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舍次第亮燈, 眾人速速跑了出來:“暴斃了?”

“是啊,島主痛不欲生,方寸大亂。”

“走走走, 咱們去看看。”眾人連忙往喜堂去。

“走吧,咱們也去看看。”江暮道。

眾人很快匯聚喜堂, 那滿室紅綢還散著喜氣, 卻未料其中人已生了悲。

島主失神地癱坐於地, 他麵色蒼白,唇上無血色, 雙目失神, 瑟縮了一會兒,掩麵跪於地, 低低抽噎。

想要問詳情的眾人隻好沉默,等他情緒穩定, 才有人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島主抬起淚眼,麵容淒然:“我們已入睡,然而, 我漸覺身側人越發冰冷,睜眼一看,她已無氣息,是睡夢中離世的。”

“這……島主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對方慢慢抬眼:“是心疾,怪我,睡太晚了。”

“這……”眾人也不好再多問,又安慰一番, 婚事變成了喪事, 他們靜默了一會兒, 既然婚事參加了, 那喪事也繼續參加吧。

便有人道:“咱們還是去給夫人行個禮吧。”

言小白聽此話,下意識往身邊看,悄聲道:“他敢給大家看新娘的樣子嗎?”

島主的情緒已比方才穩定,站直了身子,拂一拂衣袖,向眾人行了一禮:“突發之事,叨擾諸位實非我願,給諸位增添太多麻煩,此事便就此打住吧,諸位還請回去休息。”

“島主不必客氣,這是我等應盡之事。”

“實在是太麻煩諸位,不勞費心了。”島主繼續行禮。

言小白又往身邊悄聲道:“他果真不敢讓大家看。”

眾人又是一番客氣,而在這推拉之中,卻有人不免生疑,島主為什麽不讓看,夫人死的這麽突然,難不成有什麽隱情,該不會……是被害的吧?

被誰害的?

於是那些安撫之中又夾雜著一些異議,不讓大家看死者的島主有沒有什麽隱瞞大家的?

眾人私語一番,其中有幾個是醫修,故意放大了聲音:“真的是心疾嗎?”

一時間議論之聲越來越大,言下之意島主越藏著掖著,那就越有問題。

言小白隻道,不管有沒有問題,他肯定不敢給大家看新娘子的樣貌啊。

然而,卻聽那島主又道:“既如此,諸位隨我來吧。”

“啊?”他有些意外。

眾人一起走至偏殿,堂上擺了一棺木。

那棺木是島主為自己打造的,這裏風俗與人間相似,一些有錢有勢的人家,會在很早就為自己準備棺木陵墓,要挑選好的材質,好的地方,準備好殉葬物,有的得數十年才完成。

隻是不想棺木自己還未躺,先給了亡妻。

幾個醫修最先走過去,在那棺木前行了禮,抬首往上看了幾眼。

那躺著的人麵上已無血色,雙唇發灰,襯得眉心一點紅砂如血,沒有掙紮與驚恐之狀,臨死的時候很平靜。

這的確是像睡著睡著離去了,他們不能細看也無法斷定是否為心疾,眾人方才是看島主不許他們探死者而心生疑惑,眼下既然讓見了,又與島主描述無異,便也不好再多懷疑,他們後退幾步,思量著給島主道個歉。

然而那其中一部分賓客在看到這死者樣貌時,又露出了驚愕與不可思議之色。

言小白看他們的神色,道:“大家都想不到吧,都被震撼住了。”

那些人驚訝回頭:“島主,這新娘是……”

言小白豎起耳朵,準備聽仙萊島主如何回答。

而聽那些人繼續道:“怎會跟您上一任夫人一模一樣?”上一任妻子在場有些人是認識的。

“啊?”言小白頓然怔住,傻了一會兒眼,也跑了過去,見那棺中躺著的是一位清麗女子,沒有痣,盤髻上一根金絲纏花發簪,不是男子,也不跟島主長得一樣,可是,周圍人說,她與島主上一任妻子一樣。

他呆在原地,好半天才回過神來,麵向許千闌:我真的沒看錯啊,我沒眼花,也沒失憶啊。

許千闌也走了過去,在那棺木前看了一眼,的確是位女子。

眾人紛紛看向仙萊島主:“這是怎麽回事?”

島主麵容悲切,言語哀戚:“小蕊與我那亡妻相貌相似,興許,是天道感念我思妻心切,數十年不能釋懷,讓我與小蕊相逢,可是,天又不遂人願,不想她也去了。”

眾人又是一番安慰,恭維島主深情長情,也難怪起初不想讓大家看。

然而對那被當做替身的小蕊姑娘又如此不公平,這話眾人沒有說。

那島主情緒已有所調整,還是要盡好地主之誼:“有勞諸位了,且先回去休息吧。”

禮也已行過了,眾人也隻得各自散去。

房間內,言小白道:“我真的沒看錯。”

“我相信你。”江暮道,“你回去休息吧。”

他走後,許千闌關上了門,回頭:“這是不是長明燭害的?”

江暮坐在桌前擺弄著杯盞:“長明燭隻會蠱惑他人,讓人來為它做事。”

“所以是人害的?”許千闌湊到他麵前,“長明燭什麽時候出現的?”

“現下看來,是在那新娘臨死前出現的,洞房花燭夜。”

“可是為何隻有新娘有事,島主好好的?”

江暮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停頓須臾,拉起他一縷發,用發梢刮了下他鼻子:“很明顯啊,與長明燭交換條件的就是島主。”

“啊?”麵前人瞪大眼睛,不知為何,心中第一反應是,他師兄又得給他善後,肯定又要哭了。

“這麽說,長明燭是在洞房花燭夜出來的,那它如何還會出來呢,總不可能還會有洞房花燭夜吧?”

江暮的目光越過他的臉,落在他發上:“不一定沒有。”

許千闌近日沒有以發冠將長發高高束起,那墨發隻束了一部分,以一根紅色發簪固定,看上去多了幾分乖巧。

他挪回視線,手上打卷的發絲鬆開:“天還沒亮,再睡會兒吧。”

但他不敢留人過夜,那清氣不停地影響他,稍不留神,就會像昨晚一樣。

二人各自入睡,言小白卻是睡不著,怎麽想都不明白新娘如何會變了樣。

他翻來覆去,最後幹脆起床,想去靈堂再看看,到底要看那人長什麽樣子,可又不大敢去,遲疑了許久,吵醒了隔壁的師兄,君若時問他遇到了什麽事兒,他如是說了,還說想去看看。

君若時思量須臾,答應陪他去。

兩人走到拐角處,還沒下樓,這動靜也吵醒了方蕪,聽了始末後,方蕪表示,也想去一探究竟。

三人偷偷摸摸來到靈堂,原計劃一人尋個理由騙走看守者,另兩人進去看,結果這靈堂壓根無人守,他們大搖大擺就走進去了。

君若時有點不放心:“這麽容易進來,該不會有埋伏吧?”

“好像沒有啊。”他們已然安全走到棺木旁。

“也許等會兒就有一群人圍上來把我們抓了。”君若時警覺地四處看,“如果到那時,你們先走,我會保護你們的。”

“可是……”方蕪疑惑,“這裏設置埋伏幹嘛呢,島主都親口說了,新娘是心疾而死,又沒有凶手,他們總不會懷疑我們要來毀屍滅跡啊。”

“額……好像也對哦。”

說話間,言小白已扒著棺木往裏看了,那躺著的還是個女子麵容,眉間一點紅砂,發上金絲簪,細長手指上是粉色蔻丹。

另兩人也看了看:“是女子。”

“可是……”言小白泄氣,難道他真是眼花了?

“算了,走吧。”他失落低頭,“我可能看錯了。”

“也或許有什麽□□之類的。”方蕪叫住他,“既然來了,就弄清楚吧。”

“那怎麽能分辨出來?”

“□□能揪掉。”方蕪話未說完已上手,在那新娘麵上捏了幾下,但除了胭脂水粉什麽也沒有,她又摸那耳根處看是否有粘合跡象。

然而仔細探了一番,什麽也沒發現。

言小白再一次失落:“那就是我真看錯了。”

而君若時在旁已驚呆:“師妹好膽量。”

“走吧。”方蕪抹開手指上沾到的紅砂,看手上一點紅色,愣了愣,遲疑須臾,又回頭,“等等。”

另兩人轉身:“怎麽了……”

話還沒問完,他們赫然驚住。

那棺木中的人身上忽而泛起縷縷紅光,若紅色的紗幔,如詭異的紅花,輕輕流淌。

而那張臉,在紅紗之下開始扭曲,細長眉眼慢慢變短,紅潤臉頰帶了一點滄桑,嘴角緩緩浮現一顆痣。

她就在幾人的注視下,生生變了個模樣,從女子的麵容變成了男人的臉,正是那仙萊島主的模樣!

言小白驚愕大呼:“就是這樣,就是這樣,我沒看錯。”

三人重新回到棺木旁,震驚看著這躺著的人,那和島主一模一樣的麵容,沒有了氣息,她變的不隻是臉,塗著粉色蔻丹的手也變了,蔻丹已消失,骨節分明,更像是島主的手。

那不是改容換麵之類的術法,是他整個人都變成了島主的樣子。

可是,真正的島主,這會兒還在側廳。

幾人驚駭不已:“咱們還是不要輕舉妄動了,先回去找師尊吧。”

“好,走走。”

他們後退幾步,然而,還沒轉身離去,見那紅光徐徐消散,與此同時,棺木中連衣帶人,颯然化成了一縷煙,融入這紅光之中。

而後,那煙也好,紅光也好,就這樣飄散。

靈堂內沒有了詭異飄**的紅光,也沒有了白煙,屍體,也沒有了。

三人瑟瑟互看:“這……他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