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已不可控, 他向玄跡宗求了救,隻是一直沒等到回複。
方城主痛哭著,將這些話說完:“第一個燭人是玉公子, 之後一些是我鑄造的,再後來的, 是他們吞噬的, 是我犯的錯, 我會以死謝罪,還請諸位莫為難方家其他人。”
言小白想起前日晚上遇見那玉公子提著燈問他有沒有燭火, 不覺後怕, 臉色蒼白道:“幸而師叔祖及時出現,不然我也成了燭人。”
他感激地看向江暮, 又想及似乎方家那位姑娘也曾提醒過他們,什麽子夜之後就不好出門了, 什麽梨香苑與城主府走得很近,原來都是話有所指。
師叔祖當時一直與她說話,想來是聽出了她話裏有話吧。
許千闌道:“玄跡宗不回複, 你為何不直接告知微明宗?”雖靈力不夠,但與宗門傳靈決是沒問題的。
“這個……不好意思直接麻煩微明宗。”方城主垂首道。
“這個時候了你還顧麵子?”
“我……”城主看了一眼方鬱巒,支支吾吾。
“他不敢讓你們微明宗插手方家事。”人群中忽有一人朗聲道,眾人回頭看,見是一老者。
有人認出了他:“你不是方家的廚子嗎?”
老者道:“是啊,我在方家做飯做了數十年了。”
“老人家你剛才說的是什麽意思?”許千闌問。
老者道:“他不敢大張旗鼓驚動微明宗宗主,他的兒子方小少爺是占了別人的機緣, 才拜入微明宗的, 他怕被查出來。”
“什麽?”
“他沒有什麽靈力, 他的兒子生下來也是廢柴, 都被他隱瞞的好好的,可他又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得到好的修行機會,在微明宗收徒時,就強行將方家天賦最好的那位的靈根屬性改名換姓遞了上去。”
“你是說……方鬱巒的靈根不夠資曆,當年拜師,遞交的其實是他人的靈根屬性?”許千闌看了看自己的徒弟。
方鬱巒滿臉驚愕:“師尊,我沒有,我不知道啊,我真的是上品靈根,不可能不是啊。”
“方少爺也許是不知道,都是城主大人一手操辦的。”
許千闌思量須臾:“入門時我亦親自測試過,方鬱巒與我的修為屬性十分契合。”
那靈根是山門篩選時,由執教長老統一測試的,測出什麽靈根後按照品階分類,下品靈根微明宗不收,隻收中上品,之後再交給仙尊們測試修為資質,仙尊們看上的會收為親傳弟子,沒看上的按照品階能力分為外門弟子和內門弟子。
也是有被塞進來的,諸如四師弟應梧玉,可他也是上品靈根,資格是足夠的,進微明宗內門弟子之列沒有問題,隻是當初不符合師尊要求,師尊本人不想要而已。
即便是言小白也是中階靈根,入門資格也是夠的,隻是許千闌最初沒收,他又不肯再拜其他人,因此不願留在微明宗,才去了寶器宗。
按正常來說,執教長老測過,仙尊們已經知曉弟子們的靈根屬性,不必再去測試,隻用測試修為屬性上與自己的契合度。
許千闌當時測試,方鬱巒與他的契合度非常高,也從未懷疑過他的靈根品階。
他雖驚訝,但今日,此事眼下算不上重點。
可那老者又道:“搶占了他人機緣,但畢竟是假的,怕被退回來,方家尋些門路暗中使計,讓方少爺與他師尊靈脈相連,強行使他們的修為契合,隻是可憐方家旁□□小丫頭,她才是真正天賦最佳,該拜入仙門的人選,可惜被奪走機緣,他父母打抱不平,都喪命在城主手中。”
“你說什麽?”許千闌驚呆。
“我在方家這麽多年了,這麽多事兒都看在眼裏,我人微言輕很多話不敢說,但今日仙尊在此,這些事情還請您知悉。”
許千闌沉思須臾,驀地回頭看了一眼方蕪,對方眼眶微紅,咬著唇低下了頭。
他再回頭麵向方鬱巒,掌中一道流光直入其丹田,靈根氣息流竄,發著暗沉的光,當真隻是下品靈根。
方鬱巒也慘白了臉,震驚地叩首:“師尊,我真的不知道。”
許千闌顧不上回應他,再以手指探到自己眉心,勾住一條細細流光,這流光當中有一結,另一頭,直直指向方鬱巒。
靈脈相連,一損懼損,一方靈脈受損,另一方也會受傷,且連上之後再也解不開。
一直淡然的江暮抬眼。
許千闌怒極,幾步走到方老爺麵前:“你用了什麽手段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連了我的靈脈?”
“我……”事到如今,方老爺也隻得承認,“我沒那個本事,是……藥靈穀應穀主做的。”
“藥靈穀!”
“他……他說他能接近您,我給了他錢,他做的。”
應行霄身為前輩,與微明宗關係又要好,他們接近的機會實在太多了,他還極其擅長藥理,許千闌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他牽到了靈脈。
這些變故讓方鬱巒驚慌失措,他麵無血色,跪在許千闌麵前抓著他的衣角:“師尊,求您不要拋棄弟子,弟子不會傷害到您,弟子保證……”
“你的事回去再議。”
方鬱巒咬咬牙,連連磕頭,不鬆手:“也請師尊放過我爹,他……他隻是,隻是……”
他支吾著,也實在想不出為父親開脫的理由,說他因為虛榮與膽小釀成了大錯麽,可是這造成的後果焉是一句知錯就可以的?
便是以他這條命來償,也根本不夠。
可身為兒子,他又著實做不到眼睜睜看著父親死去。
“師尊,求您放過我爹。”他這求饒的話說得心虛而無力。
“小方。”一直未吭聲的江暮出乎意料地開口。
他說話,許千闌就主動地回到他身後站著,不再吭聲,他相信這位仙人。
方鬱巒聽他叫自己,連忙又朝他磕頭:“師叔祖求您勸勸師尊,饒我爹一命吧。”
江暮沒有勸,看著他,說出的話卻叫他惶然呆住。
周圍人也都驚呆,帶著不可思議地眼神看過來。
那白衣的尊者坐在桌邊,淡淡的聲音,道:“他不是你爹。”
方鬱巒陡然一怔,跪在中間,愣愣不知所措。
眾人越發覺得脊背發涼,更是聚攏在一起,都躲在江暮的身後。
方老爺顫顫道:“尊者為何這樣說話,您懷疑我的身份嗎,我若是可以冒充,又怎麽會承認自己做過的錯事?”
“我沒說你被冒充了。”江暮道,“方城主,你既然已打算求助,即便不敢告知微明宗,修界宗門眾多,為何不向其他宗門求助?”
“我正好收到了玄跡宗的靈決,在靈決中回複話語,比重新傳靈決方便許多。”
“玄跡宗說你是幾天之後才回複的。”
“是,我那時候還沒想好是不是要求救,後來才決定的。”方城主又愧疚低頭,“是我的錯。”
“你在靈決中隻說“救命”二字,讓玄跡宗雲裏霧裏,你為何不把這些事情說清楚?”
“我……我以為玄跡宗能聽明白這裏有危險,不用細說。”
江暮的目光看過來:“是不用細說,還是沒時間細說?”
方城主猛地抬眼。
“不是因為回複靈決比較方便,而是已身處危難之中,不能主動傳靈決出去,不是沒想好要不要求救玄跡宗,是於危難之中掙紮,才尋到了一個機會回複靈決,不是不用細說,是在緊急關頭來不及細說。”
江暮緩緩起身:“這整個方家,那方小丫頭與做飯老者都是上品靈根,滌清濁氣的能力強,他們也自己早有提防,除此之外,無一幸免,皆化為了燭人,方老爺,你既沒有靈力,是如何躲過燭人吞噬的?”
“我……那個……我也早有提防,畢竟我最先知道這個事兒的,我一到子時之後,就不與任何人靠近,方才躲過。”
“不。”江暮搖頭,一字一句,“你沒有躲過去。”
語氣淡然,而方老爺卻忽地攥緊手。
“仙尊這話什麽意思?”周圍人連忙問。
江暮看著方老爺,又重複一遍:“你沒有躲過去,向玄跡宗求救的是方城主,他當時正處於被吞噬的困境之中,三天後尚有最後意識的他隻能抓住那一根救命稻草,與玄跡宗回靈決。”
有些話倒沒錯,回複靈決比重新傳靈決方便許多。
“向玄跡宗發求助靈決的是方城主,而向方鬱巒發賀壽帖的,已經是燭人。”
“什麽?”眾人大驚,“城主也是燭人?”
方鬱巒還跪在地上,已是完全說不出話來。
“仙尊不是說,燭人是不知道自己是燭人的,除了本能趨避火焰,子時之後拿著燈出來吞噬他人,其他時候與平時無異嗎,那麽,即便城主變成了燭人,也應該還記得之前是要向宗門求救的吧,他怎麽又不求助了呢?”有人道。
不過,若是江尊者說的是真的,他是在危難中好幾天才得了個機會求助,其他人不是一下就變成了燭人麽,怎麽城主那吞噬了好幾天?
方老爺聲音裏摻雜了幾分笑:“江尊者您說什麽呢,我真的聽不懂,您看,今兒在場的燭人都融化了,我可是好好的,我怎麽會是燭人呢?”
眾人聽此話一想:“對啊,燭人們都融化了啊,沒有融化的那就不是燭人啊。”
“這個燭人,與其他的不一樣。”江暮道,“方城主,那盞讓玉公子變成燭人的燈,你放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