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零六章 還是從九品上
一句和國子監四門博士齊,把王況給嚇了一跳,他可是還記得當初那個曹四門的,“四門”如今在長安可算是一個帶了諷喻意味的詞,誰都不大想和這倆字沾邊,晦氣呢。李世民卻是一下就搬了出來。
徐國緒一見李世民發話了,就知道他也是情急之下忘了要隱瞞身份的事了,就趕緊道:“秦郎君呐,這可不合規矩,四門博士是正七品上,剛剛二郎說的格物院博士,應該是和縣學博士差不多吧,這兩個可不搭界,您可別忘了,還要聖人決斷呢,從九品上的話,聖人自是一定應允的,可正八品上,國子監的那幫老夫子可就要饒舌了。”
徐國緒說的話不無道理,一個幾次常舉連明經科都要兩關過不了的人,突然間來個正八品上,還要和四門博士齊,也就是說,除了品級不到四門博士外,其餘的都按四門博士來,這讓國子監那幫博士們的臉往哪擱去?這讓那些辛辛苦苦寒窗十年苦讀,最終考進甲榜最後隻能得個流外散職的學子們的臉擱哪去?
特錄不是不可以,朝廷也有這個慣例,但這要麽是大孝子,要麽就是有大功績之人,比如黃大和王況;要麽就是像胡秀才那樣的大義之人,又或者是才學名動一方,世人都承認他有才學,而且非常的出眾,結果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而沒法參加科考的人,特錄這樣的人,別人真沒話說。可眼前這個吳秀才一沒在孝上有名聲,如果有,他一報名字,徐國緒不可能不知道;二沒什麽大義之行。至少就目前來說,沒有傳出;三是他的才學不為世人所承認,並沒有出名。
孫銘前,平盛田,林老太爺,林翰他們能上位而沒招來反對聲音也是另有原因的,他們中,除了孫銘前和平盛田是個實官外,林老太爺和林翰都是散官散爵。孫銘前的考評局令和平盛田的尚食監丞那一半是靠自己的能力賺來,一半是沾了王況的光,是有些便宜在裏頭,但他們的功績也是擺在那的,沒人能挑出刺來,林老太爺有識人育才之功,林翰也在行軍餅琥珀糖上下了不少的功夫,這些都是功績,而且他們並不是實位官,因此沒有什麽反對的聲音。
但博士卻是實位官。而且是要負責教導學子的,從一定的程度上說,博士就是學子們的榜樣,王況給個從九品上已經是要扛了很大的壓力了。李世民這一下就拔高那麽多,雖然是將壓力轉移到了他自己這個皇帝身上,但可也別忘了,現如今隻設進士科和明經科的科考製度也是他皇帝製定的,就因為在貞觀四年的時候,各地保舉參加秀才科考試的學子們。沒一個達到要求的。所以李世民這才一怒之下將科考製度改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如果真的讓這吳秀才一下躥到正八品上,這就是皇帝自己打自己的臉了,所以徐國緒趕緊的提醒。
李世民楞了一楞,也意識到了自己太過心急了,但身為皇帝,金口玉言,說出來的話怎麽能收回來呢?現在吳秀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可隻要他一上任。隻要他跟王況走得近了,自然就會知道自己是皇帝。到時候,他這當皇帝的可就尷尬了。說話不算話哦。
“嗯,國緒說的不無道理,秦郎君,依某看,不若如此,還是先保他個從九品上的博士,格物院一時半會也建不起來,就先讓他跟著許老春老他們一起搞那個大燈,等到大燈完成了,秦郎君您再向陛下保舉他,您看如何?”王況轉念一想就有了主意,就把吳秀才留在東治港跟著春老許老他們搞熱汽球,不讓他進京裏去,那麽就不會再看到皇帝,而等到熱汽球搞成了,許老他們也是要賞的,那麽吳秀才也算是有功之人了,升上一升,沒人有話說。這也就等於是變相的兌現了皇帝的話了,有些取巧和強詞奪理的意味在裏麵。
但也沒辦法,畢竟這博士的位置還是比較敏感的,一人才學再高,沒得到個博士位置,那就隻能是民間承認你才學高,而若是獲得博士位,那就是官方承認了,從此就真的名滿天下,而且以後要是開堂授課,桃李滿天下了,學生中有爬得高的,他這個當師傅的也是身價倍增,柳老夫子得個博士位,還是在幫助王況完善了許多的建州策情況下,而真正當上州學博士還是在建州學子一舉奪得了一半的進士名額的情況下,用事實證明了他這個先生確實是有才學的。
不是不兌現承諾,而是延後了承諾的兌現時間。
吳秀才就算再沒情商,也知道了眼前的人是什麽人了,他也不是第一次來東治,建安侯的名頭在他耳朵裏是幾乎天天都要進進出出的灌個幾回,也知道建安侯是以烹食及格物而名動天下的,似乎這天底下還真的找不出什麽東西是建安侯不會的,就以剛剛的幾個演示來看,建安侯在天文上的學識,比他要強過百倍去。
隻是他沒想到,自己就為了省倆錢而跑到這小飯鋪裏吃飯竟然能被一個從天而降的大餡餅給砸了個結結實實的,囁嚅了半天,嘴巴裏竟然蹦出一句:“這怎麽成,某已經答應了蒲州甘氏,這次要跟他們一起出海的,某這是一路提前趕來為他們觀測風向的。”
徐國緒哈哈一笑,拍了拍吳秀才的肩膀:“著相了不是?著相了不是?你當也猜出來了,二郎便是建安侯了,建安侯保舉你,別人不敢說,但眼前的掌櫃的肯定是羨慕得緊的,掌櫃的,你說是不是呀?”飯鋪掌櫃親眼的見證了一個落泊窮酸一下平步青雲的過程,心中早就羨慕得口水直流了,不過他也知道自己沒那本事,好在剛剛建安侯已經答應了要傳他一樣好東西,對他這個小門小家的人來說,已經是非常的滿足了,嘴上卻沒忘了附和徐國緒的話:
“那是那是,建安侯是什麽樣的人呢,他看上的人,如今瞧瞧,個個都出息,吳秀才你還擔心那蒲州甘家找你黴頭哪?他們若是知道你如今已然是官身,怕是上趕著來交結於你了,莫非你還擔心自己失信於人?這不同的,不同的,你這是朝廷征調,屬於那個什麽來著,唉,某家笨腦瓜,竟然想不起來了,反正啊,這絕對不是你自己的原因。”
“哦?蒲州甘家是強勢之人?”王況倒是不關心其他,他既然要把吳秀才拉過來,就得幫他解決後顧之憂。
“不是,不是。要說甘家也算是厚道了,本來麽,他們跟大樓船出海,去的又是建南,根本用不上某這觀天文的些末小技,但他們見著某窮困,就也收留了某,讓某跟著混口飯吃,也正是因為甘家於某有恩,故某才會比車隊提前趕來,就為的是一路上能為他們觀天像,測風雨,好減少他們一路行來的損失,能做一點是一點,如今,甘家之恩還沒報了,就此不辭而別,某心有愧。”吳秀才既然知道眼前的是建安侯,當然知道建安侯的行事之風,當下心中一跳,連忙為甘家辯解。
“哦,既然是如此,倒也是無妨了,你任博士一職的吏部行文,還得過些時間才能下來,而且,某又不是讓你就此北上長安,這格物院麽,眼下還在籌備之中,你就是去了長安,也無路安排,某是要你就在這東治,進到船廠裏麵,跟著那幾個老船匠他們做一樣新物事,正好也可以跟他們學學機構之術,等到東西做得差不多了,你才會回轉長安去的,至於甘家麽,既然他們有濟才之德,某也不會讓他們虧了去,就免了他們十年的船引罷,百石以下的貨運之資也一並免去就是。這些天裏,你就先去驛站住下,等到甘家人來了之後,你再跟他們說清楚。然後呢,你要是有把家人接過來的意思,那就讓驛站派人去將你家人接到東治來,這裏會給你安排個小院落。當然了,在長安也會給你置一處宅第,就看你是想把家人接到東治還是接到長安,抑或是還留他們在家裏了。”
吳秀才起身,恭恭敬敬的對著王況和李世民一個長揖,道:“秦相公及建安侯的提攜之恩,某銘記在心,一切但憑建安侯安排,某家中僅有一妻一子一女,幾畝田也早請了族中兄弟幫著耕種,拙荊及子女這些年來,跟著某也沒享過福,這幾年某又是常年奔波在外,某愧對他們,因此想將他們都接到東治來,也不用勞動驛站,某這便修書一封回去,讓族兄護送他們來便是了。”先是王況說給他從九品上,然後是李世民說直接正八品上,吳秀才心中直覺,這個秦郎君怕是地位比建安侯還要高許多去,應該也是相公之流的人物,所以就把李世民給排在了前頭,倒也不是個榆木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