水，你媳婦一直都是這樣嗎？”

“她剛才的話，雖然難聽了一些，但她本人心地不壞的。”林三水微微一笑道。

我看了一眼靈堂，說：“那你真要把你妹妹的屍體賣了嗎？”

林三水歎了一口氣，說他也沒辦法。劉倩要生孩子了，正是花錢的時候。他現在的工資不多，沒辦法支撐一大家子。而且，結陰婚是他們這邊傳統習俗，家家戶戶都是這樣。

“萬一你妹妹不高興怎麽辦？”我問道。

林三水愣了一下，呆呆地看著我，八成是覺得我突然說到這個有些古怪吧。

看著他，我繼續說道：“結陰婚，是活人幫助逝者找一個伴的一種方式。以求子孫繁衍，得到保佑，本意是好的。但我聽人說，結陰婚的雙方，若是不滿意彼此的話，會將怨氣發泄到己方親屬身上。所以，如果你們真要給你妹妹找個陰婚對象，也要找條件好的才行。別到時候出了事情，那就麻煩了。”

林三水的眉頭皺了起來，臉色有些不大好看。

看到他這個變化，我問怎麽了？

他急忙問我剛才說的都是真的嗎？

我說千真萬確！

林三水突然怔了一下，腦門上開始冒汗。看到他這個反應，我就問，難道小冉的陰婚對象，條件不好？

他說：“下午的時候，我去找我爸，問他打算讓小冉和誰結陰婚？我爸說是仇瞎子的兒子，仇窮。這小子跟我年紀差不多大，小時候我們還一起玩。後來，他子承父業，繼續幫人鑿山。半個月前，在一次山石爆破後，仇窮和其他工人一起去鑿山。結果一麵山壁突然崩塌下來，把好些人都埋在了裏麵。等把屍體挖出來時，才發現仇窮下半身已經被砸碎了，血肉模糊的，他的上身也多處破損，左胳膊就剩下一點肉還連著了。”

聽到這個，我大吃一驚，就問他：“你們怎麽能讓小冉和這樣的屍體結陰婚啊？那會出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