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零三章 人才

“又是一個胡秀才來的。 ”徐國緒一聽這中年人隻叫了一碗飯外加一碗的扁食,就知道這又是個窮困人家了,這幾天裏,徐國緒有時候也會自己跑到碼頭來一個人看著海出神,所以對這家飯鋪的售賣方式很是熟悉的,飯按人頭算,每人一文錢,隨便你吃到飽,但是不單賣飯的,最起碼也得叫一道帶葷腥的菜才行,因此許多的挑夫都是幾個人湊一夥,你點一個菜,他點一個菜,如此五六個人一起就有五六道菜,然後就這五六道菜就著飯一直吃到飽。

單賣飯的話,如果放在其他地方,這飯鋪還是有賺的,一鬥米才三文錢,一鬥米就有十二斤穀子,能出八斤米,扣掉其他雜七雜八的成本,一斤米的飯成本才半文錢,所以是有賺頭的,不過本小利薄而已,但這是碼頭,那些個挑夫個個都是能吃的貨,幹半天活下來,他們起碼都能吃下一斤多米的飯下肚去(這一斤可不是五百克哦,大約是四百克左右的樣子),要是碰到更能吃的人,兩斤都能幹掉一粒不剩的,如此一來,飯鋪就別想賺錢了,隻能關張了事,這還是在他這個鋪子是自己的鋪子,店裏的夥計還都是自己家中子弟的情況下,若是租的鋪子,雇的夥計,虧都要虧死他了。

菜肴肯定是有賺的,所以,一菜一飯的搭配著(灰雀記得九十年代的時候,有許多的快餐店也是如此的策略,飯很便宜,但不單賣),倒挺吸引人,人都有占便宜的心理。一見飯這麽便宜,就想著,我多吃點飯能吃回來,卻不料到這個價格已經是按照最能吃的人來定的價格了,就是最能吃的人來,飯鋪雖然不能賺錢,但也不會虧,而這世上,能吃的人又有多少呢?因此總體來說。這是賺錢的。等於既是賺到了錢,又贏得了好口彩。

這家飯鋪最便宜的有葷腥的就是扁食,這個中年人隻叫了一碗扁食,顯然就是要用這一碗的扁食來就飯了,有肉又有湯,但顯得稍微寒酸了一些,不過顯然這個中年人並不覺得自己有多寒酸,叫得也是理直氣壯的。

好心性!

徐國緒這才嘀咕完,那個中年人卻是咦了一聲,往徐國緒看了過來。奇道:“敢問這位客人,您知道某家?咱們見過麵?不對,不對,某沒沒記得有哪個相熟的人中能有您這樣一身的富貴氣。這倒也奇怪了?”突然的激靈靈的打個寒戰,扭頭一看,許多雙眼睛冷冷的盯著他,趕緊的閉了嘴巴。

“掌櫃的,某家這幾個家人冒犯了這位客人,你幫某上兩道好菜。一壺酒給這位客人。算是某給他陪的不是。”李世民眼睛一掃,將那幾個千牛為時衛掃視得低下了頭去,剛剛自己這邊才誇過胡秀才,對寒門子弟的印象大好,而眼前這個中年人看他的情形,也是一個飽讀詩書的人,那一身的書卷氣可是裝不出來的。沒想才誇過了,就又來了一個似乎和胡秀才的處境很是類似的人來。自然是對千牛衛的戒備很是不滿。

那中年人聽得這話,衝李世民拱了拱手:“不敢當不敢當。方才是某唐突了,不過所謂恭敬不如從命。郎君有賜,某不敢辭。某姓吳,家中行大,名茂生,字廣元,蒲州東陽人氏,他日郎君若有用得著某之處,隻管遣人到東陽,某定竭盡所能。”說完也不再吭聲,也不問李世民的姓氏,就回過了頭,專心的對付著掌櫃的給他先端上來的白米飯,沒有菜。

倒是個光明磊落的人,並沒有那些書生多半會帶著的迂腐氣,也不客套兩句。李世民聽得眼睛卻是一亮。

要說識人,李世民自有其心得,他很明顯的感覺到,這個中年人不一般,不問自己的來曆,那就是沒存了日後攀高枝的心態了,要是換了其他稍微有點眼力色的人,這會恐怕早就貼了上來,一定要想辦法把李世民的來曆問出點來,以後第二次見麵又可以套一下近乎,如此的一來二去,說不定就可以攀上一個大家,能帶著幾個敢在水軍地界上帶了刀兵的護衛,就絕對不會是一般人。

原來是姓吳,難怪剛剛徐國緒說什麽又是一個胡秀才來的,讓這吳茂生將胡聽成了吳,不過從這一點上看,這姓吳的,也是個秀才功名在身的。

“吳秀才你做什麽營生哪?”得了李世民的暗示的徐國緒,幹脆的湊了過去,坐到了吳茂升的那一桌,坐他對麵,拍拍桌子,叫道:“店家,給某上幾道你們這的拿手菜來,呃,算了,你們這時候估計也沒什麽飯菜,翰山,你去富來客棧,給某端幾樣過來,順便再拿一壇酒,某陪這位秀才好生吃兩口酒。”

見那吳秀才滿臉的戒備看著自己,徐國緒連忙道:“剛才麽,都是某一句無心之言引起的,某說的是胡秀才,非是吳秀才。”然後又露齒一笑,“吳秀才你也莫要拿那樣的眼神看著某,想想看,這是水軍的地界上,某就是要對你不利,也不敢呢,再說了,你想想看,你有什麽值當得某騙的?咱們之前不認識罷?你家中有什麽財物某也不知道吧?就是你家中真有什麽值錢的財物,依某看,你當也不會除外謀營生了,此時應該是進京準備明年的常舉了才對。某說的沒錯吧?”

徐國緒這番話說完,吳秀才這才點了點頭,回了一句:“正是,某如今隻身一人,身上也隻有幾十文錢,還不夠買你那襆頭上的一條係帶的,家中雖有薄田數畝,卻是永業田,誰也奪不走的,除此而外,便是這一條命了,以你這樣身份的,要尋人賣命,多的是,不需要如此大費周張,倒是某的不是了。”這會徐國緒坐近了,他也看了出來,徐國緒就是個寺人。

見徐國緒依舊看著他,他明白了過來,羞愧道:“某也不是不想去參加常舉,但幾次都名落孫山,某也心灰意冷了,知道自己所學是無法考上的,因此就想轉為做些小本買賣,然則多年求學,家產已經被某用得所剩無幾,隻能靠自己所學,幫那些行商打打下手,賺些零花,想著有著一日若能有所積攢後,就自己來做。”說到這裏,長歎了一口氣。

“哦,不知吳秀才所學何科?”這時候的常舉,早先分為算學,史學,秀才,明經,開元禮,三傳,明法,書學等幾樣,其中以秀才科為最高。後來統一改為了進士科和明經科兩種,將史,經,書,三傳統一歸到進士科,算學,開元禮,三傳,明經,明法歸為明經科,而把秀才單獨留下,作為進士科和明經科之前的必考階段。換句話說,進士科和明經科考上了的就算是考上了大學,而秀才,則算是中學,當然還有童子試,這就算是小學了。大致就是這麽個對比,不是很準確。

“原來學的是算法,後來對天文陰陽有了興趣,就轉而學天文了,沒曾想,某卻因了經文詩兩關沒過,是以成績一直上不去,眼見得長此下去,怕是要一生蹉跎,這才狠了狠心,放棄了科考。”吳秀才顯然對常舉製度有點看法,說到這裏口氣也僵硬了許多。

不管是明經科還是進士科,都要過四場,第一場是詩和賦,第二場論議,第三場是策,第四場經文。兩科論議不同,策不同,經文不同。進士科考的多和仕有關,而明經科考的多和天文地理,算法等等有關,大致可以理解為,進士科是文科,明經科是理科。文理分科,恐怕也就是從這裏演化而來的。

“那可惜了。”徐國緒也沒了話,他沒資格參加科考,但在宮裏受的教育,每次的科考,師傅都會將同樣的題目拿來給寺人們考的,而且考試的成績也決定了他們日後的前途,可以說,每一次的科考,不光是百姓秀才在考,他們宮裏的這些寺人也是同時在考的,隻要還沒獲得黃門的身份,就必須一直的考下去,當年他徐國緒也是成績出眾,這才被安排為李世民的隨伺黃門。所以徐國緒一聽他四關裏有兩關沒過,那就真沒轍了,哪怕你那剩下的兩關成績再好,總體成績也要落了人一大截去。

“既然吳秀才早先學的是算法,敢情算帳方麵有一套?現在算是個帳房先生?”徐國緒突然想起了什麽,二郎家的不是算法上很有一套麽,應該是二郎所傳,這吳秀才當和二郎有些相象之處呀。瞧瞧二郎,每次的畫出圖來,隻要用筆在旁邊寫寫畫畫的,許多數據就基本能確立下來,這不是算法精通又是什麽?

“非也,某要是個帳房倒也好了,也不至於落得個吃飯都要掂一掂錢袋的地步,某隻是幫那些商人看看天色,是不是有雨,是不是有風,是不是有浪,混口飯吃罷了,算法一途,某倒想學精來著,卻是不得其門而入,不然也不會改學天文陰陽了。”帳房的收入在任何一個商家手下,都是僅次於掌櫃的,可以說是一個商號的二號人物。

天文?預測天氣?王況的腦海裏猛然的冒出了這一句,眼睛一亮,激動之下喊了出來:“天哪,人才呀,如果是真的,袁神棍連他一個腳趾頭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