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三五章 論分工
黃大領了那個漢子,不過一柱香的工夫就回轉了,東治港本來就不是很大,鎮子離港口還有一段距離,但富來分號卻是開在港口的,因為那些出門飄泊了許久的海客或者是漁民或者是貨商或者是搭乘了東治港的定期航船到東治港的人,下了船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個酒樓好好的犒勞一下很長時間沒有美美的吃過一餐的五髒廟;而臨要出海的人也是如此,考慮到會有很長一段時間吃不到好的了,也會不惜本錢的猛吃個一通再出海,有些將生死看得很開的海客美其名曰:就是這次出海回不來了,也不會做了個餓死鬼。
兼且建州水軍大營就在港口邊上,這裏麵有不少建州子弟,常會想著到富來吃點家鄉的味道,所以東治富來分號的生意比建安總號差不到哪去,隻有這麽個千來號人的小港口,儼然已經**成鎮,每日裏的人流量都不會少過萬的。因此富來分號開在港口的生意比原來開在鎮上的時候還要好過許多去,也因為富來分號從鎮上遷了過來,許多的商家也紛紛效仿。
回轉的時候,那個漢子明顯對黃大恭謹了許多,黃大的身份到了富來分號,掌櫃的必定是恭敬有加的,再是要裝,但在沒有事先告知的情況下,還是會露了許多出來,作為捕快,這點眼力色當然不在話下,那漢子竟也猜出了黃大的來曆應該不是那麽簡單,但掌櫃的隻稱呼黃大為“王大郎”,這倒是讓那捕快有點迷惑,本來看到掌櫃的對黃大的態度,他就有點懷疑王況是不是就真的是建安侯了,可王大郎的稱呼又和建安侯身邊人的身份多有不符,但他卻是不知道,閩人讀音,“王”“黃”不分的,都是讀做“王”,隻是在聲調轉承上略有差別,那也得是本地人才聽得出來,外人聽來卻是一樣。
“小郎君所料果真極準的,富來分號早就接到了通知說要小心提防一幫怪異的人,這整個東治港附近,也就隻有那麽一群人怪異了,料定說的便是他們,既然建安侯有了準備,而且還另有打算,那麽某等就不好再打亂了建安侯他老人家的計劃,就此按兵不動就是了。”那漢子一回來,馬上就對王況畢恭畢敬的道,連稱呼也從原來的小郎子改成了小郎君。
“可明府交代下來的事情怎麽辦?難道我們就這麽回去向明府複命說人沒抓著?”後來的第四個漢子有點急眼了,一聽這話就嚷嚷開了,被先那漢子打了個眼色後這才忍住後麵的話沒說下去。
“某為河北營州柳成*縣(接通知,不得出現縣名,隻好分隔開)捕頭,姓羅名朋全,字平虜,這三位都是某手下的弟兄,平日裏都是佩服得緊建安侯他老人家的。”漢子對王況先施一禮後,轉身對那說話的道:“建安侯自有建安侯的打算,難不成你還想破壞了建安侯的計劃不成?更何況,剛剛你都沒聽完某說的話,就急著跳腳了?富來掌櫃的說了,讓我等暫且就在這東治港等著,事情總歸會有個首尾給我們個交代,定不會讓我等白跑一趟,隻是需要我等做什麽,還得等他們請示了建安侯後才會有個說法,建安侯可不知道你我追到了東治港來了。再說了,剛剛王大郎幫著說了不少好話,富來掌櫃說讓我等搬到客棧住去,比在驛站住通鋪好得多,每餐吃飯也都跟他們的夥計們一塊,二楞子你咋就不知道個好歹呢?”
被羅朋全這麽一嗆,那個叫二楞子的撓了撓頭,頭低低的退到了後麵去了。
“小郎君莫怪,這仨就這脾氣,平日裏做事總是憑著一身的蠻力,都不經心的,要不是某壓著,指不定就要出亂子,壞了建安侯他老人家的大事了。”羅朋全把那三個訓老實了,這才跟王況陪起不是來,能有一個讓富來分號掌櫃都要恭敬有加的跟班的小郎君,可不是一個博士這麽簡單,就算他真的要被他兄弟連累了最多隻能到五品,可隻要跟建安侯走得近的,誰敢說沒有奇跡會發生呢?
“不怪不怪,大家都是為了保一方平安麽,羅捕頭你剛說你字平虜?想來也是個有抱負的了,卻有為何不去從軍,而當起了捕頭來?對高句麗,依某猜,朝廷怕是等到草原平定了,安息消停了後就要有所動作了。”
“某也想啊,可李將軍說俺家隻剩了俺兄弟二人,弟弟已經在軍中了,因此死活不讓俺從軍,說是萬一有個意外,也好為俺家留個種。”羅朋全有些落寞的笑了笑,有點苦澀,“俺原來的字叫平陸,平虜是後改的,俺原本也不是柳成人,而是邊民,可憐俺一家二十多口人,全歿了,都死在高句麗人手中了,隻剩了俺兄弟倆逃了出來,因此俺就將字改為了平虜,有生之年,俺不見到高句麗狗死絕,俺心不甘。”
“可是破虜校尉李業詡說不讓你參軍?”羅朋全說到李將軍,王況就想起來李業嗣曾說他弟弟比他有出息,鎮守邊關,比他成天的窩在建安強多了,王況就猜可能是他。
“正是,小郎君難道認得李將軍,啊呀,那敢情好啊,某就厚一回臉皮,求小郎君幫俺跟李將軍關說關說,讓俺上陣去殺敵去罷,手刃仇敵以慰族中老少在天之靈。”羅朋全一聽大喜過望,連忙開口求王況,一臉的渴盼。
“羅捕頭你卻錯了,須不知,你若在捕頭位上做好了,也是殺敵立功的,你想想,我大唐將士哪個沒家?哪個無父無母的?你在捕頭位上,要是能安心做事,保得一方平安,讓前方的將士沒有後顧之憂的安心殺敵,豈不好過讓他們成天的擔心家中父老而分心了?一個是專心安心,一個是分心擔心,你想想,哪種情況下的將士更勇猛?是前者罷?”
“再者,打仗,並不全都是刀兵相見的,從這一批的新羅人所作所為,難道你就沒個聯想?打仗,可是全方麵的,我們大唐會派了暗探去高句麗,難道高句麗人就那麽笨,不會也派了暗探來我大唐刺探軍情?羅捕頭作為捕快,若是在這方麵努力努力,將高句麗人的暗探都揪了出來,那麽高句麗對我大唐軍情就是兩眼一抹黑,這麽一來,前方將士的死傷不是要少很多?你這難道就不是也參與到了戰事中去麽?所不同的是,你解除了將士們的後顧之憂,將士們則在前方幫你多殺幾個敵人,這不也是殺敵立功麽?”王況有點語重心長,自古兩軍交戰,都會互相的派了暗探潛伏,這並不是後世的專利,有戰爭開始,間諜就同時存在,隻不過重視程度不同而已,而大唐這邊,又往往因為自己是強勢一方,而對敵人有所輕視,在排查暗探的力度上往往不如敵方。
“你要是抓到了暗探,難道那暗探就不是高句麗人麽?即便不是高句麗人,那也是高句麗人的狗,同樣是殺敵嘛,所不同的是,將士在前方殺敵,你在後方殺敵,隻是地方不同罷了,都是殺敵,難道就一定要在戰場上麽?”徐國緒也是擺出了一副說教的口吻,既然這羅朋全態度已經變了許多,徐國緒也就不再那麽拿捏著小心了,本來麽,他在長安可都是支使教訓人慣了的,讓他要小心著的應對,還真是累人呢。
旁人可不比得王況身邊的人,對王況身邊的人,徐國緒是裝都不裝的,該怎麽樣就怎麽樣,但是,偏生是因為王況身邊的人,徐國緒本身就有認同感,自然而然的就和氣,也不用裝的,但對外人,沒那感覺,就得小心著,累啊。這下好了,總算不用再裝了,徐國緒心裏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羅朋全聽了王況和徐國緒的話,在那裏呆楞著沉思了起來,王況見他在想,也就不再逗留,帶著徐國緒出去遛躂去了。
“二郎你可真行,要某說麽,說二郎不懂兵法的人才是真的不懂兵法呢,聽你剛才說半天,某都熱血沸騰了不少,真要按二郎說的,某家不也是等於間接的上陣殺敵了?那千裏眼,那行軍餅等等,哎喲喂,某家這功勞可不小呢。”徐國緒眉開眼笑的,一時間是豪情滿懷的,躊躇滿誌。
“其實哪,不管你在做什麽,隻要不是作奸犯科,壞了大唐的秩法,都可以說是間接的殺敵了,一個籮卜一個坑,這天底下,每件事都得有人去做,地得有人去耕種,牛羊得有人去喂養,得有人把米做成飯,得有人將絲紡成布,得有人將鐵礦冶煉成鐵,得有人把鐵打成刀兵,得有人拿了刀兵守衛著泱泱中華,當然,有那麽多人那麽多事,就得有人去管理,去謀劃。因此,這世間的任何一種勞作,都是一環扣一環,環環相扣,少了誰都不行。”王況似笑非笑,看著徐國緒。
“那就是說,不管做什麽,都是有功的?事不分貴賤,人也如此?”徐國緒一下就想到了許多,這也是他,跟王況嘻嘻哈哈那麽多年,受的感染不少,加上他自己本身年少出身就不是上層人,但這麽些年來,地位卻也日益上升,達到了如今的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高度,可以說,他自己本身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往高處走的例子,地位的轉換也讓他有了些感悟,所以才有這麽一說,才會想到這麽遠去。
黃大一聽徐國緒這話,也是若有所思,不過他比起徐國緒來警惕心可高多了,沉思的同時還不忘四處張望小心著有沒人聽了去,徐國緒這話可以說是大逆不道之言,要是被有心人聽了去,加以宣揚,麻煩可就大了去了。
王況倒沒這個顧慮,如果說要是再早個**百年,甚至說早個幾十年,可能這話會引來殺身之禍,但自陳勝吳廣喊出那一句“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之後,各朝各代都有人有相似的說法,隻要帝王賢明,基本都不會有什麽大禍。而李世民又是一直在極力的消除豪門大閥對朝廷的影響力,雖然這話是有些過了,但李世民若是聽了,也不大會追究的。
東治港不大,而且因為緊臨著水軍大營,所以管理上也比一般的漁港要嚴得多,天色還沒擦黑,許多地方就已經不讓人走了,雖然說守衛的兵士裏有不少人都認出了黃大來,隻要王況願意,整個東治港也是可以隨便亂逛的,但王況也不想因此而暴露了身份,如今他的身份就是一個被徐國緒定了的算學博士,這麽小的品級,沒有水軍上官帶著就能到處亂跑,實在是太招搖了些,那些新羅棒子就歇在十多裏外,誰能保證他們就不會派了人在港口查探消息呢?因此王況他們也就隨便的逛一逛就回來了。
回到驛站,黃而娃前來報說是羅朋全他們已經搬到富來客棧去了,看來他們應該是完全的接受了安排,而羅朋全應該也被王況所說服,以後必定會在他的任上有所作為的了,這樣也好,有人有心,對高句麗人的探子必定會是一種打擊,而且不是一般的打擊,依據王況對那羅朋全的觀察,必定是會順藤摸瓜的揪出不少的。
一夜無事。
王況還是保留了他的晚起習慣,王霖泊也知道王況這個習慣,上午並沒有來到驛站,而是等王況用過了午飯之後這才著了便衣過來帶著王況去船廠。
船廠就在東治港邊上的一個深水灣邊上,兩麵背山,一麵臨水,剩下的一麵則用大石塊壘起了高高的寨牆,在外麵根本看不到裏麵的情形,而兩麵的山上,又都每隔一段就築起了牆堡和烽火台,任何人都上不去,而大樓船每造好一艘,就都開到了外海的一個封閉島嶼附近停泊著,因此就算是東治港本地的漁民,也隻知道這是個船廠,知道這裏在造大樓船,但造了多少,造好的又都去哪了,誰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