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有什麽神奇的, 城主當時不也來了麽,城主好歹是修真世家,說不定他們會什麽玄門術法的, 讓他們很快康複。”

“那也不能起死回生啊。”

“人家壓根也沒死,後來他們不是解釋了麽, 當時都藏到地下暗閣去了, 沒燒著。”

“切, 哪有暗閣,梨香苑是我家修葺的, 我會不知道。”這人搖搖頭, 但也沒再理論。

這番話傳到其他人耳中,有的也來插幾句話, 多數說的是梨香苑風月事,江暮聽了半晌, 關於失火再沒聽到什麽,滿耳都是那位玉公子比女子還要婀娜多姿,多麽地勾人魂魄。

十分無趣, 他轉頭看窗外街市,聽君若時與言小白齊齊道:“咦,是方夫人。”

那樓下一婦人正好路過,旁邊一丫鬟為她撐著傘。

“是方鬱巒的母親?”許千闌問,昨日兩個徒弟去城主府送賀禮,他們沒去,不認識這位。

“是。”

既然碰見, 兩人與人打了招呼, 對方也十分欣喜, 走上樓來, 雙方寒暄些許,相互做了介紹,許千闌十分客氣地邀她一起入座,叫人再添碗筷。

方夫人稍作推辭便也留下來了,她在那為她讓出的空位邊遲疑了一下,繞了一圈坐到了另一邊,不好意思地解釋道:“我實在聞不慣這個魚的味兒,抱歉。”

這火烤魚因為江暮不能吃,端上來時就放到了離他較遠的地方,他麵前的位置騰出來可以放其他能吃的菜,方夫人說不喜歡魚的味道,要坐遠一些,繞了一圈,剛好坐在他身邊。

那個小丫鬟正在卷著傘,江暮回頭看了看她:“你要不一起坐下吧。”

方夫人也點頭,小丫鬟便尋了個空位坐下,對江暮多看了幾眼:“你們是不是都很厲害?”

江暮輕笑:“我隻是普通人,他們很厲害。”

小丫鬟狐疑地來回看看:“許仙尊是不是最厲害?”

許千闌自謙:“過獎。”

她眼眸含光,又望著君若時道:“君師兄與方哥哥哪個厲害?”

方夫人在旁插話:“小蕪你怎麽這麽多話啊,不得無禮。”

她順便也跟幾人介紹了一下這小丫鬟:“她叫方蕪,是方家旁支的女兒,早些年父母不在了,我看著可憐,就把她接過來養在身邊,是個很懂事的姑娘。”

隻是她問的這話問旁人不好回答。

雖然方鬱巒的靈根屬性與許千闌修為上最為符合,許千闌也很看好他,但他本人悟性差了些,目前來說,還是大徒弟君若時修為最好。

不過這話當著人家母親的麵兒不好說,許千闌隻說假以時日他們都是微明宗的中流砥柱。

相談須臾,吃過了飯,兩方告辭。

下午再去城外四處遊玩了一趟,回來時天色已黑,幾人就在客棧一樓吃飯,正好又看見了那方家丫頭提著籃子從門外路過。

對方也看見了他們,欣喜地走進來,將籃子裏買的一些果脯拿給他們吃。

江暮沒有拒絕,接在手中,這動作讓正要替他擋下的許千闌一怔,抬起的手又放下,隻覺自己似乎礙事了。

方蕪分了一圈果脯,最後在江暮身邊坐下:“您真的是普通人啊,那您為何在仙門呢,我覺得您看上去仙氣飄飄的,一點兒也不普通啊。”

江暮被這話逗笑,很有耐心地回著她的話,將那魔淵之上他為什麽會被請回微明宗慢慢道來,小丫頭聽得津津有味,而另外三人屢屢驚訝。

印象中,師叔從沒有一次說過這麽多話啊。

“看樣子,師叔祖很喜歡這個小姑娘。”言小白偷偷跟身邊人說。

君若時點頭:“是啊,這小姑娘的確很漂亮。”

飯菜已吃完了,兩人還在說話,這會兒輪到方蕪在跟江暮將這翠錦城的風土人情一一講來,從城主府到百姓家,從城裏戲台到山外妖獸,兩人相談甚歡。

許千闌胳膊撐著頭在桌邊,百無聊賴地聽著,想走又不好意思,已經無趣到拿筷子挑著杯子裏的水,而在聽到某一句話時,條件反射般滿血複活,一下坐正:“妖獸?”

“哦,城主已經解決了。”方蕪道,“當時費了蠻大的勁兒,好在製服了。”

“這種事情怎麽不上報宗門呢。”

“大概不是威脅很大的妖獸,城主不想麻煩仙尊們吧,他自己本身就會些靈決術法,能夠製服。”小姑娘話語一頓,“城主的術法想來沒有你們厲害吧?”

“世家未經過仙門正統教習,不若仙門修為純粹,多數是不及的。”君若時回答。

“肯定不及許仙尊我知道,那堂堂世家之主,可能比得過你們這些弟子?”方蕪又問。

“這……”君若時不知該怎樣回答。

許千闌道:“世家家主亦有差別,有些較注重修為,有些更著重在其他方麵,不能一概而論,不過我的弟子們都很優越。”

言下之意就是城主不及他弟子了,方蕪點點頭,又一番閑聊,不覺月已初升,她驚呼了一聲:“都已經這麽晚了?”

他站起來要走,走了幾步想了想,又回頭:“各位夜間可出來逛過,本城的夜景也是很美的,不過到子時就收了,要去玩兒得趁早。”

“嗯,昨日我們已出去過。”江暮道,“現在熱鬧,到子時之後就沉寂了。”

“可不是麽。”言小白插話,“我感覺我昨天還撞鬼了,那個提著燈,揮水袖的……”

“揮水袖的,那是梨香苑的玉公子吧,怎麽會是鬼呢。”方蕪道,“梨香苑是我們城主的禦用班子,明兒諸位去城主府應當能看見他們。”她又往外看看,“不說了,我回了。”

入夜,許千闌幫江暮鋪好被褥,看他睡在**,自己也洗漱完,邊走邊褪外衫。

他已經不用多問,師叔肯定要讓他來陪著。

經過桌邊,他低眉一瞥,見盤子裏擺著一堆果脯。

他脫衣上床,搖頭道:“師叔您既然不吃,為何又要接她的東西?”

“為了與她多說說話啊。”江暮側過身。

“師叔很喜歡她?”

仙人……要動凡心嗎?

沒等到回應,他也不再問,原想翻個身麵朝外睡,可是這樣睡師叔總喜歡玩他的頭發,他思量一下,還是平躺著沒動。

即便這樣躺著,身邊人還是卷起他的發絲繞在手指上玩兒,他無奈,也習以為常,不再往回拉了,隻想盡快入睡。

可今日偏奇怪了,怎麽也睡不著。

他又想打探一下,問道:“師叔您為何來微明宗啊?”

江暮卷著他的發絲,道:“我就站在那裏,你師兄非要我來。”

“那您沒有什麽事兒要做嗎?”

“沒有啊。”

許千闌不解,仙人來下界,真沒有什麽關乎蒼生的事要解決?

他不信,還是想再問問:“您相信師祖勘測嗎?”

“你說仙門之劫麽,不太相信。”

“您是說仙門不會有劫難?”

“不,我是說,他認為我能化解劫難,我不太相信。”

“啊?”

“仙門後園種的菜被水淹了也是一難,滅門之災也是一難,大大小小,你們也說不準將會有什麽劫難,我更不知我能化什麽難。”

許千闌似懂非懂,心道他可能不願說太細,識趣不再問,還是準備睡覺,方要閉眼,聽身邊人輕輕說了一句:“我沒有喜歡方小姑娘。”

“什麽?”他一怔。

而身邊人沒再說話。

他的神思起起伏伏,不知想些什麽,還是許久沒睡著,安靜的夜晚,他側臉看著身邊人的睡顏,胡亂地想些事情,不知歪到了哪去,最後在心裏訓斥自己:“不可褻瀆仙人。”

心亂如麻間,一縷發又被拉了起來,他驚愕往旁邊看看,見江暮笑看著他,並沒有睡著。

江暮拿著那發梢撫著他的眉端,輕悠悠道:“旁人又不能幻形出漂亮的老虎,我不喜歡。”

“……”

“好了,現在睡覺了。”江暮鬆開他的發,翻了個身,這次是真的睡了。

而他很久後才睡著。

翌日休息休息,到下午,他們就準備啟程去城主府了。

今日城主壽宴,百姓們同賀,大家小巷都掛了紅綢,百姓們今日可隨意出入城主府。

幾人到的時候,一群下人們正在大門上掛燈盞,青灰色的鐵質蓮花形燈盞,旁一條蜿蜒曲折的立杆盡頭,有一銅扣,可以用來將燈掛起,也可以掛挑杆。

言小白想了想:“這城裏好像很盛行這樣的燈,前日我碰見的那什麽玉公子,提的就是這樣的燈。”

“壽宴怎的不掛紅燈籠,不過這燈盞是挺漂亮的,就是看上去不大喜慶。”君若時道,又蹙眉,“說起來,二師弟怎的也不來迎一下師叔祖與師尊?”

後院,方鬱巒正要動身,師叔祖與師尊來家,他當然得去迎接,他原本還做好了準備去客棧接。

剛出房門,見方夫人攜丫鬟走進:“今日你父親過壽,你就穿這樣嗎?”

方鬱巒穿的是平常的素錦寬袖長衫,他本來沒多想,經母親這麽一說,覺得自己穿得不夠喜慶,連忙道:“我去換衣服。”

“我給你備好啦。”方夫人慈愛地笑,讓丫鬟把衣服捧上去,那是一件金底帶紅花的長衫,很是喜慶,不是全紅,又不會喧賓奪主。

“還是娘想得周到。”他欲換衣服,看著旁邊丫鬟,又覺不好意思。

丫鬟不解:“奴婢為少爺寬衣啊?”

“不用不用。”仙門數載,他早已不習慣有人近身伺候,“你出去吧,我自己穿。”

丫鬟看向方夫人,方夫人道:“那你就出去吧,孩子大了,害羞了。”

對方低眉走出房門,見她出去,方鬱巒才開始褪衣服,母親在場仍然有些尷尬,他隻是換一下外衫與發冠,不至於讓母親也出去,但還是轉過了身。

未看到的身後,端莊的方夫人,那張微笑的臉,五官慢慢像粘稠的水一樣流淌,笑容漸漸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