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千闌的身軀被擋住, 他沒法再下跪,但他眼中依舊閃爍著光芒。
“而且,不要高興地太早, 這紅蓮簪還沒有封印。”江暮道。
“是。”許千闌激動到忘形了,險些不記得, 事情還沒有辦完呢。
可他一思量, 又想起什麽:“對了, 火靈不是逃出去了嗎,那這紅蓮簪不是最後一個啊, 火靈不是最關鍵的嗎?”
江暮須臾沉默, 淺淺笑著,撫了撫他的發, 之後方道:“火靈逃離後,曆得百餘年, 已得以淨化,他……不必再找了。”
“真的嗎,你肯定嗎, 淨化了就可以了,它不會再覺醒吧?”
“他心性純粹,若無意外,當是不會覺醒。”江暮那拉著他的發手慢慢挪到他麵頰,輕輕撫著他,想要把他看進眼中,印刻心底。
許千闌被他突然的輕撫驚了一下, 被碰過的臉透紅, 眼中帶了一絲羞怯, 慢慢低眉, 乖乖地站著沒動。
水幕之中的石像咣當咣當地衝撞著屏障,江暮收回了手。
許千闌的臉還紅著,不太敢看身邊人:“若解心魔,便償業障,這又如何來償呢?”
江暮的目光卻一直落在他身上,輕聲道:“很快會顯現,千闌……”他頓了一下,“此事交由你,你……替你師祖償還業障,幫他解開心魔,可好?”
許千闌挺直脊梁,這才正麵看向他:“仙門釀成的禍端,這又是我的師祖,我義不容辭,而且,不是說好了,這一次由我來解決嗎?”
他說到這裏也不免多思量了一下,上一次去仙萊島封印長明燭,師叔也說過讓他去解決,但最後因為那長明燭凶險,還是師叔自己出手了。
再往前,翠景城燭人,若非最後一刻他受傷,師叔可能一直不會出手。
寶器宗,師叔早知道一切,但一直在引導著他,讓他去找出謎底。
而後,每一處上清門封印魔物,師叔都要他去做。
難道這些事情……必須是他來做?
也不對,他沒能完成的,師叔的都出手幫他了,不是必須。
那就是……最好是他?
可他隻一個小修者,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啊,為何最好是他呢?
他絞盡腦汁也想不明白,思量來回,想到了一點:師叔是想把這拯救蒼生的機會留給他吧?
他又心生感激:“我一定會竭盡全力,視死如歸。”
江暮緩聲道:“萬一很凶險呢?”
“此生此命,獻於蒼生,我之榮幸。”許千闌道,那麵容肅穆,眼中清亮。
江暮卻於此時挪過了目光,不敢再看這眼神,他揮袖向前,水幕上再添靈力,將石像逼迫,那心魔無處可逃,在其中團團打轉,嘶啞的吼叫,極其痛苦。
砰砰的聲音若天際的雷鳴,縷縷紅光浮起又落回,那哀嚎之聲越發增大,陽光隱入雲層,周圍忽地又暗了下來,天際疏爾陰雲密布,電閃雷鳴。
石像上的紅光無盡掙紮,伴隨一聲驟然響徹的雷鳴,忽地竄了出來,於烏雲之下,赫然一亮,化為一道燃燒著洶洶烈火,又帶著諸多尖刺的紅色鞭子。
紅鞭閃了閃,周圍亮成一片,皆為火光,那鞭子晃了無數幻影,轉瞬烈火又散,歸於一處,又唯剩這一道帶火的鞭。
江暮愕然,那方才幻影,是一百零八道。
他看向身邊人:“若償此業障,需承一百零八道火鞭。”
“好。”許千闌剛要往前走,被他一把拉住,“這是天道給出的懲罰之法,雷霆之中而生的火鞭,非同一般,不是尋常之物,不會要你殞命,但會極盡痛苦。”
“沒問題的。”許千闌道,“疼痛有何懼?”
“那好,你去吧。”江暮鬆開手。
許千闌大步往前走去,站在紅鞭之下,盤腿而坐,閉上眼。
一聲乍然響徹的驚雷,紅鞭上火勢颯然高漲,那鞭子自半空飛下,“啪”地一下打在靜坐之人的後背。
衣衫瞬間開裂,灼熱的火在肌膚上“刺啦”一下,被打中之處,皮肉向兩邊卷起,道道尖銳的刺刮掉血肉,後背轉瞬就是一道血肉翻起的傷。
許千闌不禁往前傾了一下,緊蹙眉頭,胳膊撐在地上,血從嘴角一滴滴落下,他的手攥得緊緊,強忍著要坐好,剛剛撐起來,背後的劇痛讓手臂失力,他晃了一下,沒能起身。
江暮的眼中滿是悲與痛,不忍再看,閉上了眼。
許千闌拂去嘴角一片血跡。
“轟隆”一聲,長鞭再次落下。
江暮猛地睜眼,身形瞬間消散在原地。
許千闌緊閉雙眼,還沒坐好,忽有溫暖的雙臂,自他身後環過,將他陷入那懷抱之中,他還來不及細思,鞭笞已落。
沒有疼痛,因這道鞭打在了身後之人的背上。
他驚慌想回頭:“你不要……”
“別動。”江暮將他攏在懷裏,“還是我來吧。”
既償業障,自是不能將那鞭子給毀了,這一百零八道鞭笞,必然得一下一下來承受完。
“我自己可以。”許千闌不敢回頭,聲音有幾分顫抖,“我不怕疼,沒事的。”
“可是……”江暮看著他的側臉,語氣溫柔和緩,又有幾分哀戚。
他說:“我心疼你。”
許千闌愣住,在這轟鳴聲中,心跳怦然。
“唰”地一下,又是一道鞭落下。
他惶然回神:“你讓開吧,好不好?”
“我能承受。”道道鞭笞落下,江暮的語氣亦有些不穩。
“能承受,也是疼的啊。”懷中人不覺滾落兩行淚。
江暮拂去他的眼淚:“我也不怕疼。”他摟緊懷中人,“聽話,別亂動了。”
風馳電掣,雷聲響徹,烈火洶洶,許千闌身軀微顫,伏在江暮懷中,眼淚如串珠不斷滾落。
不知過了多久,狂風止息,陰雲散去,紅鞭化為光影,若如紅綢一般消散於雲天。
水幕之中的石像靜立不動,那臉上仍有被淚痕浸濕的痕跡。
江暮抬袖揮散水幕,道道流光之中,石像“轟”一下碎裂開,小小的石塊浮**而起,慢慢地,化為了點點的光,若星辰流螢,飛散而去。
一根如血般紅豔的簪,“啪嗒”掉落,簪頭一朵蓮花式樣,花瓣卷起。
紅蓮簪靜靜落在地上,化解了心魔,也掩住了它的力量。
一八零八道鞭笞,許千闌承受了一道,江暮承受了一百零七道。
許千闌踉踉蹌蹌,可也想扶著他。
他摟著懷中人,淺笑:“我真的沒事。”
他二人起身,江暮看上去的確沒有大礙,可他的麵色也比平日裏蒼白了許多,即便能承受,也是很疼的。
許千闌隻受一鞭,就差點沒支撐住,他知道這痛楚,止不住落淚。
江暮刮一刮他的鼻子:“許仙尊什麽時候變哭包了?”
對方連忙抹了抹眼淚,低著頭,掩飾著洶湧的情愫,看向那紅蓮簪:“我將它封印到魔淵裏。”
“不,將它丟進上清門。”江暮道,“還剩東境上清門,放在那裏。”
“東境上清門離這裏有些距離。”那魔淵可就在旁邊。
“就封印在上清門。”江暮重複,“不要放入魔淵。”
許千闌沒再多問:“是。”
他們才將紅蓮簪收進乾坤袋,一陣喧囂傳來,陸陸續續的腳步聲湧上來,村民們在林子外左等右等,一直不見他們出來,很是擔心,紛紛舉著鋤頭跑進來了。
許千闌有點慌,低頭拉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用力抹掉臉上的血,他雖然比這些人都大,但因樣貌不變,村民們總是把他當晚輩,他不想讓他們看見自己受傷了,不想讓他們擔心。
江暮看著他的動作,眼中又是一絲心疼,浮動流光,光點落下,兩個人身上的血跡全都消失,幹幹淨淨。
隻是那破裂的衣衫下,皮開肉綻的傷痕還在,既是領這天道責罰,江暮沒法用靈力幫他治愈,需得他自己慢慢養。
他自己的也無法以靈力修複,他的衣服沒有破損,衣衫之下當是有傷痕,但沒那麽嚴重,沒有流血,沒有皮肉翻起,唯有那一鞭鞭落下時候宛若被細細的刀一下一下貼著骨頭刮著肉的痛,是真的。
他隱約有些擔心,該是由千闌做的事,他還是忍不住出手了。
可是,如若再來一次,他還是會這樣做。
不,不對,倘若再來一次,他連那一鞭也不會讓千闌承受。
看村民們越來越近,而那後背上的衣衫還在開裂著,他褪去外衫,將身邊人裹住,再將他攬入懷中,不太敢碰他的後背,手臂懸空,虛虛地攏著他。
村民們迎上來,圍著他們焦急又關切,江暮一一跟他們講,石像已經打敗了,沒事了,大家放心,我們還好,沒受傷,但需要休息一下。
眾人前呼後擁地將他二人接出來,依舊回到了那個小院,聽說他們要休息,送來了些吃食熱水什麽的,就沒再打擾了。
江暮將懷中人按在床邊:“你帶藥了吧,我給你上點藥。”
許千闌的乾坤袋裏備了不少藥,自從跟師叔一起出門,他就養成了什麽都要備一些的習慣,這種治外傷的藥自然不會缺,他自己從乾坤袋裏拿出藥,卻是道:“還是我先給你上吧。”
“我沒事,你比較嚴重。”江暮接過藥瓶,輕輕一推,眼前人就趴倒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