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吃素也是殺生

等王況這邊吃得差不多了,船上其他人也開動起來,個個吃得是肚子溜圓不想動彈,不過徐國緒的一句話就讓他們都跳了起來。徐國緒說的是:“趕緊的,趕到前頭,趁著天黑前再捕一次魚。”

徐國緒似乎是吃武昌魚上癮了,這也難怪,蘿卜青菜,各有所好,就比如王況自己就和大多數人不同,最不喜歡吃魚腩一樣,每個人都有自己飲食方麵的偏向,但隻要把握住度,不特別挑食,不要吃一樣東西吃傷了就行。

看到徐國緒這麽偏好武昌魚,船又要起錨,王況就攔住了:“這武昌魚就數樊口的味最美,往上遊或往下遊去,就不如了,既然天使喜歡,那就幹脆再停一會,多撈點上來,用水養了,也能吃一兩天。”徐國緒一聽,趕忙叫停,讓人把船上空置的盆啊桶的全拿了出來,盛了水,就準備撈魚。

既然要停下來,而且此時已經過了午,漢水又比不得大江這般寬闊,夜間行船不是很安全,就幹脆就把船靠了岸,準備歇一晚,明日早早動身,從進漢水開始,就不能再夜間行船了。

大概隻捕了一個時辰左右,船上空著的盆裏就全是魚了,但就這樣也隻得兩三百條左右,還不夠全船人吃兩天的,而魚養水裏,也是有定數的,不能一個盆全擠得滿滿當當,否則都不用一個時辰就全得憋死,武昌魚又是講究的吃個鮮,要是吃死魚的話,還不如進了漢水再捕活魚呢。這時候船上是再也找不出空盆了,而這船又不是漁船,沒有專門僻出來的魚艙,因此眾人都瞧著滿當當的盆發愁。

王況見了,想起了後世建甌特有的弓魚來,所謂弓魚,就是把魚的身子像一邊弓著串起,讓魚兩鰓張開閉攏不上,這麽一來,魚鰓就一直接觸著空氣,魚也就能夠呼吸,這樣的魚就是離了水也能存活很久,短的一天,長的能有兩三天。這個時候的建安,還沒有弓魚這個技藝,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發展起來的,後世的建甌賣魚人,全都不用水養的,都是將弓好的魚一條條的串起來就這麽挑到街上去賣,不用額外挑個大盆和水,能挑的魚自然就多得多了。弓魚的活並不難,隻要用草繩或其他不傷著魚的繩子將魚尾巴綁起拉向一側(建甌現在還流行一種說法,弓左不弓右,就是說魚身向左邊弓的存活時間更長,但後來央視做過實驗,弓左弓右的效果是一樣的),然後繩子的另一頭從一邊魚鰓穿進,從魚嘴出來,再打個結,讓魚鰓一直張著就行了。

聽王況說有辦法能讓離水的魚存活至少一日,如果有專人照顧淋水的話,這魚還能存活更長時間,甚至可以存活個兩三天,船上沒事幹的人就都乖乖的聽王況的指派,去岸上割蒿草編草繩了。等到天擦黑,已經編得了幾百條三尺來長的草繩。因為是明早才會起錨,所以為了保證魚的最新鮮程度,當晚是就吃下午捕上的魚,並且是早早就睡下了,準備第二日早起好抓緊時間多捕些。

因為從來沒聽說過離水了的魚也能活那麽長時間,大家都很新鮮,都想看看究竟是不是這麽一回事,因此第二天天還沒亮,就有人睡不著早早的起來捕魚了,可惜天沒亮,魚也是要睡覺的,折騰了一陣,魚沒捕上幾條,倒是把其他人都給吵醒了。

全船的人隻有王況兄弟、林荃淼和孫嘉英幾個有心思吃早飯,就連黃大平日裏看起來很穩重的人,也顧不得吃,跑去幫忙捕魚了。林荃淼是看王況做的太多不可思議的事情看得已經麻木了,王冼和損嘉英則是已經盲目的相信王況,隻要他說出來的一定可以。

等王況幾個吃完,已經天光大亮,大夥不光把昨晚吃的魚又都補上,還多了出了許多,就等著王況了。徐李二人也是饒有興致的一人端了碗湯餅(就是麵條)跑到甲板上看王況怎麽個讓魚離水也能存活法,全然已經不顧自己的身份了。

王況隻示範了一下,大家就都學會了,本來這活並不難,容易上手,要是弓多熟練了,速度快的幾息時間就能弓好一尾。徐李二人手中的湯餅還沒吃完,多捕上的一百多條魚就已經弓完,給掛到了船舷內側曬不到日頭的地方。弓完魚,大家意猶未盡,看看繩子還多出了兩百多條,就又繼續捕魚。

“阿彌陀佛!”大夥正捕得高興,就聽的岸上傳來一聲佛號,大家看去,就見得一個衣衫襤褸的光頭行者正雙手合什站在離船不遠處的一棵樹下,除了背上背著個佛龕和一個小包袱外,就再沒其他東西。身上穿的衣服滿是補丁,還是好久都沒洗過的樣子,腳上也是光著的。在這個還沒到夏日的一大早,光著腳站在泥地裏,讓看的人都忍不住打一個寒戰。

“阿彌陀佛,各位施主,若是平素裏吃魚倒也罷了,何苦又要將魚串起掛著,讓其受那日曬風吹之苦?上天有好生之德,各位施主莫如行行善,將魚兒放了罷,貧僧就此代這些魚兒謝過!”行者見眾人望向他,又宣了一句佛號,開始勸說起來。

王況並不喜歡和尚這種口是心非的職業,後世幾乎所有的和尚都是挎著名牌包包,拿著最新潮的手機逛街的主,很多和尚是白天在廟裏念經,一到晚上就換了裝,開著寶馬奔馳去二奶三奶甚至是四奶家接著念精。一見這行者在那胡言亂語,再看眾人,有的人甚至已經偷偷的解開正在弓的魚,準備往江裏丟了,就連徐李二人也偷偷的往人群後縮。看到這王況就氣不打一處來,你好好做你的和尚,我們自捕的魚,幹你屁事!

“敢問大師法號?”王況決定給點顏色讓這個和尚開染坊去。罵人?那也太沒水準了,今兒個不把你和尚噎死也要把你氣死!雖然沒讀過佛經,更別談上什麽深研,不過王況有這把握,你不是不殺生麽?今天就讓你從此以後天天活在罪孽中。

“不敢妄稱大師,貧僧悟能。”行者見王況問話,也看出來了,王況應該是主事者,或者說至少是個能說上話的人,又念了一聲佛號,張嘴就想勸王況。

“打住!打住!”王況見和尚又要張嘴,連忙擺手,不是他怕被說服,實在是若要讓他聽和尚說一通話,估計會一整天惡心得吃不下任何東西去。悟能麽?怎麽不直接叫豬八戒?想想,老豬同誌還得幾百年後才出現,算了,老豬同誌也活的冤,不埋汰他了。

“敢問大師,何為生靈萬物?”王況擺出一副請教的姿態來。

“這天下一草一木,魚蟲走獸為生靈萬物。”行者見王況舉止倒也恭謹,以為王況要向他討教佛法經義,連忙正色作答。

“敢問大師,素日裏都吃些什麽?”

“貧僧素日裏靠化緣得些齋飯填肚。”

“齋飯裏可有米麵菜蔬?”

“那自然是有的,有時是米飯,有時候是湯餅,就是沒化得齋飯,田邊山上的野菜野果也能裹腹,無須殺生。”

“那某就不明白了,既然說不殺生,又說草木魚蟲鳥獸皆是萬物生靈,那豈不是自相矛盾?”將和尚導入套中,王況哈哈大笑:“一草一木皆是生靈,某不懂佛法,不過某也是知道你們經文中倒也是有許多草木成精的故事。試問,既然草木可以成精,魚蟲鳥獸可以成怪,他們都是世間生靈萬物,那麽,大師您平日吃了多少粒米飯,就是謀殺了多少生靈了,吃了多少菜蔬,也是謀殺了多少個生靈了,你們佛家不是說眾生平等麽?怎麽隻許你們殘害生靈,就不許我等吃魚?”

“退一萬步說,即便米麵菜蔬不屬於生靈萬物。那麽大師可曾想過,魚蟲鳥獸靠吃什麽為生?還不是花草樹木!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此乃天經地義。大師您想想,您一餐吃下的齋飯可以養活多少條魚?多少隻鳥?多少條蟲子?您吃了這一餐飯,那就是斷了多少魚蟲鳥獸的活路?您這是在和他們搶食,搞不好就有魚蟲恰恰因了大師所吃的一餐而沒了活路。您這難道不也是殺生麽?”見行者被自己說得目瞪口呆,王況狠狠的補上了一句:“依某看,大師若要想不多造殺孽,最好是天天隻喝水,哦,不對,就是喝水也是有可能和魚蟲鳥獸搶食。看來,大師您怕是要餓死渴死了去西天見您的佛祖了。”

王況痛痛快快的把話說完,長出了一口氣,乜著眼看著和尚。見那和尚踉蹌晃了一下,又加了一把火:“大師您莫動,您可知道,您腳下踩著的土裏也是有蟲子的,您這一腳踏下去,把泥土踏實了,那蟲子說不準就被您踏死了,您就又加了一道殺孽啦。”

“一草一木皆是生靈,一草一木皆是生靈。”那行者跌坐在地,全然不顧露水未幹,剛坐下去,卻又猛的跳起來:“這一坐又是多少蟲子死於非命?”

“癡了,癡了。”林荃淼不知道什麽時候踱到了王況身邊,搖著頭,歎了一口氣:“何苦來哉。”

“如此看來,這和尚造的殺孽不比某等少多少啊。”李業嗣也像個幽靈一般突然從王況背後幽幽的輕舒了一口氣,把王況嚇了一跳,狠狠的回頭盯著他:“李校尉,軍人要有軍人的樣子,說話擲地有聲,行路鏗鏘帶勁,您這倒像是個冤死鬼般的。”

李業嗣卻不理他,轉頭衝著還在目瞪口呆的軍士們喝道:“王二郎的話你們可都聽到了?瞧見沒,出家人造的殺孽不比我們少,往後再讓某發現誰臨陣縮手縮腳的,定當不饒!”眾羽林軍士轟然一聲:“喏!”把江邊幾棵樹上的鳥嚇得撲楞楞的直衝上天盤旋著不敢再下來。

軍士們的一聲喏不光驚嚇到了鳥兒,也把正在發呆的行者給喊得個一楞神,旋即又在喃喃自語:“一草一木皆是生靈,一挪腳就可能殺生。”就這麽念叨了幾遍,便猛的大叫一聲,一頭衝身邊的樹上撞了下去。

“不好,哎呀,二郎你又造一條殺孽了。”徐國緒也是不知道什麽時候站了出來,見行者撞樹,說了句不好,又對王況說了後半句,趕忙吩咐救人。

“撞不死,放心,但願他經此一撞,從此大徹大悟。”王況在發難的時候就估計到這行者可能會一時腦筋轉不過彎來尋死的,也瞧準了他身邊那棵隻得碗口粗的樹是怎麽也撞不死人的,要是不撞樹轉而跳江,船上那麽多人在呢,如何能讓他就這麽死了?

“唉,以前某不信,現在某信了,二郎你真就是星君下凡,否則,佛法中如此之大的矛盾怎地別人瞧不破,唯有你二郎一語道破呢?”李業嗣左手不停的摸著自己的下巴,右手托住左手架在胸前,上上下下的打量著王況:“真想能開個天眼,看看二郎你的心究竟有幾竅。”

王況被他盯得心裏發毛,還真怕李業嗣按耐不住好奇心把自己給解剖了,連忙跳開看那些醒過神來的軍士水手們捕魚去了。那些人被王況一番言語,也就都徹底的放下了對於殺生造孽的擔心,專心捕魚起來。

行者被人抬到了船上,雖然沒丟了性命,但也是昏迷不醒,徐國緒就讓人把他放在甲板上,不是他不想把人抬艙裏,實在是這行者也不知道有多少日子沒洗澡了,混身惡臭,擱誰艙裏肯定都不樂意,好在船舷夠高,放甲板上也不怕江風吹到他。隨行的軍士裏有懂點醫術的,上前把了把脈,一樂,跑去附在李業嗣耳邊偷偷言語了幾句,李業嗣一聽,大手一揮:“來呀,取碗魚湯來給這大師喂下,大師都餓暈了。”話音剛落,就見那行者一骨碌就爬起身來:“使不得,使不得。”眾人這才明白,敢情這行者剛才是裝暈來著。想想也是,就那小樹撞上去,頂多昏迷一會的事情,除非說他正好撞上個樹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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