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七六章 無人知是聖人來

要說李世民如此信賴王況,其中王況不貪戀權位和不染指海外利益是個原因;王況幾乎是以一己之力而使得大唐用了幾年就完成了本來至少要三四十年才能完成的積累也是個原因;但更重要的一點是,王況隻要出手,就幾乎可以少費兵卒,甚至是不費一兵一卒就將一些地方收歸到大唐的疆域版圖裏來。

比如說東瀛,隻傷了兩個兵士,還是自己人誤傷的,就拿下了那麽大的一片地方,地方倒也罷了,關鍵是那裏有個巨大的銀礦,現在又發現有金子,可以說,打東瀛是根本沒花朝廷一文錢,本來就是要沿海巡邏的,無非就是跑遠一點罷了,給養還是琉求提供的,中間還順帶著收編了好幾幫海賊,大大的擴充了水軍兵士的實力,不光如此,就連琉求也歸附了。

建南,建東也是如此,建南設州已經提上了議程,建東雖然沒設州,但其以一縣之力所占地盤,比中原任何一個州都大,要不是人口嚴重不足的話,早就設州了;還有那個王況提議過的要設立的建西州,因為地理勘察還沒完成,所以現在隻是在輿圖上標出所在而已,但李世民相信,建西設州隻是遲早的事,可能就是在王況剿了建西以南的海賊,並且完成了他要讓建州水軍開到唐林港去搞什麽演練的真實目的之後。

建州水軍開去唐林港的目的,李世民一下就瞧了出來,這是要給林邑一個下馬威呢,這樣也好,這些年林邑頗有些不安份,常常向朝廷抱怨說伏羅唐林兩州應該劃撥給他們,這也太貪心了,一個藩屬國竟然敢開口向宗主國提領土要求?而且每年的上貢也是一年比一年少,這樣的孫子,不敲打敲打怎麽成?隻是李世民還沒看出來,王況將水軍開到唐林港,卻是瞄準了真臘去的。

一直以來,大唐在南邊都駐軍不多,就為的是避免引起南邊的屬國比如說六詔和林邑的恐慌,現在北邊西邊都還沒穩定下來,所以有必要安撫一下南邊的情緒,畢竟不管如何,這些南邊屬國可是自前漢以來,都沒跟中原王朝明著對上的,而且其國中又幾乎都是華夏兒女居多,自然是要跟北邊西邊區別對待。但這樣的後果就是,那些藩屬國見唐軍不多,就夜郎自大了起來,以為自己不是沒有機會跟大唐對著幹的,一個個上躥下跳的要求這要求那。

所以,不管王況怎麽鬧騰,怎麽個不消停法,最終受益的最大者就隻能是朝廷,想想下,幾乎不用動什麽軍隊,就可以將周圍的敵人給收伏的伏伏貼貼的,如此合算的買賣,李世民怎麽不支持?朝廷上下又有誰敢出言反對?誰要真敢反對,都不用王況出聲,不用李世民出手,其他大佬早就跳了出來,用唾沫將其淹得連一點渣渣都不留了,姑且不論朝廷能有多大的利益得到,就光各家族幾乎都能從中分一杯羹這一點,就值得他們將賭注全押在王況身上,再說了,王況到現在似乎還沒輸過?

來到大賬,遠遠的就見王霖泊正埋頭和將領們商量著兵力要怎麽個分配法,要分到唐林港多少兵,分到呂宋港多少兵,到了唐林和呂宋後,是以水軍為主呢,還是以當地駐軍為主,這些都是要商量著來的,商量好了後再上報給王況,讓王況去想辦法安排去,誰讓這演練法是他提的呢?誰讓水軍是歸他建安侯管的呢?

“依某看哪,幹脆全派到呂宋去算了,兵力合在一處,也好統一調度,再說了,咱們那麽多兵去,那建南軍就不好指揮咱們。”說話的是一個五大三粗的中年將領,王況對他沒什麽印象,但黃大卻認得他,低聲對李世民和王況道:“此人姓媼,乃前隋降將,因在隋朝水軍呆過,因此王將軍就將他從大湖(大湖即太湖)水軍中要了過來,曾在長安時與應國公次子武元爽有過衝突,因此對應國公一家殊無好感。”

“因何起了衝突?”李世民問,本朝的開國元老或者其部下都會有欺負地位不高的前隋降臣的傾向,李世民對這個是比較關注的,他允許部下有派係鬥爭,而且也鼓勵有派係的鬥爭,但卻不容忍無端的以權壓人欺負前隋降臣。

“這個某也不大清楚,隻是聽人說,似乎是武元爽看上了他霜居的族妹,想要納其為妾,其不從,則以力逼壓,最後還是鄂國公出麵幹預,這才作罷,不過兩家的仇怨也就此結下。”黃大沒說的是,這個將領正是他和尉遲保琳救了下來的,要不是尉遲保琳參合到其中去,尉遲敬德才不會去管那麽多,雖然尉遲敬德也是降將,但天下間降將多的是,他怎麽管得過來,不管是在前隋還是在現在,都不是自己的部下,他才沒那個閑心,有那閑心,還不如管教好自己的三個兒子。

“胡鬧,不過那武元爽似乎被二郎你整得夠嗆罷?至今人都還關在大理寺內沒放出來,二郎你不打算放過他?”李世民突然想起來,武元爽年初將王況給得罪慘了,被羽林軍給抓到了大牢裏去,現在還沒放出來呢,他也曾想網開一麵,但是讓他難辦的是,以他的細郎長孫衝為首的一幫少壯官員對武元爽卻是好一頓窮追猛打,誰要敢上書為武元爽求情,他們就會把求情的人也一並列入到打擊對象裏去,說他們包庇一個私招官兵辦私事的勳貴子弟,難道他們家裏也是經常差遣官兵為他們辦那欺淩百姓,魚肉鄉裏的麽?這話一放出來,搞慘了幾個官員之後,就再也沒人敢為武元爽求情了。

誰都知道,這事的關鍵還要看建安侯的態度,建安侯說不追究了,那麽武元爽就能很快的放出來,若要是建安侯不依不饒,那麽武元爽就合該倒黴。不過大家也知道,建安侯也不是不講理的人,而且他要真對一個人窮追猛打,就不會將武元爽丟在大牢裏一丟就是幾個月不聞不問的,心中猜測這是建安侯想讓武元爽吃點苦頭,長長記性,最後還是會放過他的。有了這個推測,隨著時間日久,大家就幾乎都將這個事情淡忘了,就連應國公府中的人,也是隻字不提。應國公的骨頭早就化成灰了,如今武家又是以武媚娘為尊,武媚娘本來就對他兩個兄長沒什麽好臉色,就更不會為武元爽求情。

李世民其實一直記掛著這事,現在一聽黃大提起武元爽,就勢的裝做剛想起來。

“還關在牢裏?”王況還真的就忘了武元爽這隻小跳蚤了,這幾個月來一事趕一事的,讓王況的腦袋幾乎每天都沒得停過,一個小跳蚤而已,他哪來的那麽多精力去記?本來麽,按王況和長孫衝的約定,將武元爽關個幾天也就是了,沒想到長孫衝卻是個認死理的人,才華不怎麽樣,但卻是一股子書呆子氣,大有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氣勢。看來武元爽這些日子,苦頭確實沒少吃了,大理寺的大牢可不比地方大牢,進去了,除非你位高顯赫,否則牢頭們對你是愛理不理的,進大理寺大牢的,哪個不是勳貴子弟家中有點背景的?憑什麽就要對你特殊照顧?

“你呀!”李世民氣不打一處來,合著我這一問還是白問了?早知道如此,直接將人放出來不就得了,得,這會又讓王二郎記住了武二郎了。

“媼中侯這話好沒道理,怎麽就隻去唐林一兩艘樓船?建安侯既然說要分兵兩路,那自然有他的道理在的,咱們沒建安侯站得高,自然沒他看得遠,依某看哪,建安侯的意思應該是各分一半去,至於為什麽分兵一半,你也莫要問某來,某也不知,反正某就覺得,聽建安侯的準沒錯。”這回說話的就是王況認得的了,是個建安子弟,跟從建安調到水軍的時候就是個火長,後來跟著黃大去了一趟東瀛,一下就連升了好幾級,現在已經是個從七品下的歸德中侯了。

……

眾人正吵吵嚷嚷的,突然一個建安出身的校尉抬起頭來,看到了走進大賬的王況和李世民等人,就叫道:“大家也別吵了,小東家來了,聽聽他老人家怎麽說。”對於李世民,他就漠視了,能跟小東家一起進水軍大營的人,肯定不會是什麽奸細之類的,大概又是小東家從哪找來的匠師之流吧。

王霖泊聽到這話,也抬起了頭來,一眼就看到了王況身邊的李世民,臉色登時大變,推開眾人上前就要行禮,卻被王況一句話給打消了:“來來來,王將軍,某給你介紹下,這位是秦二郎君,家中產業頗豐,這次是來船廠瞧瞧,若是樓船造得好,秦二郎君說不定還會資助一二。”

王霖泊這才生生的將本來已經要彎下去的腰給挺了起來:“某見過秦二郎君。”心中卻是狂喜不已,皇帝能到哪個軍中去探查,那就說明他對那一軍是很記掛的,現在皇帝來到了建州水軍,那說明他的水軍已經是在朝廷中的地位不低。自己的前程,光明著呢。

其他將領見王況鄭重其事的介紹李世民,就也上前來跟李世民打了個招呼,整個水軍大營裏,除了黃大外,就隻有王霖泊是見過皇帝的,其他的將領還沒夠格,所以他們並不認得皇帝,跟他打招呼,不過是看在王況的麵子上而已,打完了招呼,就都圍住了王況,七嘴八舌的說著自己對演練的理解,倒是把個李世民給擠到了一邊去。

幾個千牛衛見狀,就待上前給這些不知好歹,竟然敢將聖人給推到一邊的憨貨,卻被李世民用眼神給製止了,隻得又悻悻的退了下去,而旁邊的王霖泊則是嚇出了一身冷汗,這幫夯貨,如此不識好歹,這要是一把全拿下了,那麽他王霖泊也就隻好做個光杆司令了:

“都退下!有客人在,你們這推推搡搡的成何體統?建安侯是大人大量,不跟你們講究什麽上下之分,難道你們自己就沒個自覺麽?”

那些將領被王霖泊的一聲訓斥給喝得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軍帥今兒是怎麽了?不是他自己說的麽,有意見就拿出來討論,有什麽想法就拿出來,擺在桌麵上談麽,不是他自己說的對建安侯就要親熱些的麽?不要用對其他相公國公那樣的畢恭畢敬的,否則就顯得生分了麽?不過主帥的話卻也不能不聽,王霖泊是親和,但不代表著他們在軍營裏就可以為所欲為,真要拿軍法出來,幾十軍棍都是輕的,要是腳下慢一步,說不準自己的人頭就要喀嚓落地了。

“建安侯恕罪,小將馭下不嚴,您要怎麽罰盡管發話,小將決不皺一下眉頭。”王霖泊見眾將這下都乖了,就連忙對王況陪起罪來,但王況和黃大及幾個千牛衛都知道,這其實是向皇帝請罪呢,這樣亂哄哄的場麵,在其他軍營可是不會碰到的,所以王霖泊這才慌了。

王況就看了李世民一眼,李世民微微的點了點頭。

王況這才對王霖泊道:“無妨,這也是一種將將之法,有人將將以嚴,有人將將以慈,各有各的長處,也不能說誰對誰不對,再說了,這裏的將領中,不少都是從建安出來的,他們打小就和況嘻嘻哈哈慣了,多年沒見,一時顯得親熱些,也是人之常情,況如今回到建安,還有不少老人家直呼況的小名呢,在他們眼裏,況永遠是個孩子。”

“就是,就是,某還知道建安侯的小名叫狗子呢,是不是,狗子哥?”最先說話的那個歸德中侯一聽王況這話,就馬上接了一句,把個李世民在旁邊聽了,直拿袖袍遮住了嘴,偷偷的笑,實在是王況這個小名太過鄉土化了,幾乎每個村子裏,都有那麽一兩個人是叫狗子的,又或者是叫鐵蛋啊,二蛋啊,崽娃啊之類的。

“就你小子能說,你不說會死啊?”王況嘖了他一句,臉有些紅,沒想到這個家夥還真能當眾的把他的小名給叫了出來,尤其是當著李世民的麵。

“嘿嘿,某就知道的,狗子哥不會真生氣,是不?……”那家夥還要說,被王霖泊抬起腳,往後一個猛踹,踹了一個正著,這才捂著被踹疼了的膝蓋不吭一聲了,那個先前被他反駁的媼中侯也乘機落井下石,抬起蒲扇般的大手,狠狠的往他肩膀一拍,嘿嘿笑道:“怎麽樣?叫你多嘴,該!”不過拍完了之後,又低聲問道:“那個,建安侯的小名真個是這個?”

這下王霖泊再也忍耐不住,回過身,喝道:“媼利亮,錢存中!你們兩個,給某去繞校場跑一百圈,沒跑完不許吃飯,你,你,還有你,你們三個,給某去監督他們跑,如果他們偷懶,盡管用軍棍往他們身上招呼。”隨手指點了三個親兵,讓他們去監督。

“依某看就算了,大軍都要開拔了,王將軍讓他們跑一百圈,跑到天黑也跑不完啊。”李世民插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